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秋辞》
朗州城内的消息送至武陵郡时,刘从俭一行下榻的小院正被不幸淹死在芷江的百姓家属围攻!
此事还得从两日前说起。
刘从俭一行是在十六那日的傍晚抵达武陵郡的。为了便于走访线索、安抚百姓,刘从俭拒绝了郡守原本的起居安排,在紧邻郡守衙门的一个小院内住了下来,次日便领着萧举年等下属风风火火地巡视倒塌的河堤、提审去岁监修河堤的大小官吏、又亲去各家祭棚吊唁死者。
原本一切都进展顺利,衙门亲设灵堂,刘刺史到场祭奠,死者家属还得了一笔不小的烧埋银子,武陵郡的百姓也晓得,此事乃是意外,怪不到刘刺史头上,可一夜之间,不晓得是谁在人群中散播了消息,只道州里贪墨了监修河堤的银两才致元宵之祸!更有甚者,贪墨的元凶直指刘刺史!
是以这日一早,群情激愤的百姓就层层匝匝地堵在小院门口,有煽风的,有点火的,有哭灵的,有喊打喊杀的,总之,群情失控,一副随时要冲进院门围殴刘刺史的架势。
闻讯赶来的武陵郡守等人,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能疏散人群,几个衙役才亮出刀剑,不料就有两个人怒气冲冲地冲上去缠斗,又有人呐喊助威,一声声高呼“刺史心虚了!要在武陵郡杀出一条血路了!咱们迟早都会被灭口!”
这一下,可把来讨说法的百姓点得更燃了,直吓得郡守束手无策,生怕来个“激起民变”的罪过,他可是收到了京中故旧的消息,江南西道的黜陟使已经启程了!
片刻之后,已经有人开始撞门,小院内数人的处境竟透出了几分凶险!
萧举年和几名刺史府的长随死死顶着门栓,刘从俭的眼底是翻滚的黑云。
青梧虽是丫鬟,可自幼长在刺史府深宅后院,哪里见过这等暴民,吓得说不出话来。只有胆大如秦秋,听到不时传进院子里的几声高呼,还能生出胆气跟刘从俭说话。
“大人,婢子听清了,外面那些喊话之人,说的都是官话,不像是本地的百姓!”秦秋皱着眉头。
“哼,本官也没聋!呵,好一招‘暴民犯上’,他们可真敢!”刘从俭冷哼,面无表情地盯着不远处的院门,隐隐可见其颤动。
萧举年一介书生,顶门这种活本就吃力,眼下又分神留意秦秋。他本想给秦秋一个安抚的眼神,让对方别怕,岂料一回头就见秦秋一脸严肃地凑到大人身边说话。萧举年忽觉头疼,小姑奶奶,这个时候你能不能躲进房里!
秦秋指着西边那道矮墙,道:“翻过那道墙,就是衙门的练武堂,穿过去就到衙门前院了。”
“我堂堂刺史,还不至于被几个暴民逼得跳墙而逃!”刘从俭面上带出了三分薄怒,他的愤怒自然不是对着秦秋,话一说完,他就扭头给了秦秋一个眼神,这丫鬟不是说废话之人,“怎么,你有何想法?”
秦秋笑了笑,手腕一翻掉转了方向,又指向门边的随从,正要开口,目光不经意地与萧举年撞上。
萧举年心跳加速,虽是隔着十来步的距离,可一门之隔的外面太吵了,他听不清二人的对话,眼里不禁流露出几分担忧,小姑奶奶,别瞎献计了,求求你了,老实躲一边去吧!
秦秋似是读懂了他心中所想,又像是没读懂,她手稍微偏了偏方向,道:“让他二人搭成人梯,送我翻过去,我去郡衙门口击鼓鸣冤!”
“击鼓鸣冤?”刘从俭重复着这四个字,忽然懂了,一直抿着的嘴角松了下来,“告谁?”
秦秋知晓刺史大人这是同意了,忙道:“不如直接告吴家?我看过河道监修的账册,账册里的所有猫腻都在我脑子里,不如让我真假参半地拎出几件?等我那边有了动静,大人这边再出去拿人。”
刘从俭沉吟片刻,忽然喊了一声:“举年!”
萧举年忙疾步跑至二人身前,他先扫了秦秋一眼,才对着刘从俭说道:“大人,属下听到郡守的声音,他正竭力安抚百姓,想来再等片刻——”
一语未了,刘从俭忽笑了一下,那笑极轻忽,转瞬即逝。
刘从俭指着秦秋,道:“你,助她翻过那道墙去。”
萧举年愣了,秦秋也愣了,只有刘从俭神色淡淡,道:“你二人定了亲事,当着他的面,让你踩着别人当人梯多少不合适。还不动手?等着激愤的百姓打进来吗?”
郡守衙门对面,一身常服的秦怀瑾隐在一户人家前庭的柱子后面,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大人,若真是因为这位刘刺史贪墨才致数十百姓伤亡,岂不就是开年大案了!”丁松感慨。
秦怀瑾轻轻摇头,道:“有蹊跷。我虽未见过这位刘刺史,但他素有官声,昨日我们查访河堤一案,也算跟了他一路,观他举止,不像。”
丁松抱臂,眼神扫过人群中喊得最响亮的那几个人,道:“那就更有趣了,那几个人看着就是练家子,不像是寻常百姓。”
秦怀瑾点头,道:“我还当你看不出来呢。”
丁松黑脸一红,挠挠头,道:“大人,练家子我有什么看不出来的!这些年我跟着大人巡视大小州县,见的案子也不少,我虽一介武夫,但也不至于那么笨!先前那话,不就是说着玩的嘛!大人,可要帮那位刘刺史?我看那位郡守笨笨的,一时半会儿疏散不了百姓。”
“再等等看吧,刘刺史不至于这点事都摆平不了。”
秦怀瑾才说完这句,衙门口的堂鼓就被敲响了,不仅是丁松被吓了一跳,正在哭喊的百姓亦都为之一顿。
“冤枉啊!青天大老爷为民妇做主啊!冤枉啊!我要状告定远将军吴家!冤枉啊!吴家贪墨河堤银子!害死了我夫婿!大老爷为我做主啊!冤枉啊!”
秦秋一面奋力敲击着堂鼓,一面高呼,一时之间,武陵郡衙门方圆一里之地都回荡着秦秋的声音。那声声“冤枉啊!吴家贪墨,害死了我夫婿!”说是振聋发聩也不为过。小院内,两个长随同情地瞥了一眼萧录事,只见萧录事嘴角直抽搐!
“青天大老爷为我做主啊!我有证据!去年修河道时,供应砂石的何家我认识啊!大老爷啊!那是吴家的外家呀!吴家就是害死我夫婿的元凶啊!那何家本是做布匹生意的,莫名跑来修河道,有猫腻啊!”
秦秋喊的有鼻子有眼的,立时有不少百姓被吸引到了衙门口。
郡守愣愣的,抬脚便也想去看看,这女子哭得好生凄厉,得去主持公道!还是主簿拉了他一把,低声道:“大人,快呀,趁这个时候,快把刺史大人救出来!”
“对对对!”
吴家人恨得牙痒痒,眼见着就要成事了,百姓在煽动之下几乎要与衙役动手,谁想半路杀出个人击鼓鸣冤,正要继续嚎两嗓子把人群喊回来,却都被秦秋喊出的话吓得一怔。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这女子是何来路,正有些茫然无措,小院的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萧举年冲出门口一声大吼:“你们几个,对,就是你们几个,不是武陵郡百姓!我见过你们,你们是吴家的人!好啊,吴家贪墨银子,还敢祸水东引,愣着干什么,还不抓住他们!”
其实,此时小院门口尚有不少百姓,萧举年并不知道谁是吴家的人,他只是这么一喊,配合秦秋适才的喊冤,吴家的人自己就慌了,吓得仓皇而逃,这一逃,人群中就有人醒过神来,跟着拿人喊打。
“不错啊!有两下子!”丁松击掌轻叹,他扭过头去,本以为能在他家大人的眼神里寻到一丝赞赏,不料却迎来一声轻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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