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他向外吩咐一声,话音未落,便有宫人垂首趋步而入,一左一右架住崔明禾的胳膊,不由分说将她搀扶起来。
崔明禾脑中混沌未散,只能眼睁睁看着萧承懿自顾自俯身拾起那把短刀,拿在手中把玩片刻。似在掂量,似在回味,片刻后才“锵”地一声,将它缓缓推回鞘中。
这声气儿激得她一阵恶寒。
“明禾。”就在她惊疑不定时,萧承懿再次开口,“朕……给你寻了个新去处。”
“长信宫冷清,如今多事之秋,崔府也不必回了——王喜,去将扶摇宫收拾出来,拨给崔大姑娘住。”
扶摇宫三字甫一入耳,她眉心一跳。
名字听着飘渺出尘,似有仙家气韵。可这宫中谁人不知那是个什么腌臜地方?地处西六宫最偏远的角落,经年失修,说是宫殿,实比掖庭囚室也好不了几分。从前大多时候都是用以圈禁失宠获罪的低阶妃嫔,或是安置那些疯魔了的贵人。
“……萧,承,懿。”
她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压住心头那股邪火,从齿缝间狠狠挤出这三个字。一如当年泮雍学宫,她骄纵任性、颐指气使时那般。
萧承懿像是早料到她会有此这反应。
直呼天子姓名乃是大不敬,但他头也不回,只将手指搭于刀鞘上,不紧不慢地摩挲过,话中带着十足十的漫不经心:“朕乏了。”
一股邪火直冲顶门,崔明禾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乏了,她只知道自己这会儿是真的怒了。
“王喜。”
皂靴停在厚重的朱漆门槛前,她听他继而吩咐道,“将崔大姑娘的东西,一样不落,全数收拾了,送去扶摇宫。尤其是……”
他刻意顿了片刻,尾音拖长,带着玩味的强调,“那些她昔日最宝贝的玩意儿。”
这话里深意,王喜一听便心领神会。
无非是些金银玉器、奇珍古玩。哪一样不是先帝御赐,太后亲赏?新皇这是要将这些象征着旧日滔天荣宠的物件,一股脑儿塞进那破败晦气的扶摇宫,日日夜夜杵她眼前,明晃晃地提醒——今日不同往日了。
这招釜底抽薪,当真是足够狠,足以诛心。
他连忙躬身应了声“嗻”,手脚麻利地指挥着小内侍们开始开库翻箱倒柜。
窸窸窣窣的翻捡声里,流萤悄无声息地贴墙挪到崔明禾身边,紧紧攥住了自家姑娘微微汗湿的手。
她无声回握了下。
萧承懿原先大概是打算拂袖离去,不知现下为何又改了主意。斜倚门框饶有兴致地看着宫人们将一箱箱珍宝从库房里抬出来,目光掠过那些琳琅满目的器物,最终落在一只紫檀木雕花匣子上。
随意将手一勾指节,立刻有小内侍恭恭敬敬地递上去。
他拈在手中掂了掂分量,眸色微沉,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也极冷的弧度:“朕倒忘了,里头装的是前年南海进贡的夜明珠罢?”
“朕记得,你得了这珠子,宝贝得什么似的。夜里不抱着它都睡不安稳。怎么,如今倒是舍得了?”
他自说自话,并不等她回答,也无需她回答。指尖挑开匣盖,捻起一颗鸽子蛋大小、流转着温润幽光的夜明珠把玩,再重新扔回去。
“一并送过去。”
“啪”一声合上匣盖,随手抛给身后的王喜。
“扶摇宫那边,不必留太多伺候的人。她从前不是最爱前呼后拥、热闹喧嚣么?如今正好,让她……清净清净,修身养性。”
语音落,拂袖而去。只留一室被他搅乱的寒气,和不知该何去何从的众人。
王喜一甩拂尘,忙也跟上去。
他从萧承懿还是个不受待见、挣扎求存的皇子时就跟在身边,自认是心腹中的心腹。这些年纵知主子内里性行深沉阴鸷,却也少见今日这般古怪这般多言——
想了又想,没琢磨出个所以然。罢了,他转念道,这位曾经在宫里宫外作天作地的崔大姑娘落得如此下场,也实属咎由自取。
今非昔比了。
当年主子势微,后宫太学里尽是些踩低拜高的墙头草,这位崔大姑娘可是其中翘楚。仗着身后煊赫的清河崔氏和长信宫中太后,屡次三番对主子明嘲暗讽、肆意欺凌,何曾有过半分悔意?如今主子龙御九五,执掌乾坤,崔家女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已是新皇格外开恩。只恐这辈子都只能在那偏僻宫室里苟延残喘了。
王喜暗自唏嘘一声,道了句世事无常。
一炷香的时间内,偌大长信殿人去楼空,徒留满地狼藉。流萤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皱着眉替她拢了拢披风,扶着人往外走。
确实是远,远得磨人。
灯火通明的长信宫到阴森冷寂的扶摇宫,搬东西的宫人们步履匆匆,来了又去,这地又沉寂下来,最后一点人气也被带走了。
崔明禾在宫墙拐角站了许久,才由着流萤搀着,慢慢往里走。
正殿门虚掩着。
门板被风一吹就发出“吱呀”一声悠长而刺耳的呻吟,吓得流萤一惊一乍往她身边缩了半寸。
“姑娘当心些。”跨进荒芜的庭院,积雪深可没踝,无人清扫。深一脚浅一脚踩过去,冰冷的雪水很快便浸湿了鞋袜。
扶摇宫久未经人修缮,四处透着颓败之气。
正殿更是简陋,满是积灰,只在角落里点了一盏孤零零的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风里挣扎,让人疑心下一秒就会散了。
好在除了蒙灰外也算齐整,只是没了地龙取暖,比室外也暖和不到哪里去。崔明禾坐在绣凳上,哈了口气,搓了搓手。
她从前鲜少在这样的环境中待过,一时间只觉得周身都不自在。
宫人原本就不多,如今主子被贬,一个个更是如丧考妣树倒猢狲散。有那聪明些的,见势头不好早已寻了门路另攀高枝,盼着来日在别宫寻个好差事。
偌大宫室如今只剩下流萤和三两无处可去、一脸惶然的猫猫狗狗还留着,其余人等皆不见踪影。
流萤一边手脚麻利地拂去榻上几案厚厚的积灰,一边忍不住忿忿低语:“那位……怎能将您关在这种地方!”分明是觉得这称呼贴切极了,又恨恨地重复了一遍,“关!这分明就是关押!”
流萤替她委屈,替她不忿。奈何正主本人早在路上就气过了,这会反倒心平气和。
“他就是要看我不好过。”
像这样没有实质性的折磨,才是最折磨人的。
“真记仇。”流萤咬牙道。
崔明禾没应,她只是在这狭窄逼仄的殿内踱步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方妆镜前。
镜子已经蒙了一层灰。
她俯下身去,抻衣袖擦去上面厚厚的灰尘,一下,两下……铜镜渐渐显露出它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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