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萤》
好容易等到晋王愿意放她离开,从萤走出去没两步远,忽听身后一阵洞穿心肺的骤咳。
她转身,看见殷红的鲜血沿着他掩面的指节滴落。
“殿下!”从萤惊得瞳孔骤缩。
方才还同她温言软语的晋王,此刻如同被抽空生气,摇摇欲坠地仰落,从萤勉力扶住他,发觉他浑身冷得像冰。
晋王避开了那只染着血的手,递给她
一只竹哨:“别怕,没事……”
从萤慌乱地吹响竹哨,很快,四个玄衣侍卫沿着山径寻上来,后面跟着跑得气喘吁吁的紫苏。
侍卫们将晋王带到精舍安置,从他怀里取出药瓶,然而众人轮番尝试也未能将药喂进他嘴里,紫苏甚至被晋王无意识中推了个趔趄。
从萤拨开众人,接过药瓶:“我来试试。”
说来也怪,她靠近时,晋**显不似方才那般紧张。她扣出两粒药丸递在他唇边,低声安抚他:“殿下,这是救命的药,我是阿萤,我不会害你。”
“阿萤……”
趁他呢喃张嘴,从萤将药丸推进了晋王齿缝中:“水。”
接过紫苏递来的水将药丸顺下,从萤轻轻松了口气。
紫苏说:“殿下病发得急,我已派人去请张医正到府,眼下需尽快将殿下带回,姜娘子,既然殿下认你,能否劳烦你路上照拂?”
人命关天,从萤没有犹豫:“好。”
于是从萤登上晋王的马车,季裁冰的马车随后,一行人离开了玄都观,沿着山路返回云京城。
山路颠簸,很快将晋王从睡梦里颠醒。
他睁眼正见从萤紧张的神色,却突然笑了:“能留你芳驾,这回我病的倒是时候。”
从萤蹙眉:“殿下万金之躯,不该说这些。”
“不说了,”晋王向她伸手,“来,扶我一把。”
说是扶,其实他借机靠在了她身上,额头抵着她的肩窝,因病得难受,索性要放纵自己,嘴上也不饶人:“姜娘子,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如何?”
从萤正色道:“殿下,不要恩将仇报。”
晋王嗯了一声:“那救人救到底,借病患靠一会儿行吗,别太小气。”
从萤无奈叹气,心道:他怎么也油嘴滑舌了。
也许是药效,也许是心绪,晋王觉得绞着的胸肺慢慢舒展,他阖目感受着此刻的安宁,忽然马车却停住了。
侍卫有些紧张地靠过来:“殿下
,鹰头峡上好像有埋伏。”
晋王倏然睁开眼睛,问道:“多远?”
侍卫答:“约六七丈左右,人数不多,具体看不出清楚。”
晋王单手将从萤护在身后,挑开车帘往鹰头峡的方向看,果然见高处枯石后,有细微的光亮闪过。
那光亮里带着一丝冰蓝,像是名贵宝器才能泛出的光泽。
他问侍卫:“咱们出城的时候,是否与守城门的燕旗卫报备过?”
侍卫答是。
晋王了然,他知道埋伏的是哪位神圣了。
他前世有过一宝器名千里目,相传是鲁班所造,不仅材质珍稀,构造更是精巧,透过它能看清百步外的蚊子是公是母。
那冰蓝色的光亮,正是千里目的琉璃镜片折射出来的。
于是晋王迎望着鹰头峡的方向,挑衅似的扬了扬眉。
他转头对从萤说:“区区山匪,他们不敢动手。”
他落下了车帘。
在千里目的视野中,晋王与他身后那袭天青色的裙角一同盖进车厢里,唯有透过起伏的菱窗,能隐约望见一人靠在另一人肩头,举止好似十分亲昵。
泛白的骨节,几乎将千里目的铜壳攥得扭曲。
埋伏身侧的弓箭手被这位突然低沉的气场压得不敢吱声,眼见那华贵马车慢悠悠在射程里晃了许久,才小声问道:“三公子,不是说要试一试晋王的深浅吗?”
谢玄览夺过他手中弓箭,控弦如满月,锋利的箭刃对准了马车的菱花车窗。
“试深浅?老子一箭穿了他的贼心烂肺!”
这句狠话之咬牙切齿,能把石头砸个坑,然而谢玄览手中箭却迟迟没有放出。
那袭天青色的衣角,映在窗边的倩影,既是点燃他怒火的引线,又是牵制着他、令他投鼠忌器的最后一丝冷静。
姜从萤为何会在晋王的马车上!
她为何与晋王谈笑风生,举止亲近?
他这一箭射穿马车,会不会误伤她……若今日晋王死于此箭,他逃得脱,姜从萤呢?
马车穿过了鹰头峡,在谢玄览的沉默里,洋洋得意地驰远。
旁边埋伏了半天、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弓箭手咽了口唾沫:“三公子,还动手吗?”
谢玄览的声音深寒如冰:“不,我认错人了。”
*
二月底,谢夫人在环琅山主办游春宴,邀请了各大世家的夫人和小姐。
给从萤的花帖,早已在文曲堂
前当面送出后又礼节周全地派人携礼登门邀请赵氏带着家中姑娘小子同往。
如此隆重意味深长。
赵氏当然欢喜从萤知道她在高兴什么反而不想去了。
可是乘晋王马车从玄都观归来时偏偏又应下晋王一件事。
晋王说:“环琅山有一株墨梅我家阿萤……嗯就是与你同字的那位亡妻非常喜欢我想下回去见她时给她带一枝还请姜娘子帮忙折来送到晋王府。”
从萤说:“殿下随时可以派人去折。”
晋王说:“那是谢氏的山头我的人进不去。”
从萤问:“去年为殿下折过一支木樨也是她喜欢吗?”
晋王:“对她也喜欢。”
从萤心说故技重施换汤不换药。
她不答应晋王好声好气地同她商量:“否则下回空着手我可不敢去见她又要劳烦姜娘子同行只怕一来二去传出些风言风语会耽误姜娘子议婚。”
从萤蹙眉:“殿下
晋王叹气:“算我求你此事于你是举手之劳我保证此后安心归府养病再不烦你——当然你若有麻烦随时可来寻我。”
最后从萤到底是心软答应了为此事她归家后暗自烦恼了好几天。
折花倒不难难的是她总觉得心里结下了一个疙瘩。
这件事她敢对谢三公子提起敢让他知道吗?倘若不敢那她心里自诩的光明磊落岂不成了一种自欺欺人的虚伪?
她想不通憋在心里难受铺垫了半天后委婉地向季裁冰倾诉烦恼:
“……我有一个朋友你不认识她说分明心系李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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