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璟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连半秒都不到，快得像是错觉。
他的目光依旧平视着前方被夕阳浸染的街道，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以前有。”
以前有？
张小草似懂非懂。
她低下头，看着两人被拉长的、时而交叠的影子，小声说：“我……我也没有了。”
陈璟也没有再解释。
过了一会儿，张小草又重新抬起头，这次语气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希冀：
“那……那陈叔叔现在，算不算是……我的家人？”
陈璟的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他低头看向身边这个只及他腰高的小女孩，她清澈的眼睛里映着夕阳的光，也映着他自己模糊而冷峻的倒影。
他没有立刻回答“是”或“不是”。
片刻的静默后，他抬起未受伤的右手，非常轻、在她柔软的头发上碰了一下，一触即分。
“走吧，”
他重新迈开脚步，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刚才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度。
“秦奶奶该等急了。”
张小草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小跑着跟了上去。
回到秦家，秦母已经准备好了点心。
看着陈璟和小草一前一后进来，老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陈璟将张小草送到门口，并没有进去。
“秦阿姨，小草接回来了。我局里还有点事，先回去了。”
他站在门外，语气温和。
“哎哟，小璟，都到家门口了，进来喝口热汤再走啊！”秦母连忙招呼。
“不了，谢谢阿姨。”
陈璟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正抬头望着他的张小草。
“小草，作业记得写。”
“嗯，陈叔叔再见。”
张小草乖巧地点头。
陈璟转身离开，步伐依旧稳定，没有丝毫留恋。
走下楼梯，来到小区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只有一个极其简洁的界面，显示着一条已发送的信息：
【目标赵婉婉：实质性完成95%】
他收起手机，双手插进外套口袋。
秋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过于平静的眼睛。
他走出小区，融入了街道上渐次亮起的霓虹灯火中。
……
中秋前几日，市局里的气氛难得松弛了些。
卷宗依旧堆积如山，案件的阴影也并未散去，但佳节临近，总归在紧绷的神经间隙里，透出几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午后，阳光斜照进大办公室，几个不用出现场的同事正凑在一起闲聊，话题自然绕不开中秋的安排。
“今年总算能回家吃顿团圆饭了，去年那个连环盗窃案折腾得我在局里啃了三天月饼！”
刑侦支队的老王感慨道，脸上是掩不住的期待。
“我跟我老婆打算带孩子去郊区民宿住两天，清净清净。”
技术队的小刘推了推眼镜。
“天天对着代码和尸体照片，得换换脑子。”
“真羡慕你们，我得值班。”
林晓叹了口气，随即又眼睛一亮，“不过秦队说了，值班的兄弟姐们晚上一起在食堂聚餐，食堂大师傅拍胸脯保证，月饼管够，还有硬菜！”
众人笑闹着，计划着值班那晚的盛宴。
林青舟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整理着刚送来的检验报告，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那边的谈笑。
他是新人，这种集体活动既向往又有点怯怯的。
他偷偷瞄了一眼不远处独立办公区的方向，陈璟正低头看着一份文件，侧脸线条冷峻，仿佛周遭的热闹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小林法医，中秋怎么过啊？”
小李注意到他这边，热情地招呼了一声。
林青舟连忙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我还没想好，可能就在宿舍看看书吧。”
他是外地考过来的，在这座城市举目无亲。
“一个人多没劲！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值班聚餐呗？”小李心直口快。
“对啊，小林，一起来热闹热闹！”老王也附和道。
林青舟心里一暖，点了点头：“好，谢谢李哥，王哥。”
气氛正好，看着那边独自一人的陈璟，林青舟心里那股单纯的关切又冒了出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奇和小心翼翼，问离他最近、看起来最好说话的张姐：
“张姐，陈法医，他……他中秋节一般怎么过啊？他好像也是一个人？”
他问得有些磕巴，纯粹是出于对这位看似孤僻又能力超群的前辈的一种关心。
张姐闻言，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也压低声音：
“陈法医啊……他好像从来不过这些节日的。去年中秋，我们聚餐叫他，他婉拒了，说自己还有报告要写。”
“前年好像也是，就待在法医中心或者办公室。”
张姐的话音刚落，旁边正端着保温杯喝茶的老王就凑近了些，脸上带着点“你问对人了”的神秘表情，声音压得更低：
“小林子啊，你刚来，不知道。陈法医这人有点特别。”
他咂摸了一口茶，继续道：“我印象里，就没见他在哪个节日热闹过。”
“别说中秋了，过年那会儿，大家轮着休，他经常主动值头班或者尾班，反正就是尽量避开人最多、最闹腾的时候。”
这时，鉴证科一位性格爽朗的大姐刚好路过，听到一耳朵，也加入了八卦的行列：
“说的是小陈啊？可不是嘛！我记得有一年单位组织元旦联欢，要求尽量都参加，他倒是来了，就坐在最角落那桌，从头到尾没动过地方。”
“有人去敬酒，他就以茶代酒抿一口，话都不多说两句。待了不到半小时，接了个电话，说是有急事，就走了。”
大姐说着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感慨，“那电话响得也太是时候了，我看八成是他自己定的闹钟。”
她的话引来周围几个老同事会心的低笑，显然大家都对陈璟这种惯用伎俩心照不宣。
刚从外面查案回来的赵铁柱，一边脱着沾了灰尘的外套，一边大嗓门地插话：
“嗨！要我说啊，陈法医那就是天生喜欢清静！”
“跟他那工作环境一样，冷飕飕、安安静静的才自在。你们非要拉着他热闹，那不是为难人家嘛！”
他看似粗线条，话却说到了点子上。
“他要是真想找人过节，秦队家还能少了他一双筷子？沈教授家能少了他一个月饼？他自己不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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