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鲸鱼与未尽雨》
车顺利开到机场,闻染和许汐言去登机。
深夜航班,人不算拥挤。闻染的钱不多,买经济舱,她问许汐言:“你坐过经济舱么?”
许汐言如实答:“没有。”
“我行李箱里有副墨镜,我还是找出来给你戴上吧。”经济舱的人更多更密,闻染明显紧张,觉得口罩还不够。
“阿染。”
“嗯?”
“你有没有想过深夜航班我戴副墨镜的话,反而更惹眼。”
“……也是。”
好在候机厅所有人都是一脸倦色,守在插座边给笔记本电脑或手机充电,淡淡屏幕蓝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没有人抬眼。
闻染和许汐言坐在角落的等候椅上,许汐言抱着双臂,阖眼休息,暂且摘了口罩,浓密长发垂下,遮住她的大半张脸。
闻染睁眼望着四周,有年轻母亲给孩子买了瓶橙汁,瓶盖旋开来,一股略带涩意的清新味道。
可会有一人想到,就在这倦怠候机厅的角落,这个裹着黑色风衣坐在这里的年轻女人,是一票难求的钢琴家、举世瞩目的瑰宝么?
为了尽量低调不惹人瞩目,她们没有任何亲密动作。
偏偏飞机晚点,闻染心里暗想,以后还是不要买廉价航空了吧。
可这个“再也”里,又还包含几次以后?
她这样奋不顾身为许汐言远渡山海的旅程,又还会有几次呢?
好在一小时后,系统广播终于通知她们排队登机。闻染站起来唤许汐言:“走吧。”
“嗯。”
两人一前一后往登机口走去,闻染执着登机牌排在前方,许汐言在她身后。
她们前前后后,都是满脸倦色的旅客。
此时已是凌晨,夜浓得如墨,跑道边耸立的路灯白炽得刺人眼睛。所有人跟着队伍缓慢的挪动着,没有人说话,包括其中的闻染和许汐言。
就在闻染盯着玻璃外的一盏路灯瞧时。
许汐言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另只手绕着她颈间轻轻圈过来。
扶着她的肩,带着她往后仰。
闻染就那样被许汐言带着,靠在了许汐言身上。
这个动作藏着外人不易察觉的亲密,闻染心底震撼,就那样靠着许汐言。
许汐言偏头,用自己下巴在闻染颈间很轻的蹭了下,鼻息打过来,闻染耳尖一烫。
“累不累?”许汐言的下巴又移走了,躲避开其
他乘客的视线,很低的声音用英语跟闻染说:“外面的路灯好像星星。
闻染轻轻的:“嗯。
一颗心还沉浸在许汐言刚才轻柔的一蹭里。
那个动作对许汐言来说,不能叫做浪漫,而是有种不常见的……温存。
对,温存。
几乎像是在依赖闻染。
像是在回应闻染在来机场的车上,对她说出的那句:“是放弃这次演出,会让你继续喜欢弹钢琴,还是坚持这次演出,会让你继续喜欢弹钢琴?
像是在以某种言语不能传达的方式,跟闻染说——“谢谢。
其实在说出那句话时,闻染甚至并不确信,三年以后,五年以后,当许汐言回忆起这场选在沙漠腹地进行的国际艺协指定演出时,会有一秒钟的后悔吗?会有一秒钟的怪责当时支持她放弃的闻染吗?
好像中立的不给予意见才是最安全的选择。
可闻染永远记得,当十八岁的她站在夜风拂动的天桥,望着桥下穿行的车流交织出红白两色璀璨的灯带,对于高考这种或将决定她一生的选择,许汐言也没置身事外,而是问她:
“是考钢琴系会让你继续喜欢弹钢琴,还是不考钢琴系会让你继续喜欢弹钢琴?
登机入座后,闻染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刚才在便利店买的一次性拖鞋,丢到许汐言脚边。
许汐言笑了笑,用嘴型说“谢谢,甩掉高跟鞋,踩上去。
她神经痛发作的这几天应该都没休息好,坐在靠舷窗的位置,等飞机进入平流层后,渐渐睡着了。
口罩又戴上了,显得一张脸不过巴掌大。原来没有舞台灯光照耀的时候,她也会显得……更真实,也更脆弱。
闻染肩背直挺挺的,望着舷窗外。
其实就是一团黑,没任何光线,好似连关闭舷窗的必要都没有。
许汐言的头,一点一点,顺着椅背滑落,渐渐垂到了闻染肩头。
闻染心想,她一直坐得这样肩背直挺,是在等这样的一刻么?
或许是,或许不是。
许汐言靠在她肩头,终于有了实打实的重量。她垂眸看一眼,许汐言垂放在腿上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在睡梦中也是微蜷,那显然是个忍痛的姿势。
可闻染很轻的转动颈项,下巴微蹭在许汐言侧颊,扭头去看许汐言。
口罩之上,那双阖着的瑰妩眉目间却是舒展的。
也许是终于做
下了这个决定许汐言终于能睡得着了。
闻染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大概坐了二十分钟等许汐言完全睡熟以后等身边几乎所有旅客都已睡熟以后。客舱里的灯关了只有右斜前方一个忙着办公的人大概开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很微弱的一点冷白蓝光映出来。
闻染很轻的摸索过去碰了碰许汐言的右手。
如若这时许汐言睁眼她一定飞快的移开说是自己不小心碰到了不好意思吵醒她。
那样礼貌那样疏离。
可许汐言没睁眼。
于是她很慢很慢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蜷起把许汐言的手包进自己手里握住。
她哪里会急切呢。这个动作的过程本身对她就是慢的花了她将近十年。
直到空姐推着餐车过来送餐时许汐言还在睡。
她远远望着空姐一点点走近俯身细声问醒着的乘客要不要用餐。
闻染知道自己早就该放开手了。
可她就那样握着。
直到空姐越来越近还有三排两排直到还剩最后一排近到空姐细声询问的声音也能被她听闻了。
她终于不着痕迹的放开许汐言的手。
时间卡得刚刚好
闻染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往日还要平静:“嗯。”
许汐言说:“我想要一杯咖啡。”
其实如若许汐言在她肩上多躺一秒的话便会听到她扑扑作响的心跳是快要跃出胸腔的程度。
比和许汐言交缠在一起欢爱时更甚。
她找空姐帮许汐言要了杯咖啡递给许汐言时手指微微擦过。
那是她刚刚握过的手指节上还沾着她皮肤的温度。她忽然想要是这廉价航班能一直飞下去就好了。
像在海面上误入了异次元空间的魔鬼轮千百年时光更迭只当船上舞会不停的一夜岸上其他人都已耄耋白发她们兀自在船上感受不到时光的流逝。
一直困在这廉价航班小而逼仄的座位上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不知道许汐言习不习惯闻染低声问:“累么?”
许汐言摇摇头眸眼对闻染弯折起来:“你呢?”
“我还好。”
许汐言扯下口罩飞快的喝一口咖啡又重新戴上。
下半程闻染睡着了。
梦里回到高三时她走在
教学楼的台阶上,前方不远处是许汐言和白姝并肩而行的背影。
她和陶曼思走在一处,通常就这样远远望着许汐言的背影,可是那一天,她好像有什么话想跟许汐言说,于是快步向前追上去。
可身边熙熙攘攘都是人,脚下的台阶好像怎么迈也迈不完,眼看着许汐言的背影越来越远。
她仓皇的对着背影伸出手去,可那背影无知无觉,高高的飘到舞台上,周围都是刺目的灯。
闻染急出了一头的冷汗,不知怎地就醒了。
睁开眼,才发现自己躺在许汐言肩上?*?。
第一反应是检查自己有没有流口水。
还好,没有。
她复又阖上眼,静静躺着,许汐言柔软细腻的下巴微蹭着她侧颊,她听许汐言在细声问空姐要一床毛毯。
她心里其实很怕,心想许汐言胆子真大,空姐明明知道是她。
还好,客舱里无甚灯光,空姐也很专业,没让其他乘客发现真有世界级的明星体验生活般来坐廉价航空。
毛毯很快送过来,许汐言展开,轻轻盖到了闻染肩上。
然后闻染知道,许汐言转过脸,去瞧舷窗之外了。
许汐言这样直挺挺坐着给她靠的姿势,闻染刚刚体验过,其实挺累的。
闻染觉得自己应该起来了,装出懵懂睡意,问一句:“我睡了多久?
可她没有睁眼,也没有起身。
靠着吧。
这样的机会,又能有多久呢。
直到她真的又沉沉睡了过去,这次不知梦到了什么,猛然醒来时一抬头,额头轻轻磕到许汐言的下巴上。
许汐言轻呵了声。
问她:“睡醒了?
闻染揉着额:“我睡了多久?
“也没有太久。许汐言叫闻染:“看。
天边透出一点殊丽的玫瑰紫,让人辨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即便为着许汐言,去过格鲁吉亚、加州和摩洛哥了,闻染总也分不清时区,数不清时差。
只觉得像和许汐言一起,在一片浩瀚无垠的时间海里飘荡。
飞机落地时,海城正值深夜。
闻染让许汐言站在避人角落,自己去取行李。
打开小小蓝色行李箱,取两件大衣出来,一件自己套上,另一件交给许汐言。
她个子比许汐言矮半头,许汐言穿她的大衣,一截手腕从袖口露出来。
她问许汐言:“你是叫公司来接,还
是?”
许汐言老老实实的戴着口罩,露出一双冷淡又多情的眼,透着倦色仍然清明:“闻小姐,我们是私奔,记得吗?”
“哪有喊公司来接的道理。”
闻染不傻:“窦姐又不可能真的不管你。”
她素来清醒。一旦飞机落地,回归现实世界,她和许汐言“私奔”的这一程,便宣告终结了。
许汐言:“我没有地方去。”
她瞥许汐言一眼:“骗子。”
许汐言只是笑,戴着口罩看不见她嘴型,可是只听那声线也有种雍容的怠懒感。她在一众困倦的旅客间走近闻染半步,低下头来瞧着闻染,浓睫翕动:“我去你家行吗?”
“去我家干嘛。”
“联系了公司,人人都要来劝我问我。我去你家,”许汐言说话间顿了顿,露出一点点狡黠感:“躲着。”
这一次,轮到闻染犹豫。
她每一次和许汐言发生关系,都是在她不过四十平的小小出租屋。她不想去许汐言的酒店套房,不想许汐言来全盘拿捏她们的这段关系。
可,她从来没让许汐言在她家过夜。
有次天降暴雨,海城迎来台风季的收尾,呼啸的风好似要吹得小小一栋旧楼随时倒塌。
许汐言问她:“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许汐言问过她各种问题。比如:“做我女朋友好不好?”“跟我公开好不好?”“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闻染望着许汐言瑰妩的双眼。
怎么说呢,问着这些问题的许汐言是诚挚的,闻染知道她真是那样想的。
可许汐言的“想”,不是闻染心底要的那种“想”。
不是足以抵御漫漫时光的想。不是能与热闹世界和疏离本性抵御的想。不是没有退路的想。
所以闻染每次都回答:“不。”
那一次台风暴雨夜,她也回答许汐言:“不。”
许汐言叹一声,走过来捏她下巴。
指尖又滑过她下颌,轻拎了拎她的耳朵:“阿染。”
“好狠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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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闻染站在机场往来的旅客间,面对着许汐言要躲去她家的这个提议,犹豫了。
许汐言再走近一步,掏出只手轻轻搭在她腕间,来回小幅度晃着,凑近她耳边唤了声:“阿染。”
闻染耳朵痒到有抬手去揉的冲动:“那好。”
“不过你去我家的话,一切都得听我的。”
许汐言又笑一声,
撤回手,与她拉开一步距离,她反而更能瞧清许汐言的浓睫冲她眨了眨:“好的,主人小姐。”
闻染叫了辆网约车,心里紧张得要死,生怕许汐言被认出来。
可大抵人人想不到许汐言真会在这样日常的场景出现,司机恹恹听着深夜电台,拖着长音确认闻染的手机号码,之后就再没留意她们了。
到闻染的出租屋楼下,已是凌晨,夜浓如墨。
司机总算帮闻染把行李箱搬下来,然后开车走了。闻染自己要去拎时,许汐言说:“我来。”
之前去加州的时候,便是许汐言帮闻染拎行李箱。
闻染缩回手,摁住心跳转身往楼栋里走。
许汐言拎起行李箱,拖慢在她身后两步,忽然唤她:“阿染。”
闻染回头。
许汐言站在原处,穿着闻染那件黑色长款大衣,袖口的位置微微起球,手里拎着她那只小小蓝色行李箱,唤她:“过来一下。”
“怎么了?”
“过来一下,好吗?”
闻染手里握着提前找出的钥匙,又走出楼栋。
许汐言没再说话,仰头,往墨色夜空里望去。
闻染侧颊一凉,那时心中已有预感。
她跟着许汐言抬眸,是雪,一片片冰凉的,落进人温热的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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