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幽篁里内院却有一处书房仍亮着暖黄的灯火。
王逸之坐在案前,指尖无意识地敲着一卷古籍,眉头微蹙。
白日里父亲严令他交人、秦朔的咄咄逼人、江翠花被带走查验后那苍白的脸色······种种画面在他脑中交错,让他心绪难宁。
笃笃——
轻缓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进。”
门被推开,晚风趁机卷入,带着一丝清冽的酒香。
王逸之抬头,微微一怔,似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辰来寻他。
江翠花站在门口,依旧穿着白日的衣裙,外面却罩了件月白色的薄衫,墨发松松挽起,少了几分平日的懒散随意,多了几分沉静的韵致。她手中提着一只小巧的白瓷酒壶,壶身素净,并无花纹。
“你还未歇息?”她轻声问,语气比平日更温和些。
“江翠花?”王逸之起身,有些讶异:“这么晚了,可是有事?”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酒壶上。
江翠花走进书房,反手轻轻合上门,将夜风的微凉隔绝在外。她走到案前,将白瓷酒壶轻轻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磕哒”一声。
“白日之事,多谢王公子回护。”她抬眼看他,眸光在灯下显得清澈而认真,“心中感念,无以言表。想起自己还有些酿酒的微末手艺,便特意取了一壶新酿的醉忘忧,想来·····与公子小酌两杯,聊表谢意。”
王逸之看着她,心中的那丝不安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和那清冽的酒香驱散了些许。
王逸之笑了笑,语气放松下来:“倒也不用如此客气,白日护着你,也不全是为了你。”
他示意她坐下,又取来两只干净的玉杯,“只是没想到,你还会酿酒?”
“乡下人讨生活的技艺,让公子见笑了。”江翠花垂眸,执起酒壶,为他斟酒。
清亮的酒液落入杯中,漾起细小的涟漪,那香气愈发醇厚,并不浓烈,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月下清泉般的冷香。
王逸之端起酒杯,嗅了嗅,赞道:“好香。”
他浅尝一口,酒液清冽甘醇,入喉温润,回味却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涩意,转瞬即逝,反而更添韵味。
王逸之斜着眼看了一眼江翠花,由衷的感叹道:“好酒!没想到你居然有这般手艺?”
一杯酒下肚,他心中的郁结似乎都散开了些。
江翠花也为自己斟了半杯,却并未立刻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
书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气氛静谧而温和。
几杯酒下肚,王逸之的话也多了起来,“这酒是你自己酿的?从碎叶城带来的?”
江翠花抿了一口酒,“嗯。”
王逸之接着问:“为什么叫醉忘忧?这名字是你起的?是一醉解千愁,饮之可忘忧的意思吗?”
江翠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是。”
王逸之好像是被酒打开了话匣子一般,絮絮叨叨的接着说:“你这手艺是家传的吗?可你之前说你少时流落街头做了乞丐,你家若是有这般手艺,应该也不会沦落到如此田地。莫非是你拜了哪位酿酒大师做师傅?应该也不是,你若是有个名师,这酒早该火遍大江南北才是。这般好酒,只困于碎叶城,着实有些可惜,你没想过开家铺子?就凭这酒,料想也能日进斗金,吃喝不愁。”
江翠花掏了掏耳朵,敷衍的说:“懒得搞。”
王逸之喝多了之后变成了话痨,江翠花偶尔应答几句,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为他斟酒。
直到壶中酒过半,王逸之脸上已染上薄红,眼神也比平日更亮了些。他看着对面始终沉静的女子,忽然问道:“江翠花,你日后·····可有何打算?若是在神都住不惯,我城外还有一处别院······”
江翠花握著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打断了他的话:“王公子,我今日来,除了道谢,也是来辞行的。”
王逸之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辞行?”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要走?去哪里?可是因为今日之事?父亲他······”
“与王家主无关。”江翠花轻轻摇头,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转圜的坚定,“只是觉得,不好再继续叨扰了。玄蛭道道事情看似了结,可终究也是麻烦·····”
“我不在乎!”王逸之脱口而出,语气有些急,“如果你觉得给我添了麻烦,我不在乎。”
王逸之语气发沉,“我王逸之还没有沦落到因为这点小事,就把身边人丢出去。更何况,你在神都人生地不熟,能去哪里?外面······”他想说外面世道并不太平,尤其是她身上似乎还藏着秘密。
“神都这么大,总有容身之处。”江翠花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有些王逸之看不懂的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诀别?
“王公子不必为我担忧。”她举起自己那杯一直未喝的酒,郑重道:“这些时日,承蒙公子照拂,江翠花铭记于心。此杯,敬公子。”
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与她平日温婉形象不符的飒爽。
王逸之怔怔地看着她,心中蓦然涌起一股强烈的、似曾相识的不安感。
“如果·····如果我希望你留下呢?”
这话脱口而出,连他自己都怔了一下,随即是更深的狼狈和一种豁出去的坦然。
什么家族利益,什么交易原则,在此刻都抵不过心头那股强烈的不舍与恐慌——怕她这一走,就真的和他再也没有牵扯了。
江翠花的要说的离别之言顿住了。
她似乎极为意外,许久,她才缓缓转过头来。月光照亮她半边脸庞,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此刻清晰地盛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甚至是一丝······困惑。
“你······希望我留下?”江翠花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充满了真正的诧异,仿佛听到了什么绝无可能的事情,“我以为······你应当是讨厌我的。”
江翠花微微偏头,像是真的在认真思考,说出的话却像细小的冰针,轻轻扎在王逸之心上:“我言行粗鄙,还总给你和王家带来麻烦。白日里,你父亲令你交人时,你虽护着我,眉头却皱得那么紧·····我走了,你不是应该·····松一口气,甚至感到高兴吗?”
她列举着那些她自以为的“罪状”,语气平静甚至带着点自嘲,却让王逸之的心狠狠一揪。
“不是的!”他急急开口,也顾不得什么仪态风度,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我从未讨厌过你!那些皱眉·····那些不是因为厌烦你!”
他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些复杂的情绪:“我只是·····只是不知用什么态度去对待你,我一看到你·····我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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