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妾》
乔大率先认出他,惊愕瞪大双眼,“你、你是那个陆员外,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当日陆绥遇刺中箭坠河,可谓闹得满城风雨,官府齐齐出动,在河里打捞了三天三夜。
怎么转眼人又活了,好端端出现在长安,还和乔瑛瑛在一起。
乔大像是想通什么,连忙赔笑告饶,“原来瑛瑛还在贵人身边伺候呢,是草民冒犯,这就走。”说罢拽了马翠娥的衣袖,叫她赶紧扶起儿子快些离开。
等人快走出巷子时,乔瑛瑛忽然开口,“不准走。”
几人脚步顿住,面面相觑。
乔瑛瑛维持着被男人揽在怀里的姿势,脸颊贴着男人胸口,殷红的杏眸渐渐冷去。
跟了陆绥这么久,她也该明白斩草除根的道理。
既然乔大不是她的亲人,那便去死好了,死了干净,她也少了纠缠,永绝后患。
陆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略带薄茧的粗粝指腹缓慢抚过她红肿的脸颊,举止亲昵,语气温柔,却叫乔瑛瑛心底生寒。
“天子脚下,岂可随便杀人?瑛瑛,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你。”
乔瑛瑛倏地抬起眼睫,抿着唇,“……你骗人。”
他不是权势滔天吗?平康伯夫人的手也说砍就砍了。
况且他手里沾染的血腥只多不少,乔大他们的命在他眼里,什么也不是,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他不是要帮她的吗?
陆绥轻挑她的下巴,笑意冷凉,“人是好杀,只是善后麻烦,我总不能平白无故帮你这么多。”
乔瑛瑛心知肚明,她只犹豫一瞬,终究是恨意愤怒占据上风,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想要什么?”
陆绥脸上的笑总算有了一丝温度,柔声反问,“你该想想,你还能给我什么?”
几个黑甲卫无声上前,堵住巷子的出路,乔大几人受困走不得,此刻要杀他们,的确就是陆绥一句话的事。
陆绥旁若无人地抚过她的脸,她的唇,将那嘴角一点血迹拭去,指腹带着极浅的红缓缓向下,摩挲她的锁骨。
乔瑛瑛闭了闭眼,无非图个男.欢女爱,她的身子早就千疮百孔,还有什么舍不去的。
她慢慢抬起僵硬的胳膊,试图回抱住男人。
陆绥声音含笑,言语极尽羞辱,“都要给旁人做妾了,你凭什么以为,我还会要你?”
乔瑛瑛抬至半空的手再度僵住,对上男人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恍然意识到,陆绥根本无心帮她。
他会过来,只是为了看她狼狈求饶的一面,意在报复,羞辱,践踏,存心看她变成跳梁小丑。
譬如眼下,她十足难堪。
乔瑛瑛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半晌后用力推开他,因着体力不支,推开陆绥时她不免踉跄,一阵头晕目眩后,她慢慢蹲下身,重新捡起那支掉落的发簪。
陆绥冷眼注视她的一举一动。
乔瑛瑛掠过他身侧,没有再看他,一眼都不曾。
她就是这样的人,所作所为,只图利己,从前陆绥愿施以援手,她卖身回报,什么都依他,是因为当下,陆绥是唯一选择。
后来出卖他,乔瑛瑛依旧觉得,她只是做了对自己有利且最正确的选择。
如今也不会有例外。
就像她在陆绥眼里,始终是个莺雀,玩物,不值得例外。
陆绥在她这里,也不会是例外。
她可以依附他,必要时牺牲这副躯体,谄媚讨好,卑微乞怜,可她还是会有后悔的时候,后悔时,便妄图拾起那些早已支离破碎的人格尊严。
乔瑛瑛胸口憋着一股气,这股气促使她一步一步,踉跄却坚定地走到乔大跟前。
乔大与马翠娥死死护着身后的儿子,这次,换成他们警惕乔瑛瑛了。
黑甲卫在此,先前街上还有那么多人跪拜,傻子都能猜到陆绥身份不凡,忌惮陆绥的存在,乔大与马翠娥不敢动。
乔瑛瑛也不管自己是否仗了谁的势,她只想发泄,只想送给他们去死。
是他们贪得无厌,一次次摧毁她的阿娘,摧毁她的人生。
乔瑛瑛眼眶含泪,颤着手高高举起簪子。
陆绥转身阻止她时已然迟了,亲眼看她将那支簪子狠狠刺入乔大心口。
前一回拿簪子捅了乔耀祖时,乔瑛瑛尚在慌乱中,来不及感受,也不知道刺中哪里,但这一次,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圆钝的簪子是如何破除阻碍,刺入人的皮肉。
并非想象中鲜血飞溅的场面,那血水从破了洞的心口蔓延,顺着簪身滴滴答答。
乔大瞪着眼,神情似不可置信,又掺杂着难以遏制的怒火,作势要反击。
乔瑛瑛哭花了脸,身子始终发颤,察觉乔大抬手掐向自己,她又一次毫不迟疑将簪子尽数捅进去。
乔大发出痛苦的闷哼,口中溢出鲜血。
马翠娥抱头尖叫,大喊杀人了,要跑去报官,这么多人都瞧见了,人证物证皆在,乔瑛瑛死定了。
然而马翠娥才跑出两步,就被黑甲卫拔刀拦下,吓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抱着乔耀祖,母子俩哆哆嗦嗦地哭。
陆绥眼中墨色翻涌,看着那个浑身脏污的小女郎,到底是走了过去,重新站在她身后,宽大的怀抱从后拥住她,轻轻握住她执着发簪的右手。
“胆子不小,准头却差了些。”
低沉的声音贴着她耳廓响起,隐含着难以言喻的兴奋。
话落,他指节猝然收紧,捉着乔瑛瑛的手将那发簪用力拔出,再以极快的速度狠狠刺中乔大心脏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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