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琅的事很快传开了。
跑到佛门重地去寻死觅活,大抵还是超出了普通老百姓对‘寻短见’的认知,诚然,如潘阆以为的那样,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横竖是对这世间生不出丝毫眷念了,又何必闹得人尽皆知。
而沈如琅这种轰轰烈烈的求死方式,实为觅活。
她是在求助。
当事情经由一张张拉闲散闷的嘴传递到潘阆的耳朵里时,他起的第一念便是:这‘故事’似曾相识啊……
跟跑黄鹤楼上嚷嚷的丽娘有甚个区别?
又听说寻短见的小娘子有挛窑手艺,潘阆立马闻出味儿来,断定此事必有那王小郎君的手笔。只是,小郎君有些时日没到欢宴楼吃酒,潘阆向好几个人打听了才知,付酒钱的乃是百瓶斋王员外家的长子。
想起前段时日那小郎君的豪爽招待,潘阆揣着一兜子银钱便找去了王员外家,正好撞见巡店归来的王员外,潘阆是个不挑礼节的性子,顺手就把钱袋给了王员外,还叫他带话给他的长子,道是多谢款待。
王员外以为自己听错了,“……这钱袋子是要给石哥儿?”
潘阆记不得那小子说没说过自己的名字,倒是记得他抱个瓶子不撒手那憨样,便笑道:“看来兄台家中果是儿女成行,有福,有福。无论如何,长子总归只有一个,就是给他的,他管瓶子,天天把个瓶子挂嘴边,也不知能卖几钱?”
王员外显然跟不上名士的思路,听了半天又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个就穿得比乞丐好一些的落魄药贩,顿时就面色不豫,三两句话把他打发走,心里就开始寻思——
石哥儿怎么跟此等市井无赖搅和到一块?还跑去青楼七捞八攘的,真是不知轻重。说暂不考虑婚事的是他,流连烟花之地的却也是他。
洗脚婢子教养出来的玩意儿!
潘阆已准备离开,原想同王小郎君告个别,哪想到他父亲是这么个俗不可耐的角色,他顿时觉得王小郎君就是鲍鱼之肆里长出来的一朵芝兰,难能可贵。
离开时他特意从青石街过,不确定自己这副形容能否进得去百瓶斋逛上一逛,他也不在乎,周游至今,这世间无非多看一眼或少看一眼罢了,没甚紧要。
但就是这多看的一眼,叫他看见了王蔺辰。
这小郎君正在铺子里同一个小娘子眉飞色舞地讲话,手里举个不大不小的梅瓶来回翻转,那漫不经心的模样瞧着就像是有祸要闯的主儿。
果不其然,说话间瓶子就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潘阆看着里头那两人心照不宣的神色,又见一旁掌柜叹出一口“早知如此”的冷气,霎时哈哈大笑起来。
王蔺辰闻声投来视线,登时眼睛一亮,拉起谢织星就往外走,嘴里低声道:“那就是潘阆。”
当谢织星反应过来他那温暖而干燥的手心时,那只手已经放开她,虚握成拳向一位衣衫褴褛的男子拱手致礼,“潘兄,多日不见,近来可好?你这是……准备去哪儿?”
潘阆道:“逗留日久,是时候启程了。”
王蔺辰顿时面露遗憾,“这么快就走?不如再到酒楼小酌一番,让我为潘兄送行?”
潘阆拒绝了,王蔺辰不好强求,就和谢织星一起送他出城。
一路上,谢织星不怎么搭话,只睁着一双好奇的眼眸时不时看潘阆。虽然这个历史人物不甚熟悉,但弄潮儿的诗句她却在瓷面上写过许多次,而写诗的人就眼跟前同王蔺辰轻松愉快地交谈……
这感觉有点奇妙,但很不错。
潘阆早就注意到她那双明亮又沉默的眼睛,再看王小郎君总拿余光关注这小娘子,他马上就琢磨明白了,“先前你带来的那个叫梅瓶的东西,可是出自这位小娘子的手笔?”
王蔺辰立刻道:“正是!她姓谢,家中经营瓷坊,不仅灵慧巧思,她那一双手也是不得了,潘兄见过那瓶子,知道我所言非虚,我敢说,整个定州城就补瓷这块,没人能比她做得更好。”
谢织星头回遇到当面夸人夸得如此凶猛的,尴尬之余也有些脸红,忙摆着手道:“我……还好。”
潘阆看了看两人,再度朗声而笑。
走过城门,他就不再让两人送了,坐在驴背上看着眼前这两张富有朝气的面孔,他忽然感慨逝者如斯,就拔下那支粗木棍子发簪,顺手抛给王蔺辰,“小子,这东西送你了,好好保管,将来……或能助你一助。你我就此别过,前方山高路远,留步吧。”
王蔺辰接住那发簪,触手时方觉,这粗木棍子竟是一块温玉。
潘阆骑驴远走,一次也没回头。
谢织星与王蔺辰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看不见他那枯瘦的背影才漫步回城,王蔺辰握着发簪感叹,“这哥们是个潇洒人,我还以为他要继续往大名去找祖籍,没想到就不去了,说要往西边走。”
谢织星半撅着唇,似乎有些怅惘,悠悠说道:“他应该快死了,差不多这几年吧。”
王蔺辰吃了一惊,“那你刚才不稍微提点他一两句?”
谢织星道:“提点什么?告诉他你快死了?就算真那么说,我看他也不在乎。他身上带着一种活痛快了的感觉,而且人有时候觉得自己老了活够了,就会想要留点什么给下一代,他给你这簪子,难保不是这种心思。”
王蔺辰倒没料到她这么看得开,“前脚说着后会有期,后脚就听说死期将近,总感觉有点……怪。”
百科里的生卒事迹忽然成了亲见交往的某某,于是从某种程度上的全知视角看去,就好像在看一种已知结局的逐步演进。
她方才那种沉默不语的眼神便是这意思么?
谢织星笑道:“他可半个字没提‘后会有期’,人家就没想过跟你再会。”
王蔺辰就觉得,这妮子身上果然有股狠劲儿,她不伤离别,总能咬咬牙往前走,真是让人欢喜让人愁的性格。
他把簪子递给她,“这个重要道具就你戴着吧,仔细看看,这东西刻工真是很不错,我一直以为是截木头来着。”
谢织星推了回去,“当然是你拿着,等新的窑炉建好,我就天天糊泥巴了,哪有空出去偶遇机缘。好了,咱们去找沈闳师傅谈谈沈姐姐和窑炉的事吧。”
当这两人悠闲悠哉时,沈闰却在焦头烂额。
他费了大劲搭上定州府的陈通判,刚刚够得着一点交情,就被沈如琅砸了个彻底,这会被晾在府衙偏厅坐冷板凳,门口府吏时不时经过却没有一人搭理他……当初他在沈府怎么给谢家人摆的架子,这会就受着日月同天的同一份苦楚。
现世报的姿势有时总是很刁钻。
而晾着他的陈通判则正在与同僚喝茶。
莹白的茶盏边缘浮着绿沫,闷热的穿堂风吹得人心浮气躁,陈通判用一把折扇摇了摇满头的细密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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