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斩玉再睁眼时,屋内已经没有了春花的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月白身影。
来人侧立在桌旁,瑰姿艳逸;狭长凤眼下有一粒红痣,肌肤病态般惨白,带着几分死气。仔细看去,他的右臂由灵力幻化而成,丝丝缕缕红色精血勾勒出肌肉脉络,妖冶而诡异。
其身上虽未有彰显身份的印记,但江斩玉却在看清那张脸的第一眼就汗毛倒立。
谢昀怎么成这副模样了!
这位谢家家主的养子可是真正的天骄。仙门里总传着“谢二公子多么多么松形鹤骨”“谢二公子又炼了什么法器,修了什么神功”,就连她的师尊都天天念想着把人抢过来当徒弟。
江斩玉对谢昀的记忆刻入了骨子里,不过不是因为他天仙般的姿容抑或超高的人气,而是前世惯常与他同行,二人早已成为莫逆之交。
见曾经意气风发的挚友如今死气沉沉,江斩玉蹙眉,却也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因为眼下的谢昀,是这副身体的“舅舅”!
江斩玉心里紧张得不行,却听谢昀只开口问了一句:“阿宁,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江斩玉头都麻了。
她能怎么说?
我其实是你挚友,不是你外甥女?
我没杀你姐姐?
还是……我现在有别的事要做,晚点跟你回去?
江斩玉“唰”地一声跪在地上。
“公子饶命啊!!!”
谢昀挑眉。
她硬着头皮:“奴婢名唤柳絮,刚到荆西不久……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从前也从未有过带‘宁’的代称!”
“你父母是何人?现今在何处?”
江斩玉佯装受到惊吓的模样,咽了口唾沫:“家父在皇城里当官。家母……是妓子,现下应当还在衔香榭。”
她说出“妓子”“衔香榭”几个字时,明显感觉谢昀的佩剑颤了颤。
谢昀和姐姐关系很好吗?江斩玉咽了口唾沫,她从未听谢昀说过家里的事。
但以她的经验之谈,谢昀马上要砍点东西来泄愤了。
果然,等天亮谢昀正式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手里还拎着一只狼妖,死状很是凄惨,被他随手丢到王财主面前:“祸乱此地的妖物,我除了。”
公子,此地哪有妖物?!这妖是从哪里抓来的啊……
想起谢昀那个阴森森的笑,江斩玉汗颜。
那日过后,她整整三日没见到谢昀。也不知这人是被气坏了,还是去查她口中的“衔香榭妓子”了,江斩玉心想,摄政王安排的身世应当是经得起考验的。
耳边的鸟雀蝉鸣被谢明熙的躁音覆盖,主院内,江斩玉与谢明熙相对而坐。
谢明熙把大脸凑近画纸,待得江斩玉停笔立马将画抽了过去。纸上绘着一只尾羽宽大、眼突喙小的肥胖灵鸟。
江斩玉满脸困倦,看谢明熙抱着画嘎嘎乐,长舒一口气。
“没错,画得真好!我最喜欢的灵鸟就长这样!小时候惟清经常给我买酥饼,在荆西,就这样……把饼放我头上,灵鸟就飞过来啄。”谢明熙把画顶在发冠上。
“鸟呢?”江斩玉顺口接道。
谢明熙:“我放去家主院子里养了。”
谢惟清瞥了一眼正在嬉闹的两人:“省点力气,一会儿就要进城了。”
江斩玉:……
是的,她要进城了。
和谢家弟子一起,去定北城不知道做什么。谢昀没说,只是今日一大早就把众人喊到了主院,同王财主道:“这个家奴我要带走一趟。”
江斩玉头一回发现人变脸能这么快。
不光王财主干脆利落:“仙师想带什么尽管带!”
就连那些个对她爱搭不理的谢家小辈,此时也满面红光:“没想到晦月君真要和我们一起行动!”
“我父亲说晦月君只在暗处保护我们,不到关键时刻绝不会露面,看来也有例外嘛。”
谢明熙“嗐”了一声。
“只在关键时候露面,不就说明现在很关键吗。”
话音刚落,他便吃了谢惟清一记暴栗:“你也知道正是节骨眼上!旁人便罢了,你还玩!”
江斩玉作为“旁人”一尬,苍天怜见,她也不想玩啊,是谢明熙拉着她闹的。
说实话,谢昀露面后,和谢家弟子同行真不是什么好主意。
且不说谢昀对她态度不明,就是光看谢昀那个随时要断气的身体状况,她都觉得危险!
也不知谢昀此时能发挥几成实力……一群潜力小辈加一个残血大能,完全是行走的“香饽饽”,江斩玉心道,她要是魔族,现在就派魔煞出动,逮住机会把谢家这群人全剿了。
想着,江斩玉瞥了一眼在院门口望风的春花。
自从那夜被打发走后,春花就再没找过江斩玉。今日听闻江斩玉要进城,她激动得一大早就守在这里,估计还想着弟弟的药材。
“仙长。”春花向身前人行礼。
瞧见谢昀走过来,众人皆是起身一拜:“晦月君。”
江斩玉故意把身形做得歪歪扭扭,可谢昀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反倒是她,直愣愣盯着谢昀抬起的右手。
谢昀拍了拍谢惟清的肩:“惟清,辛苦你带队了。”
谢惟清脸上泛起诡异的红晕。
江斩玉:……
江斩玉看着谢昀那只灵力幻化成的右手,陷入沉思,她上月身死前与谢昀还见过,分明是没有断手的。
谢昀感受到江斩玉的视线,对视过来。
“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进城?”江斩玉笑道。
“亥时。”
众人颔首,没有太大反应。但等到亥时出发时,王宅里的反应就大了去了,王财主本来是想把王秀兰塞进谢家队伍的,此时也不得不打消了念头:“仙师们有所不知,定北城是不能夜行的。”
觑见谢昀疑惑,谢惟清接道:“据当地人的说法,定北城戌时打更后,战乱时士兵的亡魂将归城巡游,护佑一方安宁;因而有‘戌后禁行’的规矩。”
“我看就是街上人少了点,其他没差……”谢明熙被谢惟清瞪了一眼,讪讪闭嘴。
这些天谢家众人大多守着“戌后禁行”的规矩,因而都有些犹豫。
可谢昀下令“亥时必须入城”后,就没有任何人持反对意见了,谢明熙是动作最快的,三两下就打包完东西上路。
一路上越靠近定北城,行人就越少,等亥时的梆子敲过三遍,官道上只剩几辆牛车。
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城楼轮廓模糊地浮在眼前,呜咽的风声里唯有谢明熙在说话:“城门紧闭了。”
城头守夜的火盆积着冷灰,只剩几杆秃旗在风里扑簌簌地抖。冬夜的风很冷,江斩玉正美滋滋裹着谢昀递过来的棉衣,闻言也将目光投向前方。
不远处就是定北城了,其作为边塞的军城,城墙高逾十丈,垛口密如蜂巢。城门包五寸铁板,箭台森然压在墙缘,让人望而却步。
有谢昀带路,这城外的工事自然不能挡住他们。一行人悄无声息摸进城内,只见临街店铺全都下了门板,某处后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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