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你仅是来寻我叙旧,便不必多言了。”
手中的茶仍旧冒着热气,是她曾经最喜爱的“顾渚紫笋”,佐以京都月潋小筑才有的“雪梅探春”,颗颗晶亮饱满,鲜红欲滴,亦是她曾在照夜庭最爱的茶点果子。这朱雀街六号的月潋小筑,乃京都最风雅的茶楼酒肆,惯常吸引些文人雅士前去听琴下棋,品诗作画,自诩以文会友。
陆海音的兄长陆海声,那时下了学便常去斗诗比画,赢来的彩头不外乎文房四宝、并些月潋小筑出品的珍馐佳酿——后者更是难得,甫一出铺,不过半日即告售罄。陆海声那时人送外号“常胜将军”,一旦赢了,便邀掌柜选些最新鲜的“雪梅探春”,装进食盒,巴巴地带去照夜庭。自己却不肯进去,只肯站在外头,等书童说声送到了,才肯一甩袖子,潇洒地离开。
毕竟他读圣贤书,总有些文人气节并傲骨在身上,很瞧不上陆承并陆海音做的这些鹰犬喉舌、见不得光的差事,因而总不大愿意走近照夜庭的地界。
不过有时他下学晚了,还要特意嘱托同窗好友裴珩送去
——一定得送到陆海音面前。
有一回还惹得书童抱怨,说自家公子也不知哪来的毛病,天气这么冷,偏要搁外头傻站着,等东西递到手上才走。若是旁的穿的戴的也罢了,不过是吃食果子,哪里有二小姐买不到的,偏要巴巴儿送到眼前不成?听得陆海音、裴珩都不禁莞尔。
往事历历在目,一幕一幕如在眼前,她以为自己全忘了,到头来却比年少时记得更清楚。
“多谢你准备的茶点。只是我游历北境多年,为着不被发现南齐的身份,口味早变了。”陆海音抬眼,“旧事太多,我也已懒怠再回望。”
“除了叙旧,倒也有另一件事,想请你施以援手。”裴珩见状,低头啜饮一口热茶,对陆海音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态度并不惊怒,凤眸微眯,抬手揭开了案几上陈设的长盒,露出置物的真容——
是一把与天问剑造型颇像,却通体淡金、光华内敛的长剑。
剑身映入眼帘的刹那,陆海音顿时捏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掌心,掐出四轮弯月。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把剑。
恰恰是她师兄的佩剑——天命。
裴珩迎着陆海音的锐利的眸光,温声道:“我想请你收归藏锋山庄,重掌照夜庭。”
“十方无量军虽为死士,终归是北陈训练出的人,且经历三年折损,战力早大不如前。自取得令牌当日迄今,这支死士已助我们剪除南齐上下多余的枝蔓,剑指上京,不过早晚之事。只不过这把暗中之剑,我想交到你、和照夜庭的手中。”
“小音,”裴珩毫不避讳地对上女子冷淡的视线,“除了你,我不能相信其余任何人。”
“十方无量军的折损,难道不是你的有意为之吗?”陆海音闻言,唇角忍不住勾出凉薄的笑意,“甚至连云梦泽之战,也未出照夜庭、南齐禁军一兵一卒,既从未打算完璧归赵,自然物尽其用得好。至于剪除南齐多余的枝蔓,究竟是为‘我们’,还是为‘我’,你比谁都更加清楚。”
“你不过是在寻下一把趁手的剑。”陆海音自嘲道,“可是裴珩、裴大人,我如今连这把剑,都已握不动了。”
女子细瘦的手指覆住天命剑的剑柄,只能勉强将其转动一个偏角,那一柄长剑仍旧安静地躺在盒中,岿然不动。
“赵甫总有千错万错,终归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我如今,的的确确是‘废物’一个。”
“有些事,并不需要会武才能做。”裴珩握住陆海音的手,轻松地挽起一个及其漂亮的剑花,长剑出鞘,空气中霎时传来锐器破空之声,“你有这把剑,便是收归藏锋山庄的不二人选,山庄诸人不会不信服。”
“而你有我,执掌如今的照夜庭又有何难?”
“北陈如今内政不稳,梁颢与北府十殿争斗越强,我们获益机会越大。北府十殿如今不过剩下三殿之数,等他们两败俱伤,便是南齐出击的最佳时刻。届时南北一统,才是免除战乱、惠及百姓最好的办法。”
“藏锋山庄坐落兖州,虽位于黄河北岸,却心向南齐,也正是最好的前哨。有此助益,并上过去几年的暗棋,不必大动干戈,兖州几乎已是囊中之物。”
“你的父兄、师门莫不是为此天下太平而战,岂可枉死。你受尽三年折辱,难道甘心最后功亏一篑?”
“别说了!”
陆海音骤然挣脱裴珩的桎梏,踉跄后退数步,捂住心口,低低地咳了起来。几丝殷红染上惨白的唇,又很快被帕子拭去,陆海音喘息片刻,定了定神。
她抬眼,对上面前人的眼眸,与裴家人天生深褐色的眼瞳不同,裴珩的眼睛却是墨色,如同夜晚的靖江水一般,泛着陆海音此时此刻、过去未来都看不明白,也猜不明白的情绪与波澜。
她从未读懂过裴珩。
及至今日,那双好看的眼睛一如少年时所见一般恳切温和,可陆海音只觉得如坠冰雪,比被囚转轮殿更教人寒意彻骨。
她仿佛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任由棋手推来摆去,生死哀乐皆不由己,连人生的每一段经历,都要被利用得彻头彻尾。
而这个利用的人,正是自己曾经以为的挚交。
“襄宁公想拿我做筏子,吸纳藏锋山庄及照夜庭旧部的力量,的确有诸多好处。一来我已武功尽废,若欲行约束之实,势必事事仰仗你的势力,届时我虽在明,襄宁公却是暗处真正话事之人;二来千金买骨,好叫天下人知道襄宁公高义,连这样一个病入膏肓、没有明天的旧部下也未曾放弃,引群贤争相投靠,天下间论起笼络人心,谁能与襄宁公匹敌。”
“可话说回来,这些事与又有何我相干。”陆海音抬首漠然道,“我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会在意这些身前身后的虚名?更遑论他人所求,裴珩,你未免将我想得太善了些。”
眼前人却似乎毫不惊讶:“你自然是在意的。”
“小音,你我二人相识十余载。有些时候,我远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襄宁公踱步而至,抬手,轻拂去陆海音额发沾上的碎雪。他的动作太过驾轻就熟,以至于令陆海音恍惚间记起旧日光景,“你若不在乎,便不会三年前孤身前往北陈,宁可让自己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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