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八年,陆湛之终于结束在刑部为期一年的观政,通过考评,任刑部河南司主事,官居六品。
他是前一年科举的二甲进士,观政的一年来,补贴不过一月一石米,填肚也难,为了生存,和同年合租了一间破屋,时不时还要向钱庄借些银钱。
拿到春季的俸禄后,陆湛之把一部分钱用来还钱庄的贷款,另一部分在宣南租了一个小套间,把妻儿从老家接过来。
本以为这下总能过得舒服一点,没想刚入住一月,屋子就闹起鼠患,他不堪其扰,在同僚的推荐下,决定和妻去市场某家聘只狸奴。
这户人家对待客人十分殷勤,把一只只小猫抓起来跟他介绍。
“老爷,这只猫在同一窝里面最为健壮,您看它的爪子,日后一定是捕鼠的好手。”
“还有这只,也十分不错,和兄弟姐妹打闹时机灵得很;这只……”
一只只看过去,陆湛之都觉得不错,正犹豫时,妻扯他的衣袖,“官人,快看那只。”
妻指着箱子最角落的一只猫。
那是一只小小的、毛茸茸的团子,浅黄色毛发,正懒洋洋地卧着,绿眼睛半阖。被三个巨人围观,却半点不慌张,甚至还伸出爪子舔了舔。
陆湛之也来了兴趣,问:“那只如何?”
老板劝他们,“老爷,这猫整天除了吃奶就是睡觉,是只十足的懒猫,要不还是选别的吧。”
可架不住两人都喜欢,于是老板象征性地收了二十文钱,把这只懒猫卖了出去。
懒猫到家两月有余,毛发愈加蓬松茂盛,颜色也由浅黄转为灿金,前来拜访的同僚无不啧啧称奇。
他们给这猫取名金波,因为它太阳般灿金的毛发。
五岁的小儿很爱金波,求着母亲给它的颈子挂了枚铃铛,抱着狸奴整日“金宝金宝”地叫,渐渐地,陆湛之和妻也忘了它的原名,随孩子一同叫它金宝。
某日陆湛之下值,金宝轻巧地从房檐跳下,衔来一只肥硕的老鼠。
陆湛之说:“啊呀,金宝真是厉害,我们家的鼠患能解决,全靠金宝,真真是个捕鼠好手,可见那老板说的,乃是无稽之谈。”
金宝坐在地上,大尾巴竖起来晃悠悠,绿眼睛流光溢彩,神气极了。
妻看得稀奇,悄悄对陆湛之说:“官人,你说金宝是不是能听懂我们的话,你夸完它,它走路的样子都不一样了。”
陆湛之笑道:“或许是只猫妖也说不定呢。”
这话一语成谶。
万历二十一年春,一位老道士路过陆湛之的宅邸,敲门讨了一碗水。
老道须发皆白,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他一边喝水,一边扫过檐下懒洋洋打呵欠摇尾巴的金宝。
喝完水,他一拱手,“老爷,实不相瞒,贫道借口喝水来访,实则是看出了老爷府邸上方的妖气。”
“近年老爷的府邸中,可否发生过什么怪事?”
陆湛之不信,“无甚怪事,你这老道,莫不是来骗钱的?”
老道呵呵两声,指向金宝,“当真没有?”
陆湛之一愣,回忆起金宝种种聪慧得不似畜生的举动,心里一惊,将老道迎入室内上茶。
老道一拈胡须,“若贫道没有猜错,此猫定然从小聪慧,与人较之,也不遑多让。”
陆湛之道:“是也!”
“我那八岁小儿与猫相争,十有八九是争不过的,每每都被逗弄得哭出来。”
“难不成此猫体内藏有妖邪?”
老道笑道:“老爷莫慌。”
“以贫道观之,此猫应是得天之厚,在娘胎里便觉醒了灵智,出生后,身体自发吸收天地间的灵气,入了妖道,因此不同于一般凡猫。”
陆湛之松了一口气,“那便好……”
老道说:“此猫虽然聪慧,但若不加引导,只凭本能修炼,日后未免误入歧途。”
他起身,“贫道乃都陵山第三十九代传人,游历天下欲寻一关门弟子,此猫天赋异禀,若老爷相信贫道,便将此猫交予我,贫道会助此猫化形,而后将毕生所学传授。”
陆湛之和妻商量一晚,最终决定不耽误金宝,把它交给老道。
不想小儿哭天抢地,抱住金宝不肯松手,好不容易从他手中抢过,金宝却又跳到妻的怀里,冲老道哈气。
老道没有强求,叹一口气,“罢罢,尘缘未了,如何修行。”
他握住金宝的爪子,念念有词,片刻后松开,道:“我已将修行法门教于它。”
又拿出一本功法,“短则十五年,长则二十年,此猫化形后,便可将此功法交给他修行。”
说罢,老道便告辞。
陆湛之夫妻将老道送至府门口,却见老道挥挥手,接着,身影便隐没在小巷尽头。
自那以后,金宝愈发聪慧,陆湛之闲时教他一些算数,竟也答得分毫不错。
既已知道金宝日后会成人,陆湛之便给他预备了几个正经姓名,让它选择。
金宝看了一眼,爪子毫不犹疑地拍在“陆烨”这个大名上。
陆湛之哈哈大笑,“好,烨者,日光也,有光辉灿烂之意,我也最属意此名。”
此后,金宝便有了大名,随陆湛之的姓,唤作陆烨。
这一年是万历二十五年,陆湛之升任刑部侍郎,官居五品,意气风发。
万历三十年,陆烨化形,是个金发绿眼的小儿,模样俊秀妖异,不似凡人。
陆湛之夫妻将他养在府邸,谎称侄儿投奔,不想被下人泄露消息,流言四起。
加之国本之争余波未消,陆湛之直言上谏支持皇长子,引得政敌弹劾,皇帝不喜,最后下令彻查府邸。
锦衣卫翻遍陆府,却没有找到一丝异常,此事无疾而终。
当晚,陆湛之在书房找到一封信,信上是歪歪扭扭的几个大字。
【我走了,这些年,谢谢你们。】
陆湛之一夜无眠。
陆烨离了陆府,因模样异常,极少入世,在山林中躲藏,餐风饮露,一路南下,路过湖广汉阳府某山,见此地灵气充足,风景秀丽,便占山为王,安顿下来。
他每隔几年,便回到京城偷偷看望陆湛之一家,却不敢露面,只留下一封信和一箱珠宝银钱。
陆湛之官运亨通,在官场倾轧中屹立不倒,已经是刑部右侍郎了。
他的头发已然掺上灰白,眉间也因各种琐事染上忧愁,却依然爱笑。
他的孩子不爱学文,反倒中了武举,在京营任一个小小的指挥官。
陆烨认真练习老道留下的功法,数年后,妖力大涨,在山上待得厌倦,于是四处游历。
他也曾遇到老道一次,老道见他,讶异极了,“竟然只花了九年便修成人形,果真天赋非凡。”
他跟随老道修炼,老道却不肯让他叫师父。
他还是那句话,“你的尘缘未了。”
后来,天下慢慢乱了,纷争四起,老道带着陆烨回到都陵山,广开山门,收留逃荒的难民,给他们食宿。
陆烨不解,“您的法力高强,把祸乱此地的官员杀了便是,为何只救济难民?”
老道摇摇头,“法力并不能解决一切。”
“杀了这个官员,还有下一个官员,杀了这伙土匪,还会有人变成新的土匪,只要社稷不定,纷争就永远不会停歇。”
“更何况,瘟疫、洪水、饥荒,都非人力所能改变,贫道能做的,也只有多收留些百姓。”
陆烨依然不解。
在他看来,杀一个不够,就那杀两个,杀三个,只要法力够强,何愁不能还天下一个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