夏虞终于想起,“白夜里”这三个字为何如此耳熟。
它是傅家的产业。
确切地说,是傅泠生母留下的。傅斯洲曾经用某种不屑,但又隐隐嫉妒的语气,跟她提起过。
只可惜,记忆涌现得太迟。
也太不合时宜。
雨雾模糊了视线,傅泠依旧站在窗后的灯影里,居高临下,静静凝视着她。
他看了多久?
一分钟?
还是从她踏入“白夜里”的第一步,就在窥视了?
他目睹了她的惊愕、狼狈,信任崩塌和自尊被碾碎的瞬间。
此刻的他,想必很得意。
檐角雨水连成线,在青石地面砸出细碎水花。隔着雨幕,两人一上一下,沉默对视。
然后,夏虞看见他缓缓地、优雅地,举起手机,贴到耳边。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掌心的电话响起,那震动让她僵冷的手指,微微一颤。
她不知道傅泠怎么拿到她手机号的,但这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夏虞。”
他率先开口,冷玉般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命令式口吻。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某种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袭来。
夏虞连抬眼的力气都耗尽,视线垂落,她盯着裙摆上肮脏的褐色泥点,声色冷然。
“就算跟傅斯洲分手了,我也不会答应你的。”
电话那头是一段冗长的、只剩下雨声的沉默。
最终,他的声音再次传来,平稳,淡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还有两天。”
“夏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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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傅泠离开了窗边。
李隽站在他身后的走廊,手中握着个不断响铃的手机,一脸为难地看向他。
“你要再不接林珊珊的电话,她就要杀到公司来了。”
“让她来。”傅泠眼皮都没抬一下,“有些账,也该清算了。”
李隽点点头,将手机关机,边朝楼下探了眼,边掏出烟盒。
“你对夏虞那姑娘,会不会太狠了点?”
鼻尖嗅到淡淡的烟草味,傅泠不悦地夺过李隽的烟盒,指尖轻抛。
咚——
砸在走廊的那个鱼缸里。
鱼缸一切设置如常,有水,有水草,甚至连灯都是亮的。
偏偏没有鱼。
“室内禁止吸烟。”
不冷不淡扔下这几个字,傅泠抬脚往房间那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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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许妍匆匆打了个照面,夏虞便借口离开了。
上车后,她用僵白的手指敲下信息,编辑又删,最终只发出去六个字。
【傅斯洲,分手吧】
夜雨拍窗,世界模糊成一片光晕,真真假假,辨不分明。
她依稀想起,跟傅斯洲初遇的那日,也是个雨天。
去年六月,蓊郁的母校,她回去参加校庆,在操场跑的灌木丛里,发现了一只巴掌大的橘猫,脚被卡在铁栅栏里,叫声凄厉。
没有雨伞,她只能脱下衬衫,盖住小猫,再想办法将它的腿从栅栏里弄出,但浑身被雨淋透,都没有成功。
正无措时,头顶的雨突然停了。
一把黑绸伞罩在了上方。
“需要帮忙吗?”
一个明亮的男声随之响起。
她仰头看去,是个穿着白T的男生,桃花眼,笑容和煦,像大学里阳光俊朗的学长。
嗡——
握在掌心的电话骤然震动,斩断她的回忆。
傅斯洲的名字在屏幕上固执地亮起,熄灭,又再次亮起。也不知持续了多久,夏虞终于按下接听键。
“为什么突然提分手?为什么?”他的声音急切而慌张。
夏虞望着窗外,语气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们不合适,早点分了对谁都好。”
那头似是松了口气。
“小鱼,你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傅斯洲声音缓和下来,“也怪我,早上走得太急。等忙完这阵…”
他一顿,“还是说,你在生陈思琪的气?我跟她真的只是…”
夏虞沉默地听着,任由他辩解,质问,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该说什么呢?
戳破他的谎言,让这段感情更加难堪,也不过是在印证自己的愚蠢。
但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曾经动人的画面。
她想起去年冬天,暴雪夜,那时他们还未在一起,被困在山上的她深夜发烧,他不顾危险开上山顶,怀里揣着被捂热的药,淋了满头的白。
也想起新年夜,漫天烟火下,他将她裹进羊绒大衣,呵出一团白气,声线明亮温柔。
“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都陪你过,好不好?”
在一起半年,她好像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她长久的沉默,终于让焦躁的傅斯洲崩溃,“夏虞,你这样单方面提分手,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那你呢?”
静了两秒,她缓缓开口,声线淡漠,“你今晚跟陈思琪在白夜里的时候,又想过我的感受吗?”
电话那头瞬间静下。
一片死寂。
夏虞顺势将手机掐断,关机。
世界终于彻底安静。
身体里最后一丝力量被抽走,她颓然地陷进冰凉的座椅里,闭上了眼睛。
她不知道今晚的事只是巧合,还是傅泠精心设计的。
但都不重要了。
只是她想不明白,全世界那么多人,能帮他的,为什么会是她?
偏偏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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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电话不知疲倦地响铃许久,夏虞才终于有了动静,她一个翻身,人就从沙发边缘滚落。
重重摔在地毯上。
她缓缓睁眼,盯着天花板的纹路,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然后摸到茶几上还在响个不停的电话。
“请问是夏小姐吗?我是之前跟你联系过的王哥,我这边有一笔贷款…”
夏虞扶着茶几,慢慢坐起,用干涩的嗓音打断对方,“不好意思,我不贷款。”
利落地掐断电话,她瞥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一点多了。窗外正是日头最烈的时候。
昨晚从白夜里回来,她衣服都没换,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整晚迷迷糊糊,做了不少噩梦,到天亮才勉强安稳睡去。
将手机扔回茶几,她揉着酸痛的肩膀起身,脚步虚浮地去了浴室。
脑袋昏沉滞涩,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锈了的、不听使唤的机器,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她闭着眼,好几次,手肘都差点撞在玻璃门上。
不过几晚没睡好,状态就差成这样。那傅泠几年都睡不了一个好觉,大脑难道不会退化吗?
怎么突然想到他了?
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头发湿漉漉的自己,夏虞回过神来,立刻打断这不合时宜的思绪。
将自己勉强收拾出一个人样后,她开始清理傅斯洲留下的东西。
没拆封的名牌包和首饰打包装好,毛巾、拖鞋扔掉,还有他遗留的白衬衫,一并塞进纸箱。
打包完成后,她预约了上门取件。
将这些不属于她的东西送走后,手机恰好在桌上震动起来,一条接一条的信息,不断弹出。
是傅斯洲发的。
【小鱼,昨晚部门聚会,我喝醉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相信我】
【为了拿到南非的项目,我不得不听从父亲的安排去应付陈思琪…但你知道我心里只有你】
她垂眸扫过那些苍白的解释和挽留,终究,只是轻叹口气,面无表情地在屏幕上划了几下。
将他的微信号拖入屏蔽列表。
也许她猜的没错,他突如其来的野心,跟傅泠的回国有关。
为了对抗他,他必须得到父亲的认可,而陈思琪作为世交家的千金,自然是他要紧紧抓住的牌。
但什么都想要,未免太贪心。
况且,道不同,早些分道扬镳的好。
和过去分割完毕,她又去看了眼天使鱼,鱼鳍上的白点似乎没什么变化,又似乎消褪了些。
照例滴了药后,她便趴在桌上,出神地凝视着鱼缸里的鱼。
阳光热烈,打在她脸上,金鱼似乎也睁着圆鼓鼓的小眼睛,在认真打量她。
也不知道,在这个小家伙的眼中,这样傻傻盯着它的自己,是什么模样?这个玻璃缸外的世界,又是什么景象?
一人,一鱼,就这样安静地陪伴着。
直到肚子发出咕噜的抗议,夏虞才意识到,从昨晚到现在,已经粒米未进了。
起身去厨房煮了包泡面。
一口一口机械地咽下,肚子终于填满,但某种后知后觉的空虚,却油然而生。
她开始给自己找事做,比如收拾橱柜。
平日里很少在家做饭,食材配料过期是常有的事,她将调料、米面、速冻食品等一股脑拿出来,挨着清点。
目光扫过一罐胡椒粉。
还有两天过期。
两天。
又是两天。
傅泠的威胁滚过耳边,她顺手将东西扔进垃圾桶,“咚”地一声,玻璃瓶被砸碎,灰色粉末轻轻扬起,浓香呛人。
她盯着那片狼藉,突然有些烦躁。
身体里缺失什么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得出去透透气才行。夏虞打开微信对话框,往下滑动。
停在了拳击教练的名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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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知道来上课?”
拳击馆里,教练陈涛抱臂打量她,“一个月没来,是忙着加班还是谈恋爱?”
缠好绷带,夏虞拿起薄荷绿的拳套,边戴,边勉强地扯了扯嘴角。
“前阵子在出差。”
陈涛再想问什么,她一记直拳已经打出,沙袋剧烈摇晃。随即,室内响起持续不断的、沉闷的“砰砰”声。
拳击这项运动,是两年前,因为许妍偶然接触的。
许妍拉她过来,说女孩得学点防身术,但两节课后,信誓旦旦的人就喊着浑身酸痛,再没出现过。
反倒是她这个陪练,留了下来。
“你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许妍后来问她。
“挺解压的。”她轻描淡写道。
只是,她今天状态明显不对,出拳毫无章法,只凭蛮力。陈涛看着她皱了皱眉,这样下去,手会废的。
“来,今天我给你当靶子。”他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发泄结束后,夏虞靠在拳台边喘气。
小指还在发抖,浑身几乎湿透,身体再没多余的力气,但心里,却有种被暴雨冲刷的清爽。
陈涛递来毛巾,“好些了?”
“嗯。”
夏虞接过来,把脸埋进柔软湿润的毛巾里,对于陈涛的看破不说破,很是感激。
“谢谢你啊,陈教练。”
陈涛早年是职业拳击手,后来退役,开了这个拳馆,话虽不多,但心细。
他开了瓶柠檬水给她,提醒道:“手,记得回家冰敷。”
接过拉罐,夏虞瞅了眼红肿的指节,不以为意地笑道:“知道了,教练。”
“下周还来不?”
“当然——“
她仰头喝水,下意识看了眼门口,扫过某张熟悉的侧脸时,已经平复的心跳,骤然加速。
可定睛细看,那不过是一张路过的陌生脸孔。
怎么可能在这里看见傅泠。
她真是有些疑神疑鬼了。
收回视线,她用力拧上瓶盖,“来,当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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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拳馆冲完澡,夏虞背着包走出来。
她边走,边整理半干的头发,眼神不经意扫过手腕时,蓦地顿住。
那条一直系在腕间的红色平安绳,不见了。
那红绳,是母亲陈秋莲亲手编织的,她十六岁的生日礼物。
不擅手工的陈秋莲,戴着老花镜,熬了一个通宵,编绳、串珠、刻字,最后弄得眼睛都发了炎。
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在她心里,是无价的。
应该是刚才洗澡时,放在柜子里忘了拿,她立刻返回了拳馆。
回到更衣室,夏虞打开刚才用过的存储柜,里面空无一物。
“那个,阿姨—”
她转头问身后正在打扫卫生的保洁,“你刚刚看到这个柜子里的一条红绳了吗?”
“红绳…”
保洁认真想了想,立刻掏兜,“是这个不是?”
一个粉色的水晶手串递到夏虞面前。
不是她的。
原本镇定的夏虞突然有些慌了。
难道是离开的时候,掉在路上了?
她立刻从更衣室出去,沿着刚才的线路,仔细寻找,目光几乎扫过每一寸地面和缝隙。
商场处于整改期,一旁的展陈区,工人正在更换艺术装置,但中途有事离开,忘了放警戒牌。
夏虞低头找东西,没注意周围的环境,听到上方传来某种沉闷的摩擦声时,她下意识抬头。
一块矩形的亚克力板子,在装置上方晃悠着,摇摇欲坠。
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它便在周围的惊呼声中,砸了下来!
她下意识抬手护住脑袋。
但预想中的撞击并未到来。
有人将她护在了怀里。
后颈被一只冰凉的手扣住,鼻间是淡沉的木香,夏虞缓缓抬头,对上一双熟悉的深棕色眼眸。
傅泠垂眸看她,确认她没受伤,他很快松开,将掌心那块沉重的板子,随手扔给身后的人。
“这里谁负责?”
他声音不高,却让现场瞬间陷入死寂。
“是…是我,傅总。”
在他身后,一个穿着蓝衬衫的瘦高男人站出来,擦了把头上的汗。
傅泠扫他一眼,“这次的事故该怎么处理,张经理最好来二十六楼,给我一个交代。”
说罢,不等对方反应,他面色冷峻地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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