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窦宸照顾醉酒的许汐言一整夜。
第二天一早,许汐言没有任何宿醉痕迹,清水洗把脸已足够动人。窦宸醒来时,看见许汐言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椅,两条纤细笔直的腿交叠架在扶手,含着点漫不经心的笑意看她。
嘴里道:“请问你代表哪家公司?”
窦宸报出公司名字。
那时窦宸还未跳到全球知名的公司,这名字不算多有说服力。
许汐言点点头:“那签吧。”
窦宸一愣。
许汐言挑起俏丽的唇角:“但我有一个条件,我要完全的话语权。”
窦宸犹豫一瞬。
再厉害的钢琴家签在娱乐公司也只是艺人,从商业逻辑来看,说白了只是棋子。说什么完全的话语权……
可眼前瑰妩的年轻女人赤足踩到地毯上,一手托腮,绽开更明艳的笑意:“不用担心我会失控,我已经给足你筹码了不是吗?”
“什么?”
许汐言轻一翕厚重的睫羽:“我的秘密。”
窦宸不知许汐言是将错就错,还是看中她身上的什么。但这是全球经纪人都垂涎的机会,她准备充分,立即打开笔记本电脑将合同略作修改,呈给许汐言看。
许汐言:“我想看打印稿。”
呵,什么怪癖。天才是否都这么大架子?
窦宸这人办事极利落,也不推脱,立刻找酒店将合同打印出来,拿给许汐言。
想不到许汐言看也没看,抓起一只万宝龙钢笔,在签下那即将举世闻名的「许汐言」三字前,先扬了扬下巴:“喔对了。”
“你要不要先听我弹一段钢琴?”
窦宸:“不用。”
许汐言点点头,不再停顿,挥笔流畅签下自己的名字。
丢开钢笔,直起腰:“那就现在听吧。”
“去酒店琴房?钢琴一般,凑合听听。”
窦宸事后回忆,没听许汐言现场弹琴、只凭望见她在天空翱翔的一瞬便签下了她,是自己职业生涯做得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因为当许汐言来到酒店琴房时,已有其他经纪人也打听到许汐言消息,闻讯而来。
琴房外熙熙攘攘全是人:经纪人、助理、酒店的工作人员……
许汐言浑然不在意。
窦宸记得很清楚,她那天穿一件素黑的T恤,敞阔的领口露出笔直锁骨,配一条黑色牛仔裤和匡威鞋,抬起手臂的动作大开
大合实在不像刻板印象里以“优雅”著称的钢琴家。
然而当她高高扬起的手臂落于黑白琴键——
“嘣!”
只需一个音符。
真正的天才真的只需一个音符。
她弹琴的姿态像在跟钢琴搏斗她以胜利者的姿态把本应属于神殿的天籁拉到人间。窦宸环视琴房外围观的人群人人脸上并非欣赏而是震撼。
欣赏是后一步的事。
那时理智还未觉醒只是本能的、直接的、狂风骤雨般的震撼。
窦宸扫视过其余闻讯赶来的竞争者个个脸上流露的失落让窦宸几乎血脉偾张。
没人知道许汐言为什么签在了窦宸这里许汐言从未在公开采访时谈及这件事。
窦宸当然不负她所托本就是极资深的经纪人
许汐言这样的性子喜欢她的人多自然也不可能没得罪过人。
窦宸不惜代价的帮她摆平。
人人都说窦宸惯着许汐言窦宸总是笑笑:“谁让她是天才呢。”
这是足够有说服力的理由。
只有窦宸自己心里清楚她永远记得在劳特布龙嫩的酒吧里醉酒的许汐言枕在臂弯露出半边瑰色的脸庞明丽似应受尽全世界的宠爱却带着醉意喃喃念出那句:
“你以为我不知道当年那场火是你放的么?”
看似连老天都格外偏爱的少女其实从来没获得过真正的爱。
窦宸惯着许汐言是因为即便她自诩冷漠许汐言说那句话的语气还是令她心疼了。
后来。
后来天赋卓绝的少女展翅高飞一如窦宸初见她的那日她带着翼装飞行的装备飞过浩渺的天。
窦宸从没有问过许汐言去考翼装飞行的执照是否就因为这项极限运动被誉为“危险之最”参与者的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三十。
一旦出事翼装飞行者好似消失在天际人间再不会寻到一点痕迹。
一如许汐言当年若消逝于那场火中人间也不会留下一点痕迹。
窦宸只是跟许汐言私下约定其他的极限运动可以但不许再玩翼装飞行许汐言笑笑应允。
这么多年她的确没有犯戒过。
除了这一次窦宸又在劳特布龙嫩找到了她坐在酒店酒廊里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望着舞台上女歌手
的蓝裙。
窦宸终是忍不住说:“谈恋爱而已。
许汐言笑笑:“我从前连她喜欢我都不知道。
“直到睁开眼睛,才发现,她根本不是喜欢我。
许汐言靠在吧椅背上冲窦宸弯唇:“窦姐,她爱我。
许汐言说“爱这个字的语气令窦宸心里抽了下。
这么多年,她看着许汐言功成名就,看着许汐言谈了两段恋爱,心里何尝不知,许汐言其实从来没真正敢触碰过“爱这个字。
一个连母亲的爱都没获得过的人,对“爱诚惶诚恐,心有余悸。
窦宸终是叹了口气,问:“那你打算怎么办啊?
许汐言那蔷薇般的面庞上,始终挂着散漫的笑意:“窦姐,她为我做了很多事,很多很多。一桩桩一件件,你都是清楚的。
“她要求我为她做的事,到现在,就只剩一件。
许汐言笑着说:“她要我放过她。你说,我能做到么?
窦宸心想:会有人笑着哭么?
原来,是有的。
许汐言往后躺倒,浓密的长卷发垂落于身后,望向酒廊天花板,仿星空效果,也是一片黯黯的蓝。
窦宸唤了她一声:“汐言。
许汐言摇摇头,阖上眼,示意窦宸不必再说。
******
第二天,许汐言随窦宸一道回国。
除了她俩,连陈曦都不知道在劳特布龙嫩发生了些什么。
许汐言回国工作,又陆续飞去欧洲各国。
时间渐至深秋,她再没联系过闻染。
直到窦宸给许汐言递来一纸合同。
许汐言工作室想要签下一名有潜力的年轻钢琴家,这是早已有的计划。直到今年许汐言又拿了“肖邦奖,在国际钢琴圈的地位愈发稳固,时机已臻成熟。
这个消息有被适当的放出去一些,各个新锐钢琴家的经纪人都来自荐。
窦宸个个客气以待,实际从未给过一句准话。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许汐言,不在她。许汐言和闻染一样,有双敏感的好耳朵。
许汐言这段时间挺忙的,好容易这晚闲暇,连窦宸都觉得她应该放松,拉她去今晚的一个聚会。
许汐言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闻染。
她并没悄悄想办法给闻染递过帖子。
那只能说明,闻染的调律工作室,在圈内是真正做起来了。
周贝贻的走红,为闻染的工作室
积累了名气。
当初她不愿公开与许汐言合作因为许汐言已经太有名了与许汐言合作
而她与周贝贻可以说是互相成就一路往上。
许汐言知道闻染一定看到她了就像她一进这酒吧第一眼就看到闻染了一样。
但闻染没有走过来她也没去打扰闻染。
今晚聚会随性小小一方舞台不少人上去唱歌。
有相熟友人拱许汐言许汐言慵懒笑笑不愿意动弹。
没成想下一个走上台扶住立麦的人是周贝贻。
周贝贻瘦五官体量小在人群中看上去毫不打眼。没想到唱起歌来忽而爆发出极大魅力。
她唱《Can'tTakeMyEyesOffYou》声线细有种浅吟低唱的味道。
她始终望着脚边木地板的一块直至唱到“You'rejusttoogoodtobetrue”一句掀起眼皮飞快的望向闻染一眼。
许汐言望着舞台多两秒。
才好似不经意的转眸追随着周贝贻的目光看过去。
闻染端着一杯酒靠着一张酒台没落座这样的聚会上她已有认识的人了缀着浅淡笑意跟身边人聊着天。
光怪陆离的灯光打在她身上。光越瑰谲反而显得她越干净。
许汐言比周贝贻更早的抽回视线。
周贝贻下台的时候酒吧里爆发阵阵掌声和尖叫。
这掌声之中有闻染的么?许汐言不知道因为她再没往闻染那边多望一眼了。
只是轻转着腕子望着酒杯里的一颗青梅。
周贝贻弹钢琴时那极强的爆发力像她。
周贝贻唱歌时那浅吟低唱的模样不像她。
周贝贻那面对任何人都不怵的气场像她。
周贝贻那清淡的长相和单眼皮不像她。
许汐言忽地勾了勾唇角。
想这些干嘛呢?
闻染不是说了么——无论闻染以后恋不恋爱、选什么样的对象恋爱都与她无关。
不因为像她也不因为不像她。
她抬手把酒倒进嘴里的时候身边多了个影子。
她眼尾尚未瞧清鼻端已先嗅出来是闻染。
撇开那过分成熟的香水味道皮肤纹路里钻出淡淡沐浴露清香的是闻染。
闻染说了句什么她没听清。
凑近
了些:“你说什么?”
闻染又说了遍:“嗨。”
许汐言忽的就笑了。
闻染一定不知她在笑什么。
她是在笑在劳特布龙嫩玩翼装飞行的那天气流不稳教练在身边大喊她的名字:“Shine!Shine!”一边拼命冲她比手势。
窦姐的担心并非没有道理她在劳特布龙嫩的经历也堪称劫后余生。
那时她被卷在一阵气流里心里想的是——这辈子她还有机会听闻染用清浅的语调对她说些什么吗?
也许不用太多。也许只是简单的招呼一声:“嗨。”
到这时
声线压得低仍像是只对闻染私语。
她想不出有什么事能让闻染主动找她。
闻染:“这里太吵了。要不你跟我来一下酒吧外面?”
许汐言微一怔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酒吧直至站到酒吧外足有人高的灌木丛边闻染抿抿唇问:“听窦姐说你去玩翼装飞行?”
许汐言捻捻自己的手指先是笑道:“放心我有执照。”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闻染盯着灌木窄长的叶片。
“哦。”许汐言压压下颌。
“但是。”
“但是?”许汐言偏一偏头浓密的长卷发垂落肩膀。
闻染将始终落在灌木叶片的眼神抽回来看住许汐言藏在身后的手微微攥紧:“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玩翼装飞行了?”
其实闻染这时很紧张。
她很怕许汐言问一句——“我们不是已经把话都说清楚了么?你还有什么立场管我呢?”
但许汐言没有。
许汐言只是回望着她良久。
接着浅浅扬唇:“好啊。”
闻染藏在身后的手攒得更紧:“嗯那我们进去吧。”
“等等窦姐跟你说这件事干嘛?”
“我不知道。”
许汐言笑了重复一遍闻染的话:“你不知道?”
闻染背着手站在她面前眼神又垂落回去轻轻的落在灌木的叶片。
“我还以为。”
“嗯?”
“你主动来找我是想问我签不签周贝贻。”
闻染摇摇头:“那是你们工作室的事决定权当然在你自己。”
“你怎么看?”
“什么意思?”
“周贝贻的钢
琴天赋。
闻染沉默一阵,略低着头,似在思索。
许汐言心里无端焦灼起来,问闻染:“带烟了么?
“啊?闻染摸摸裤子口袋:“哦,带了。
她摸出一盒万宝路,许汐言抽出其中一支。她又去摸口袋里的一次性打火机,许汐言摇摇头说“不用。
闻染瞥见许汐言把那个有半边浮雕翅膀的Zippo打火机掏出来,睫毛很微妙的翕了翕。
打火机是她很久以前送给许汐言的。
许汐言当真没弄丢。
许汐言不知闻染想起什么。她每每用这个打火机,就会想起以前她靠在闻染出租屋的床头,闻染拿着这个打火机,给她点过烟。
有时闻染靠在她身边。
有时闻染站在床畔,勾腰下来,长发垂落于胸前轻晃。闻染那样敏感,她瞧一眼,那洗得柔软的棉质睡衣下就要发生某种微妙形变。
这么久过去,闻染送她的这打火机,总是坠在她口袋里,不沉,却带着不可忽视的重量。她生性自由,这打火机却像一把被岁月涂暗的锁,锁住了她灵魂的某一部分。
她拿打火机自己把烟点了,又递给闻染。
两人各自点了烟,却任谁都没抽一口,夹在指间,一同沉默。
直到闻染开口回答她的问题:“很多人说贝贻弹琴像你,在我看来却不是这样。
“虽然你们弹起琴来同样有力,都是大开大合的风格。但贝贻像过境的风,至于你……你像太阳。
闻染顿了顿:“没有人像你。
忽然放轻的语调,令那句话像是喃喃出来的。也不知她是说给许汐言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许汐言夹烟的手指紧了紧。
觉察自己长长、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她发现自己不怕闻染给周贝贻任何高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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