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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鱼与未尽雨》

第69章 许汐言确认了一件事

这一晚闻染睡得挺好,没有失眠也没有再梦到高中校园里的那排香樟树。她决定陪周贝贻来学会年会的时候,收到学会的宣传册,一翻开,扉页就印着许汐言的照片和名字。

许汐言这人,连大头照都这么好看。

学会的大头照学术气息浓郁,集体黑西装。许汐言也是,于是在一众专业严肃的气氛里,她那张浓颜格外出挑,她不笑的时候,反而更能凸显出那妩媚偏又冷淡的五官,让人无限好奇,如若她真正开怀的笑起来,会是什么模样。

闻染盯着那张脸,甚至没有回避视线。

心情也没什么波动。从许汐言这样的人那里「劫后余生」,最难也最不难的就是,即便各种软件上把“许汐言”设为了屏蔽词,还是会时不时“遇到”她。

当然不是说遇到她本人。

而是逛街时好端端跟陶曼思说笑着,一抬眸就在商场柜台看到她的巨幅海报。

工作室吃烤肉聚餐,正夹起一块牛脊包进生菜时,奚露和郑恋忽然就提起了她的名字。

又或者在地铁上,背着分量不轻的工具箱,听身前两个女生聊她聊得热烈。

真的,闻染在“遇到”许汐言这件事上,也算是身经百战了。

当真正见到许汐言的时候,她反而没生出什么特别的感觉。头发长了一点,五官愈发浓醇,更添了些成熟韵味,许汐言的这一切改变,都是被拉到放大镜下,事无巨细晒给大众看的。

反倒是许汐言,视线落在她跟以前风格不同的白衬衫,还有剪短的发。

没必要,闻染心想,属实没必要。

话早都说清楚了,还有什么可看的。

她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来例假了。

并且,有些痛经。

她痛经这毛病,时痛时不痛,柏女士有段时间给她熬中药密集调理了下,之后痛的次数挺少的。

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陡然来到北方,身体不适应环境。

不过还好,尚在可忍耐范围之内。

今天上午的行程是参观一所音乐学院,下午则是讲座。周贝贻没助理,只带了闻染这个必不可少的调律师,闻染就陪她去出席这些活动。

是会遇到许汐言的,但这也没什么。

许汐言走在一众教授簇拥的头部队伍里众星捧月,周贝贻则刚刚加入资历尚浅,拖在队伍最末。

闻染和许汐

言之间隔着遥遥的人群。

也隔着天赋、身份、和她早已放下的十年回忆。

真的,她甚至已不再去看许汐言的背影了。却在和周贝贻笑谈一句什么的时候,不经意一抬眸,发现许汐言正往这边看过来。

两人视线撞了撞,许汐言视线率先挪开。

中午午餐,是在大学食堂,她们拿着餐盘依次去打饭,没瞧见许汐言。

偏这时闻染的手机响。

她掏出看一眼,是客户找她。于是跟周贝贻说:“你先去,我接个电话。

周贝贻问:“要帮你打吗?

“不用,我一会儿重新排队。

她匆匆往食堂外走,一通电话聊了二十分钟,再返回来的时候,学会的众人已都打完饭了。

她拿着张餐券,排到队伍最末,身前都是音乐学院学生,青春洋溢的面孔。闻染抿一抿唇,觉得腹痛有愈演愈烈之势。

然后蓦地,身后插进了一抹幽香。

更成熟、更复合些的香调,不是身前那些青春面孔所能散发出的。像晒饱了阳光的蔷薇,乍闻浓郁热烈,但细细嗅下去的话,能分辨出花瓣的褶皱纹理间,散出诗句、阅历和月光。

许汐言这个人,连身上香气都能印上浓郁个人特色。

闻染没回头。

她穿一双白色匡威,许汐言穿一双细高跟鞋,跟着队伍缓缓前进,在水磨石地面上磕出细微声响。

今天菜色不错,闻染远远看中了油豆角焖肉,另配了酸奶,又或者可以选橙汁和西瓜汁。

酸奶冷藏过,闻染肯定选常温没加冰的果汁。

恰恰排在闻染身前的同学,拿走了最后一杯西瓜汁。

排到闻染,她端着餐盘刚要伸手,身后的许汐言开口:“还有西瓜汁么?

这是闻染今天听许汐言说的第一句话。

“啊有有有。食堂大妈一叠声回答许汐言。

学会今天过来参观,校领导应该是打过招呼的,让师生和工作人员不要过多打扰。大妈看起来不懂钢琴,但目睹“活的许汐言出现,还是兴奋不已,音量比平时高八度,十分热情。

转身就去端后厨新榨好的西瓜汁。

闻染没等她把西瓜汁呈过来,端了杯面前的橙汁放上餐盘,走了。

******

许汐言见到闻染后心里一次次不是滋味,这杯橙汁又给她加了一码。

她也不等西瓜汁了,端了杯橙汁跟上

闻染。

“嗨。

闻染冲她笑笑。

“真不喝西瓜汁了?她打量着闻染的白衬衫灰西裤,一双白色匡威鞋,配及肩的一刀切短发,安静间透出利落模样。

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闻染瞧她一眼,唇角含着点笑意:“人的喜欢,都是会变的。

她那句话的语气太淡了,淡到在许汐言的心上,像一根细到瞧不见的针一般,狠狠戳一下,痛得猝不及防。

她的脚步有顿滞吗?她自己不知道,但她觉得以前的闻染会知道。

现在的闻染只是淡笑着跟她说:“那我先过去找贝贻了。

许汐言:“这里就有两个空座。

闻染笑道:“我不跟大明星坐。

她望着闻染。

闻染眼神轻轻的翕动,示意周围拿手机悄悄偷拍许汐言的学生们。

尔后端着餐盘走了。

******

下午一行人离开音乐学院,回到酒店会议室,听学会的三位教授发表演讲。

中场休息时,茶歇桌边,许汐言瞧见周贝贻,没瞧见闻染。

她给自己斟了杯红茶,并没有上前去问,闻染去哪了。

直到演讲重新开始,她独自出去了一趟,又去了客房楼层。

上到十二楼,她从电梯步出。

细高跟鞋的脚步声足以被走廊的短绒地毯吞没,她走到1205房间前,揿响门铃。

过了会儿,门内才响起一阵脚步。

闻染的声音低低传来:“放门口就好,谢谢。

她又轻叩了叩门。

闻染这才拉开了房门。

房间里很暗,厚绒遮光帘紧紧闭合,唯有一盏落地灯昏黄的亮着,像在这一方密闭空间内提前酿出个黄昏。

闻染穿长袖长裤的睡衣,这一点和以前倒是没变,棉质款,但她裹着件大大的长毛衫,是可以开门见人的装扮。

一头短发略有些乱,方才应该在躺着休息,一边挽至耳后,露出玉白的耳尖。

额间铺着层细汗,眼皮耷耷的,唇色苍白。

瞧见许汐言,很是意外了下。从她之前那一句不难推断,她应该是叫了客房服务给自己送什么东西。

看清许汐言后,淡定的问:“有什么事吗?

许汐言:“痛经?

闻染很轻的蹙了蹙眉:“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许汐言扬起手中纸袋:“我买了药。

闻染接过:

“谢谢。”

她欲关门时,许汐言仍是立在门口。

她瞥许汐言一眼。

许汐言:“我帮你烧水。”

闻染翕了翕唇,许汐言补一句:“然后就走。”

闻染大约觉得对许汐言的过分回避更显刻意,想了想,让开了门口。

许汐言跟着往里走的时候,望一眼闻染的背影。

心里想:现在一切的确都反过来了。

轮到她来看闻染的背影。

轮到她用辗转的心思,去面对闻染的坦坦荡荡。

******

许汐言跟进去后,关上身后的门。

闻染没搭理她,自顾自躺回床上。掩上被子,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顶。分明已是春末,但今天的闻染格外畏寒。

许汐言找到烧水壶时,外面有人揿响门铃:“客房服务。”

许汐言暂且放下烧水壶往门口走,听见闻染的被子里传出窸窣声。

许汐言苦笑着拎了拎唇角:“你躺着吧,我不会开门的。”

为什么她身边人人都怕呢。

怕她在自己的生活里被发现,怕她的盛名给自己带来麻烦。

许汐言站在玄关对门外说:“放门口就好,谢谢。”

声音压得低,避开声线里许多的暗质。

隔一扇厚重门扉,门外的服务员也不至于就听出是她。于是答道:“好的女士。”

待门外脚步离开后,许汐言拉开房门。

闻染叫客房服务送上来的,是安心裤的外卖,量大时穿的那种。

她拎着走回床畔,问闻染:“现在要换么?”

闻染从床上起来,拎过她指间的袋子,很注意的,避开碰到她手指。

闻染进洗手间换的时候,锁上门,反锁。

许汐言走去烧水。

直到闻染走出来,问了她一句:“你怎么知道我痛经?”

闻染跟许汐言纠葛在一起的那段时间,痛过一次,那次闹得挺严重,刚巧许汐言来找她,给她吃了药,又靠在床头打游戏陪她。

她背对着许汐言睡觉。

心里想过转身过去拥抱许汐言么?是想过的,但她没有。

后来药效上来,她沉沉睡了过去。

那是一个周日,她睡了整个下午,再睁眼时已是黄昏,房间像浸泡在一坛青梅酒里,许汐言居然还没走,在她身边,发出馥郁的馨香。

想要拥抱许汐言的心情,在那一刻达到顶峰。

她轻轻转过身

去。

许汐言靠在床头睡着了。

她以眼神做笔细细描摹过许汐言雕琢般的侧颊、浓郁的睫、挺立的鼻尖……

就当她这样偷看许汐言的时候许汐言忽然双唇翕动:“阿染。”

她心里一跳。

许汐言却没有多说什么甚至也没睁眼手很准确的落到她侧颊来一下下轻轻揉捏着她的耳廓。

许汐言的指腹永远那样暖。而她们的确曾经亲密如斯。

但那都是过去了。

这时的许汐言操作着烧水壶:“吃完午饭后回程的车上我瞧着你状态不太对。”

“算算日子你例假好像就这两天。”

闻染笑了声:“你记我例假干什么?”

许汐言一滞。

闻染:“不会把我当个老朋友吧?”

许汐言垂着睫羽盯着烧水壶间逐渐冒出的热气。

转回身一手摁在吧台上指尖藏在身后不自觉加力望向闻染闻染看她的眼神却很平静。

许汐言这才意识到闻染今天让她进房间不止是因为痛经懒得跟她纠缠还因为想跟她把话说清楚。

正当这时身后烧水壶发出提示音。

“你先回床上躺着小心着凉。”许汐言背过身去拎起水壶:“先吃药吧。”

闻染躺回床上心想:许汐言什么时候学会的这些?

还知道要把第一壶水倒掉又烧第二壶烫了杯子才捧一杯热水到她床边来。

闻染小腹痛得很接过。

许汐言走到茶几边拿过药房的纸袋:“你看看。”

闻染之前不是不想吃药

此时许汐言撑开纸袋给她瞧里面是各种治痛经的止痛药。许汐言声线压得过低不自觉透出温柔意味:“要吃哪一种?”

纤指伸进袋子拿出她以前吃那牌子的止痛药:“还是这种行吗?”

“许汐言。”

“嗯?”

“你既然记得我以前吃哪种药的话”闻染问:“你买这么多做什么?”

忍不住腹诽:难道药房会给你提成么。

许汐言顿了顿轻声道:“我怕你连吃药的习惯也变了。”

正值春末光线从窗口的透薄纱帘照进来影影绰绰。许汐言垂头站在床畔笼在那样一片光影里像一个来自过去的影子。

闻染垂眸接过药剥出两粒来就着许汐言替她调好温度的

热水吞下。

许汐言收走了其他的药,返回桌边去,端了杯热的红糖米露过来:“看你中午没吃多少。”

另放了包糖在床头柜上。

闻染方才没注意她还拎了吃食进来,瞥一眼那包糖——西瓜口味的。

许汐言这人,自有她的执拗。

放在以前,闻染即便面上不显露,心里也会偷偷的笑。而现在她却觉得,这是在做什么?

她也不想藏了,于是抬眸看着许汐言问:“这是做什么?”

许汐言仍是立在她的床边,不说话。

站了会儿,抬手拨了下自己的卷发,走过去倚到吧台边,看一眼闻染放在上面的烟盒、一次性打火机和一条绿箭。

问:“我能吃么?”

闻染点一下头。

许汐言抽了条香口胶出来,放进嘴里。

她倚在吧台,穿学术气味浓重的黑西装,配一双细高跟鞋,两条修长的腿交叠,浓密的长卷发顺着肩头丝丝缕缕的垂落,看起来像气质禁欲的大佬。可她又垂着过分浓厚的睫,捻一捻手指,盯着地毯上窗口阳光透进的小块光斑,形成不规则形状。

说:“我怕你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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