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别院内,小辙躬身禀道:“顾少侠,您吩咐的东西都备齐了。还有……少爷让我务必转达谢意。多谢您相邀,只是他确实脱不开身,还专门交代……”
小辙说着,悄悄抬眼打量顾见春的神色。
“交代什么?”赵青木按捺不住追问。
“少爷说……”
“但说无妨。”顾见春温言道。
“少爷还说……若顾少侠囊中……呃……手头紧张,随时可去石家商铺找他借……嗯……周转……”
小辙赧然垂首——自家少爷本事平平,损起人来却总带着一股子市侩气。
“周转?哈哈哈……”赵青木拊掌笑弯了腰。
顾见春亦莞尔,知是石溪为昨日之事打趣,倒也不以为意。
小辙忙道:“宅院久空,若有短缺尽管吩咐。”
“无妨。有劳你代我谢过石公子,也辛苦你跑这一趟。”顾见春拱手相谢。
小辙慌忙避让:“少侠折杀小人了!您二位是石家大恩人,老爷严令必须倾力报答。做这些分内事,实在当不起谢!”
他面红耳赤地告退,匆匆离去。
赵青木望着那小仆背影,笑意未减:“石家上下真有意思。且不说石溪和小辙,连素未谋面的石老爷都如此重情重义,难怪天生是聚财的命!”
“嗯。石公子性情坦率,质朴却不愚钝,爽直又知进退,想来是家风清正所致。”顾见春颔首,“确是值得深交的良友。”
——那我呢?我也算良友么?
赵青木眼中微光一闪,终究未再言语。
……
“这个,还有这个,各减一钱分量。嗯……再添上这一味,味道应该会更清甜。”赵青木素手调方,顷刻已成,“喏,妥了!”
“好,辛苦。”顾见春挽袖淘米,动作娴熟。
“咦?你竟会这个?不是都说‘君子远庖厨’么?”赵青木讶然。
“山中无人服侍,诸事皆需自理。”顾见春手上动作不停,话语间带着回忆。细想上次生火做饭,竟还是无缘山上的旧事了。
“我来去谷也没仆人,不过多是爹爹操持这些。”赵青木脸上泛起怀念,“我爹啊,好像无所不能。”
顾见春浅笑:“幼时师父尚会照料。待个子够得着灶台,便时常做些简单饭食了。”
“啊?”赵青木歪头想象:个子刚齐灶台……她看着眼前高出自己一头的青年,实在难以勾勒那画面。
“自己动手也好,能常与师妹琢磨些新奇做法。有时滋味实在难言,但师父未曾出力,只得强咽下去,连责备的话都说不出。”
顾见春忆起老人皱着白眉、勉力吞咽的模样,至今想来仍觉有趣。
赵青木乐不可支:“看不出来,你这呆子原来也会作弄人?”
若论作弄人的本事,她赵青木堪称天赋异禀——前几日还因与爹爹怄气,半夜偷偷剃光了他的胡须……
顾见春连忙解释:“岂是作弄,不过是手艺不精……”
“是是是……”赵青木点头应着,嘴角却藏不住偷笑。
见顾见春独自忙碌,她又问:“我呢?可需帮手?”
“你已清点药材,改进了药粥方子。若得空,拣些不易熟的药材生火下锅便好。”顾见春头也未抬,兀自倒掉淘米水。
“哦……”赵青木学着顾见春的样子,大大方方挽起衣袖,回想爹爹动作,拿起火石用力一擦,架势十足——
火星四溅,却不见火苗。
赵青木顿时泄气:“我不会生火……”
顾见春轻笑示范:“需火绒垫底,细柴引之,方能引燃持久。”
他终是不放心,走过来亲自示范。
“哦……原来如此。”赵青木认真看着,恍然大悟。
赵青木依样画瓢,哪知这回,“嚓”的一声,火苗猛地蹿起,险些燎着眉毛。
“诶呀!”她惊呼一声,连退数步。
“倒没看出你还惧火。”顾见春捡起滚落的木柴,忍俊不禁。
“我叫青木,怕火不是天经地义?”少女红着脸强辩,“爹爹说我命里犯火,平日从不让我碰这些。这可是头一遭……”
“……也罢,往后生火由我来。”顾见春了然,随口说道。
“哦……”本是随口一言,少女却因“往后”二字微怔,垂睫不语。
灶火跃动,粥香氤氲。
北风过庭,少女嗅着药米香气出神,竟不觉寒意。
……
城西午后,粥摊前渐排长龙。因着赵青木貌婉心善,很快便与邻摊熟络。二人借机打探“景明”的消息却一无所获,所幸粥摊因价廉物美渐渐兴旺,稍觉慰藉。
“当心烫手。”顾见春递出粥碗,收下铜钱。
赵青木在旁一面诊脉开方,细看客人气色,又耐心叮嘱食疗宜忌,待对方含笑致谢后,目送其提食盒离开。
旁观的豆腐李感叹:“真是两位善心人啊……”
“可不是,”卖菜的王婶小声接话,“这姑娘模样真俊,心肠又好,不知许了人家没……”
纳鞋底的老妪笑道:“嗨哟,还许人家?你没瞧见她旁边那后生,样貌周正,性子又温和,八成是一对儿呢……”
一妇人正挑着菜,闻言却惋惜道:“那倒是可惜了。我看这后生体格壮实,原本还想……”
老妪咧嘴笑道:“嘿,就您家那位赛盈盈?依老婆子看呐,人家这姑娘后生,才叫天造地设,郎才女貌。您家那位啊,跟张家那小子倒挺般配,正是王八看绿豆,歪瓜配裂枣!”
周围摊贩一阵哄笑。
这赛夫人取名也是有趣,人家秋盈盈名动京城,谁不知是位美人。可她闺女赛盈盈相貌平平,偏安个天仙似的名字,可不是存心招人笑话么?
“哼!我看今儿的菜也不新鲜,还贵得要命。不买了!”众贩哄笑中,赛夫人摔菜而去。
“这……”卖菜的王婶看着被挑剩的菜,愁容满面。
长街喧闹,商贩们的谈笑却字字清晰。
赵青木听得面热,偷觑顾见春未见异色,忙清点铜钱掩饰:“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还是你有远见,提前说了要自备碗筷,不然我真不知上哪儿找那么多盛器。”
顾见春拭汗:“城西贫户聚集,施粥便宜而已。”只不过一碗药粥仅售一文,本是亏本生意,客多客少,倒也无甚紧要。
赵青木不知其中门道,却奇道:“呀!你竟连商贾之事也通晓?”
“江湖谋生,总不能坐食山空。”顾见春淡然摇头。
赵青木闻言,若有所思。
从前在谷中万事由爹爹操持,她连谷中物资从何而来都不知晓,更遑论生财之道。来去谷素来不缺这些——医仙治病时随口一提,求医者自会奉上米粮油盐。对这些病家而言,这恐怕是孤僻医仙最易满足的要求。
可如今既已离谷,总不能当一辈子“米虫”。
想到此处,她遂撇嘴:“你这人真是……到底有何事不会?不如教教我,省得将来我也‘坐食山空’?”
“你若愿学,日后我慢慢教你便是。”顾见春含笑。
赵青木心头莫名雀跃:“好啊!一言为定!”
药粥摊前热气蒸腾,忽有香风袭人,长街倏然寂静。
赵青木若有所觉抬头,只见一架朱轮华毂缓缓驶来。金顶垂绡,四角飞蟠,骏马如龙,仅四名玄衣护卫随行。仪仗虽简,那股天家气度却与市井烟火格格不入。
“哇……好气派的车驾!”她不由看得痴了。
路人所见,窃语顿生。
“这排场……想必是东宫那位贵人出行吧?”
“要紧的是车里的人!看那帘后的窈窕身影,定是个绝世美人!”
“听闻这位新近最是得宠,太子连车驾都许她独乘……啧啧,禁脔之宠,果然不同。”
“禁脔?那是什么?”赵青木好奇。
顾见春欲言又止,旁汉抢道:“这你都不知道?就是……独一份的宝贝!吃穿用度皆顶尖,瞧这车驾,寻常妃嫔都坐不得!”
旁侧妇人咂舌:“生得美便是造化……不过这般身份,终归是玩物,将来如何谁说得准……”
赵青木听着闲言抬眼,车驾已辘辘驶过,唯余暗香浮动。帘幕拂动间,确见一袭雪裘裹着修长身影,只露出半截纤秀下颌。她不觉踮脚张望,却见车驾忽停对面道旁,帘栊一挑,跃下个蓝衫青年,径直朝粥摊走来。
青年相貌平平,天生笑靥却令人如沐春风。众人见其衣饰华贵又趋步而来,霎时噤声退散。
但见青年含笑驻足:“二位面生,在此行医?不知售卖何药?”
“不是卖药,是药粥!喏,就是这个……”不等顾见春回答,赵青木已打起精神热络介绍,“公子要尝尝吗?”
青年未接陶碗,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转片刻,忽而微笑拱手:“劳烦稍候。”言罢折返车驾,似在请示。
赵青木怔然:“买粥也要禀报?倒是忠心……”
顾见春目光微凝,低声提醒:“此人步履轻捷,必是高手。听路人议论,车中人或涉宫闱秘事——切记谨言慎行。”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子!”赵青木噘嘴探头,仍想窥探帘后“绝色”,却见青年正躬身低语。
二人心中疑窦丛生,殊不知车驾内正起争执。
“姑娘,已查明这两个卖粥者非京籍,今日初在西市设摊。二人借宿石家期间,确曾探听您的行踪,方才试探倒是未见什么破绽……可需深查?”
锦帘内沉寂良久,忽闻冷冽声线。
“凌霄,若再擅作主张,便不必留在小筑了。”
车驾中,那位被称为“禁脔”的女子面凝寒霜,茶壶叩在案上,震得满桌琳琅轻颤。
蓝衫青年拢袖告罪:“姑娘息怒。今日君上因钱家案迁怒殿下,宫门戒备森严。若循例求见,反引人注目。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原来乘东宫华车招摇过市的,正是欲入宫的夜来与凌霄——因君上震怒,谢景之被留御书房训诫至日暮,随后竟遣这辆逾制华车接人。而凌霄却先斩后奏,欣然领恩。
夜来黛眉紧蹙,眸光冷冽:“这般就不惹眼了?禁脔?恩宠?我竟不知自己何时平添这等艳名?”
凌霄拭汗赔笑:“好歹算个明面身份,您就别嫌弃了……君上正疑心十恶司销毁罪证,总不能以十恶刃的身份入宫吧?”
末了,他压低嗓音:“姑娘也该体谅一二。殿下此刻戴罪之身,如履薄冰,顶着流言允您入宫已属不易……若姑娘恼怒,我即刻惩处那些刁民……”
“够了。”夜来冷声截断,“办正事。绕道至此是为验查那二人,不要多事。”
“是。”凌霄转身走向粥摊,笑意重堆:“出门仓促,可否借碗盛粥打包?”
顾见春略作思忖应下,揭盖见粥桶将罄,转身去取备用粥桶。赵青木笑盈盈备好碗箸,凌霄接过,忽道:“听闻在此处买粥可获赠诊脉?可否为我家夫人请脉?”
“这恐怕不……”顾见春话音未落,赵青木已脆声应道:“好说!”
顾见春拉住她:“万事谨慎。”
赵青木点头示意,随即顺着凌霄的指引,快步跃上马车。
只见车帘未掀,仅从内伸出一只素手,纤细莹白。赵青木心中暗赞,单看这皓腕已如美玉,不知其主人容颜该是何等绝世?须臾,她按下心绪,凝神搭脉。
指尖刚触及肌肤,便感一片冰凉,她心中顿生疑虑。这一探之下,更是心惊。对方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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