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嗓子,满院的人突然齐刷刷矮了半截,人群散开一条宽道,就剩江斩玉拎着王秀兰。
江斩玉默默松手,竟真把仙师引来了??因为家宅斗殴这种小事?
她暗叹仙师的门槛越来越低,管辖范围也是越来越广了,心中自有思虑。
有人想接手这烂摊子事,她求之不得。
想来她虽是魔身,在所谓仙师前也没什么可怕的:体内那道封印一看便是上古禁制,谅也没人能发现她身上有魔气。她一不作二不休,手里撒开瓷片,在一道道震撼的目光中,一个提腿就撞进了仙师的队伍。
“喂!”
她闷头直中,耳边不断响起惊呼声,几片银纱在江斩玉眼前一闪而过,有人伸手定住她:“姑娘,可有事?”
那手看似轻飘飘的,实则力道卡得很准,江斩玉被迫止住身形,循声望见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少年银衣玉面,偏生眉峰斜飞入鬓,带着三分凌厉。其腰间束带上那九枚鹤形玉扣,一瞧便知是八大仙家之一的谢家子弟。
谢韫宁的母族。
江斩玉绝不会认错,她当年受邀去谢家参观的时候,还穿过这套弟子服呢。只是谢韫宁离家多年,早就和娘家人断了联系,眼下她脸上还又是疤痕又是血痂的,似乎没被认出来。
江斩玉眼珠子在十几个仙师里一扫而过,最后锁定少年:“仙师救我!”
十几道目光同时落在她身上。
领头的弟子看见少年一副真要替人出头的模样,有些不赞同地蹙眉,但也并未开口阻拦。王宅人劫后余生般从院口迎出来时,就看见江斩玉一脸委屈地跟在少年身旁,还在小声说些什么。
谢家弟子见到宅内人人姿容不整,也是一愣,猜到方才恐怕一阵鸡飞狗跳,却也不知在闹些什么。
“还不快去收拾收拾,给仙师们备茶。”王夫人此时头顶多了个帷帽,冲身边的家仆道。
江斩玉立马抢话:“奴婢这就……”话没说完就软了膝盖,幸而扶着少年的剑鞘才没摔倒。
王宅上下瞪大眼。
这是作什么妖?
方才是谁飞碎片削人头顶的?
是谁追在背后逮住人就一顿削?
少年喉头一动,瞥了眼江斩玉。见她一副柔弱无骨的模样,顿了顿,才开口道:“这位姑娘身上的伤尚未痊愈,还是不要劳烦为好。夫人觉得呢?”
王夫人气得牙痒痒,她哪敢吩咐江斩玉?面上还在赔笑,道了声“仙师说得是”。
“仙师仁厚,昨夜将小女带回,还没来得及言谢……”王夫人面向江斩玉,“这丫头是家中的家仆,却给马喂毒草、企图害主。小女气不过,将其沉入井中,多亏仙师及时出手,这才未铸成大错。”
少年脸色怪异。方才江斩玉在他身边只说了两句话,总结来便是:她没有害主,这家主人要冤枉她。少年一时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光听王夫人这话,却觉得不对:“要害及性命,才算大错?”
“家仆犯错,顶天是鞭打、杖责。任何重刑,需请示官府,主人不经官府擅杀家奴杖一百,杀无罪家奴徒一年。贵小姐这般行径,合该报官了!”
江斩玉看着王夫人脸上僵下来的笑脸,心中狂笑,指尖揪住褪色的衣带绞了半圈,忽然“不小心”扯松了系结。半截衣袖滑落,肩上紫红鞭痕清晰可见。她慌忙攥住袖管往上拽,却连带着领口也歪斜着露出锁骨处的烫伤。
谢家弟子齐齐倒抽冷气,惶急别过头。
“奴婢......”话未出口先哽咽,江斩玉抬袖拭泪,将掌心中茶杯碎片划出的血痕蹭在脸上。
王夫人大惊失色,尖声道:“成何体统!”
夫妻二人见仙师们齐齐黑脸,连给让家仆把人带走,喊了几声,没人敢动。阿牛想着自己从前欺辱谢韫宁的经验,壮着胆子去扯江斩玉,却见人像泥鳅一样滑溜,三两下就蹿到了一群仙师身后。
谢家天天念叨从善守纪、除暴安良那一套,哪能受得了有人在眼皮子底下欺凌弱小。阿牛还欲上前,被领头的弟子横剑隔开。领头弟子望着头上裹着头巾的王财主:“官人,昨夜家弟送贵小姐回来时,发现身上带的法器有异动,便想天亮后赶来查探。不料四下都不见宅内人的身影,这才着急闯了进来,还望官人勿怪。”
王财主已经萎靡下来,脸色如老太太的裹脚布,拉得又臭又长,听见此话,不得不调转了话头,硬是扯出一抹笑:“仙师们慈悲为怀,寒舍能沾得仙气,真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在下这就领着全家老小听候差遣——”
江斩玉躲在弟子身后,心中冷笑,好话听听便罢了,倘若真有妖孽作怪,这帮人恐怕跑得比门口的狗都快。
“那今日就叨扰了。我会在宅内布下法阵,官人只需记得,莫要破坏其间的咒文。”
领头弟子朝着王财主拱手一拜,甩开袍角大步往外走,身后十来个弟子立时跟作雁阵。唯独少年立在原地,目光追着他们的袖袍,冲领头弟子大喊:“惟清,能不能让这个姑娘跟着我们?省得叫人欺负。”
少年见四周突然安静下来,知谢惟清也不抗拒,嘻笑着催促江斩玉快跟上。
江斩玉在王家人要杀人的目光中跟在队伍最后,甫一离开院子,少年就凑上来:“姑娘……”
“柳絮多谢仙师救命之恩。”
少年摆了摆手:“柳絮,你怎么知道王夫人要告黑状?”
“奴——”江斩玉刚开口就被打断:“别奴来奴去了,又不是主子和下人。”
她胡说道:“我昨日听说,夫人要在仙师们面前给我安下恶仆的名头,心里害怕,就记住了。”
少年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这王宅是发生何事了?怎的聚在一处,还衣衫不整?”
“王宅有规矩,每日辰时来主院集中,要开削襟会。”
少年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会?”什么邪会需削发解襟!
江斩玉也不多言,只跟着一行人走走停停,好像压根不知道要到哪去,把王宅绕了个大圈,最后晃进了她那间草房所在的别院。别院里的下人远远望着他们,小声议论。江斩玉也好奇,这群人总不能真是来斩妖除魔的吧。
江斩玉没发觉丰阴坡有半点妖魔气息。她竖起耳朵:
“这是最后引动的地方。”“可是这里离城南也很近……会不会还在城里?”“城里已经找过了。”“城南不是还没找?”“你觉得会在城南吗?”
弟子们不说话了。
江斩玉听他们先前说到“引灵”“咒文”一类的,有点摸不着头脑,这找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谢惟清望向少年:“明熙,你先把这位姑娘送回去。”
谢明熙一愣。
“家长里短的事,我们不便插手太多。”
谢明熙用眼神询问江斩玉。
谢惟清左手叠右手行了个端正的全礼,绷直唇角,下颌微微抬高三分,该是不乐意她跟着。
“我就住那边,不用送。”江斩玉抬手指了指别院西面,思索片刻,又开口道,“大恩无以为报,要是有能用上我的地方,仙师们尽管开口。”
众人听完都没什么反应。唯有谢明熙还在担心半路上有人找麻烦,嚷嚷着“我送你”,强行跟在了她身边。
有谢明熙在耳旁说叨定北城的传闻,江斩玉也不觉无趣,听得津津有味,等送到房门口,谢明熙才止住话头。
“我们救人从来不图回报,你只好自生活就行。”
江斩玉目送谢明熙的背影,有些汗颜,她其实也没想报答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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