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威,不在于能决定多少人死,而是能保住多少人生。”
孟冬辞说罢,元珵半晌没有缓过神。
他少时杂七杂八地看过一些有关大煜的话本子,知道大煜早前虽数次法度重修,却也没有繁盛至此,若真算起来,也就是近六七十年的光景,此前他一直想不通因由,直到孟冬辞与他说了这句话。
洪辽历代国君,皆秉承‘皇权至高无上,众生理当俯首’的治国之道,叛者杀,仇者杀,妄动皇权者杀,有悖君上者杀。
生杀大权,不过君主一念之间,好似除去王座上的那一人,众生皆是蝼蚁。
可大煜近百年的君主,无论是女帝还是她的父亲,都和孟冬辞说的一样,是站在百姓的角度往上看的。
就像孟冬辞,她从未在百姓面前立过威,没杀过一个无辜之人,但她的声名,仍旧遍及天下。
一直想置她于死地的元戎、听了她姓名便挥剑自刎的元棣、被她几句话吓破了胆的元轲、甚至是对她动刑的屠申,所有人都以为她能站上高位,是因为手段狠厉、杀伐果决,可其实,她能站在如今的位置上,从来都是因为她与生俱来的善良。
但洪辽之内,只要是手握权柄的人,就永远不会认同这样的道理。
元珵直到此刻才知道孟冬辞交给他的,是一件他绝无可能办到的事。
“请问此处附近可有乡镇?”元珵正出神,孟冬辞已与玳浧族人说起了话,“我妹妹伤重,需得寻个妥帖郎中瞧过。”
“自此处往南,再走上十余里,有个不大的镇子,”其中一个族人往后看了仍在昏迷的林融霜一眼,摇头,“你们没有马车,想买马车也要到镇子上,可这个姑娘伤得太重,走不了这么远。”
他话音才落,陆羽便自后边一瘸一拐地走上前,朝那族人伸手:“断血带了么?”
那族人一怔,伸手探了自己的腰包没有,又回身去问余下的人。只有两人带着,凑出小半盒递给陆羽,却都摇头:“断血只能止血,却续不了命,她伤得太重了。”
“她底子好又不知疼,不会一直晕着,止了血,就能活,”陆羽从自己腰间摸出个小瓷瓶,与那木盒子一并递给孟冬辞,“给她捡深的伤口用,应该是够的。”
孟冬辞认出了那药,是年初二她与林融霜在小巷遇伏,陆羽给她止血用的,赤色的药粉,撒到伤口上虽是剧痛,但须臾便能止血。
孟冬辞因而接过瓷瓶,将木盒推回去:“常易,你的伤也需处理。”
“都不深,普通疮药就够,”陆羽将木盒往孟冬辞手里一塞,怕她再推拒似的往后退了两步,“若有剩余,嫂嫂手臂的伤,也该包扎一下。”
孟冬辞今日穿着靛蓝劲装,为夜间好行,外头还套着一层皂色罩纱,自己都没注意自己伤着了,经他一说,方隐隐觉得疼,因而朝他弯起唇角:“常易,今日,多亏有你。”
陆羽往日就不大会笑,别别扭扭地扯了扯嘴角,才要说话,元珵便一把将他扯到身边。
“过来,我替你包扎,”元珵不敢当着孟冬辞的面找陆羽的茬儿,只好阴阳怪气地念了一句,“两次帮她瞒我,陆常易,你倒给自己找了个好靠山。”
这话分明是借着陆羽说给她听的,孟冬辞深深看了元珵一眼,转身去给林融霜止血。
身后,姜珣已脱了外袍铺在地上,将林融霜平放在上边,正以匕首小心地将她最外一层衣裳往开割。
“我来罢,”孟冬辞蹲下身,见姜珣手哆嗦得厉害,接过匕首,“若她醒了,见你正扒她的衣裳,你怎么解释?”
“随她怎么想,若她有力气起身打我一顿,我反而高兴呢,”姜珣站起身背过去,挡住其他人的视线,问孟冬辞,“西境时,她也总这样受伤么?”
“小丫头自从离了我身边,就学会了报喜不报忧,西境递回来的家信,只说自己打了几场胜仗,杀了多少敖朔蛮人,从没说过自己受不受伤,”解开最后一件里衣,孟冬辞看着林融霜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喉头酸得厉害,缓了几口气方说,“直到她回来那年,跑到我屋里跟我挤一张榻,我才发现她身上添了许多疤。”
姜珣又问:“她的名字,是你取的么?”
孟冬辞将药粉倒在林融霜锁骨处最深的一道伤口上,一滴泪顺着眼尾滑落。因为那伤再偏一寸,就能割开她的喉咙。
因而半晌才答姜珣:“是我娘。”
“曾听你说,她自小性子活泼,怎么取了这么个沉静的名字?”
“我娘没说过,大抵是依着我的字取的罢,”孟冬辞手上动作没停,反问姜珣,“问这个做什么?”
还没等姜珣答,林融霜已醒转,张开眼见孟冬辞蹲在她身侧,手里还拿着布条,便轻声问:“阿姐……周奉身的伤,重不重?”
孟冬辞曲起指节擦掉她额角的汗,摇头:“不重。”
“那阿姐叫他过来,”林融霜抓住孟冬辞的手腕,“他擅作主张,乱了队形,太没规矩,我要训他几句。”
林融霜这模样,分明是已知周池战死,却不愿相信,孟冬辞怕她才醒一难受牵着伤口,因而轻声哄道:“阿姐替你训过他了。”
“阿姐,”林融霜眼泪连成串地往鬓发里没进去,“我才到军中那年,年纪小,将士们都不服我,只有周奉身愿意跟着我,他有功,你别训他太多。”
孟冬辞替她擦眼泪:“好。”
断血的药效极快,几句话的工夫,浅些的伤口血已止住,孟冬辞伸手将林融霜搀起坐着,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替她披好,方与姜珣说:“二殿下转身罢。”
姜珣才转过身,林融霜便问他:“二殿下,你去看过周奉身了么?”
姜珣点头,将手臂伸向林融霜:“能走么?我扶你去看他。”
林融霜却先看向孟冬辞。
孟冬辞绕到她身后,将她乱蓬蓬的头发理顺,绾成个低髻,方说:“去罢。”
不远处,玳浧族人正替周池等人收殓尸身,孟冬辞看着林融霜一步一挪地走过去,蹲下身要去背周池,被姜珣拦住。
姜珣不知与她说了句什么,孟冬辞听见林融霜喊道:“周池是我大煜将士,就算死了,也不能葬在洪辽这样腌臜的地方。”
姜珣大抵是拗不过她,俯身替她背起了周池的尸首,跟着她一步一挪地往这头走过来。
林融霜心里难受,却总想着不叫她也跟着一起难受,这种时候,姜珣反而是最合适陪在她身边的人,因而孟冬辞有意躲开他俩,想到僻静处去暂歇,可一回身,便见元珵站在她身后,眼也不眨地看着她。
不舍与不甘,皆是毫不遮掩。
天已大亮,日头自矮山后冒出来,将寸草未生的官道连带着本烧得焦黑的林子,皆镀上了一层浅淡的生机。
以此处的情形来看,元戎的这些私兵俱是精锐,只不过是常年隐匿,疏于训练,少了些规矩,临邺城防尚可,天虎军也堪用,只要城防军不反水,元羲就能守得住城门。
这里离官道不远,没有急促的马蹄声,也没有探路的斥候,按时辰来算,元羲的兵马已到,临邺城最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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