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琰的呼吸声又粗又重,像是要将两人间的气息都抽干似的。
心口隐隐痛着,他却分不清是她骂的那些话让他气愤,还是她又肆无忌惮扬起手要落在他侧脸使他觉得难堪。
魏琰愕然发觉,自己或许从未认识过这个姑娘。
但她留在自己身上的伤口却是真真实实地疼。
可羞耻的是,他是期待的。
再一次意识到自己失态后,他松开扼住她的手,目送着她的背影像只游魂似的停在妆镜前。
元雪棠将手伸进了那方锦匣,须臾,一支青绿色的笙笛便被她捧在指尖,她像是见到了久违的朋友,神色松了松,却还是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安放一旁。
妆镜内,她低着头,是哭是笑不得而知,只看得见两只暖玉般的手紧紧扣在锦匣两侧,肩头颤抖,柔顺的长发垂坠面颊两侧,亦随着呼吸而浅浅起伏。
她不说话了。
魏琰忽感不妙。
*
侯府西侧,小佛堂。
沸腾般的暴雨坠在庭院之中,而佛堂内依旧熏香环绕,空寂一片。
蒲团上,魏华拨着一串檀木珠,美目凝神,似与外界相隔。她指节一滞,看向堂下静立的侍女:“采儿,香快灭了。”
侍女匆忙应下,慌乱地抽出三支香来,奉在魏华面前。
她皱起眉头:“采儿,你拿的是什么香?”
侍女看向指尖,神色一紧,连忙跪下:“夫,夫人……采儿一时疏忽错拿了降真香,夫人恕罪……”
魏华起身,亲手抽了三支香对上烛火,抬手奉于眉心,可香支刚插入炉中,一颗火星却烫在了她指节。
魏华倏地缩回手,看着香灰,若有所思。
“你有事瞒我?”
檐外雨大,足以盖过众人的脚步声。
采儿摇摇头,憋红了脸,一味地说着没有,却不由得瞟向窗外。
窗外人影幢幢,魏华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径直打开了窗,只见不远处莲池廊桥上有不少小厮推搡着向前跑。
她惊道:“东院可是有要紧事?那些下人们怎得如此慌张,像是要寻什么似的。”
眼看着魏华就要冒着雨出门,采儿赶忙撑了把伞追上前去,止不住劝着:“夫人,那是东院侯爷的事,您莫要掺进去……”
魏华嗔怒:“侯爷?你既知是他的事,为何还要瞒我?”
采儿一时吞吞吐吐,眼见拗不过魏华,只好扑通一声跪在檐下。
小声道:“咱院的朱樾管家方才来过,此事复杂,我一一告诉夫人……只求您心平气和听我说完。”
雨声中,采儿长长吸了口气,从那一日王家被魏琰灭口,元雪棠深囚地窖,到这些日子元雪棠屡次动手伤了魏琰,再到她今日设计逃出一股脑吐了个明白。
这些事采儿虽都是从朱樾口中听说,但从她嘴里这样分明地讲出来,却显得生动异常。
魏华朱唇微张,难以置信。
“元姑娘……不,魏琰呢?他在哪里?”
采儿低下头:“侯爷方才派人封锁了府内诸门,元姑娘难逃追捕,此刻怕是已经到手了,只是不知在……”
魏华看着她,重重叹了口气,只好握紧了伞把,直向东院赶去。
*
一众小厮不敢言语,便候在在闲月阁外小院檐下躲雨,时不时瞟一眼鹅黄的窗内,似有人影流动,灯火阑珊。
没魏琰的指示,众人不敢先行离开。
一瘦高小厮靠在廊柱边,抬腿踢了踢蹲在面前的圆脸男孩。
“喂,你说侯爷是不是看上那个姑娘了,就是爱面子,说不出口。”
圆脸小厮看着地上的水坑出神:“不,不见得……侯爷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但他一个不要。前些日子看门的徐老大提了一嘴要去怜花楼吃花酒,不料被侯爷听着了,翌日就不见了人影,要我说,侯爷只爱跃马弯弓,对女子就不感兴趣……”
瘦高个小厮撇了撇嘴,嫌弃道:
“你懂什么!这么久没出来,侯爷又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关她在地窖那么些天,说不定该做的早就做了……此番大约是侯爷与那姑娘的闺中乐趣,咱们就在这儿好好等着,一会儿给元姑娘贺喜吧。”
越来越多下人们凑作一团。
“我赌三个铜板!”
“那,那我赌五个!”
“……”
李管家严肃着脸,挥手散开人群,厉声道:“若被侯爷听着,小心你们的脑袋!元姑娘是侯爷雇来的,只不过性子直了些惹恼了他,认个错总归不会长留,侯爷不过是心急惜才,这才——”
“咚——!”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地巨响砸碎了院落的寂静。
众人顺着巨响甩过头去,只见闲月阁有处门窗上的油韧纸破了倒黑压压的大口子,窗下狼藉一片,石板地上,一方残破的锦匣碎落成片,各式精巧细致的刀具,香料脂粉混着残破的铜镜碎片被一通乱撒出来。
绯红的唇脂化在雨潭,又引着香料混杂的气息,沿着青石板缝,一路流向门外,掬在众人面前。
“滚出去,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滚出去!!”
元雪棠的声音回荡在院中。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霎时哑然。
那扇门渐渐开了些,众人不敢再看,急忙跪下。
灰白色的阴雨日下,魏琰铁青着一张脸,如扇般的眼睫下尽数阴翳着情绪,雨水似珠串落下,几绺发丝贴在侧脸。他平日里的冷峻也被雨水冲刷,荡然无存,剩下的那副身体,则像个被训斥的孩童,凝眉低头,不声不响。
令人闻之生畏的靖雍侯,竟被一个姑娘骂着砸着赶出了房间。
魏华匆匆赶来,刚站定就看到了这般骇人的一幕。
她远远瞧着,紧紧攥住了采儿的手。
她不知道二人间究竟是何等过节,她只恍然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怕是与自己想的不一样了。
魏琰如今的脾性,她不是不知道。
*
众人被李管家喝退了出去,又如无事发生般各司其职。
李管家又命人匆匆收拾了散落一地的残污,这才急忙赶上魏琰的背影,为他撑上伞,一路回了书房。
书房内,香爇玉炉。
魏琰翻着书页,一如往常,不与人言语,更看不出情绪。
起初李管家还以为魏琰是在众人面前被元姑娘下了面子,心里又对元姑娘真动了情,这才下不了手,一时讲不出话。可就在他要多言几句时,却忽而看见他藏于书脊下的指尖,正止不住地发颤。
李管家抬起头,径直看见魏琰额前细密密的冷汗。
一颗心被揪起,李管家小心翼翼地问:“今日又逢雨,侯爷可是背上旧疾暗痛……可否要温些水来?”
魏琰缄默摇头。
他背上那处伤口,那蛟龙下掩盖的伤口,或许别人不知,但李管家心知肚明,每逢阴雨绵绵,病根牵引,魏琰总是喜欢自己扛,且只有在疼痛难忍到极限之时,才会下令召来温水,将自己浸没其中,以此慰伤。
人说是心病,温水沐浴虽不能解,但尚可舒缓。
魏琰不想根治,若能舒缓,这便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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