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一层皮肤，段翎能清晰地听见林听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大，又因他在亲着她的心脏，那心跳声仿佛能通过他的唇舌，直达他的身体，他的心脏。

两颗心脏同时跳着，速度渐渐趋同，似连成了一体。

砰砰砰地响。

林听像是也感受到了，手指蜷缩起来，无意识地反握住段翎的手，低眸看弯下了腰的他。

她几乎可以确认了，自己不是有点喜欢段翎的亲近，而是喜欢他的亲近，发自内心地喜欢这种没有任何目的、遵循本能的亲近。

林听眼睫微抖。

段翎睨视着她，勾起唇角笑了一声。他依旧朝她走去，口中不紧不慢说着：“这样倒也好。我这人心胸狭窄，最是记仇。但凡活着便会盯着你不死不休，你一日都别想好受。杀了我你便解脱了，也省得我活着不依不饶，耽搁了你和你的好夫君恩爱。二金，动手吧。”

“你，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林听听他唤她“二金”，禁不住泪水长流。

她乳名“金金”，长辈和亲近的朋友都这样称呼她。只有段翎不好好唤她乳名，时不时逗她，喊她“二金”。

而她，从小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第一次见面便抓着段翎腰间的玉玦不松手。

小时候她一直喊他“玉玦哥哥”，后来喊他“段玉玦”。而现在，她得喊他“小叔”或是“小侯爷”……

段翎迎着剑尖，从容不迫。

林听举着剑被他逼得节节后退。

“二金。”段翎盯着她的眼睛：“你告诉我，我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林听无言以对，退到墙角后背紧贴着墙壁避无可避。

段翎的胸膛已然抵在了剑尖上。

她吓得将剑往后缩了缩。

“不是要杀我么？”段翎偏头看着她：“躲什么？”

“你，你别逼我……”

林听慌张失措，手中长剑抖得更厉害。

“来。”

段翎又进一步。

林听忽然撤回长剑，架在了自己脖子上。她真的被他逼得无路可走了，流着泪看着他。

她活得真失败。

对不起段翎，对不起爹娘和兄长，也对不起陆怀川。

“你敢！”

段翎瞳仁猛缩，厉喝了一声。

“林听，你若敢死，我便让人将你爹娘兄长全都关起来日日折磨，让他们生不如死！”

“不要。”

林听手里的长剑“铛

一声落在地上。

段翎一脚将长剑踢开，对她怒目而视：“林听，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手里。你若擅自做主，我必然让你家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林听靠着墙软软地滑下去，抱着自己啜泣起来。纤瘦的人儿缩成一团，缩在角落处，像寻不着娘亲失了依靠的小猫，叫人心生怜惜。

“哭什么？段翎居高临下望着她：“一心为你的好夫君守贞？

林听埋着脑袋不说话。

“跟他和离。段翎一把将她拉起来。

陆怀川那个病秧子凭什么？他也配？

“我不和离。

林听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摇摇头。陆怀川待她何其好？且从未和她要过回报。她若离开陆怀川，天理难容。

“林听。段翎握住她脖颈，望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切齿道：“当初你是如何说的？你的夫君要从一而终，他都纳妾了！

她是爱惨了陆怀川，竟这般地包容！当初的鬼话都是用来哄他的！

林听啜泣着道：“那不过是年少时不懂事的戏言罢了。

长大了自然明白，天底下哪有不纳妾的男子？她早就不这样想了。

“你倒是深情，那就看着你爹娘兄长是什么下场吧。

段翎遽然松手，拂袖而去。

石青等在门口听着动静大气都不敢出一口。见自家主子出来连忙低头跟了上去。

林姑娘也真是的，陆怀川有什么好？病歪歪地还纳妾，林姑娘做什么非要跟着陆怀川？也不想想他家主子多好？她都抛弃过他家主子一次了，主子还抛下脸面来让她和离。她居然还不愿意。

他听着都生气了，更别说主子了！

林听定了定神，起身拢衣裳。上襦还在，可都叫段翎划破了，宫绦也断成了两截，这还怎么穿出去？

“少夫人，奴婢进来了？

外面，传来翡翠的声音。

林听抬头往外看。

翡翠托着一叠衣裙进来，瞧见林听凌乱的衣衫也是吃了一惊：“少夫人，您……

虽然说当初少夫人背弃了小侯爷是做得不对，可少夫人也是迫不得已，小侯爷怎么能这么对少夫人呢？

再一个，小侯爷和少爷是表兄弟啊，他怎么能……

“不是你想得那样。林听拭去面上泪痕：“他恨我，是以这般羞辱我泄愤。

翡翠叹了口气，将衣裳搁下上前替她更衣。

她总算知

道为什么石青安排她一人进来，不让珊瑚跟着了。就珊瑚那爆竹似的性子，眼见少夫人受这样的委屈，不得气炸了？

翡翠手脚麻利，林听在她的帮助下很快换了一身衣裳，整理妥当她眼前一亮。

银珠色洒金裙色稍稍宽大了些，系上宫绦更显得人纤细。清新调柔和的色调是她家少夫人从前最喜欢的，衬得整个人肤光胜雪，更显稠丽乖恬。

想起来，少夫人已经很久不穿这样色调的衣裳了。嫁人之后总是穿着要比从前稳重些。

“回去别和少爷说。

林听嘱咐了一句。

她怕陆怀川难过，也怕自己难堪。

“奴婢明白。

翡翠自然懂。

林听瞧了瞧书案上的银票，迟疑了一下还是收了起来。

段翎肯定不会将豆嬷嬷给她。这银子她还要留着办其他的事。

“走吧。

她当先出了书房。

珊瑚正在院子门外，见她二人出来很是欢喜：“少夫人，您看！

林听走近了一瞧，珊瑚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头系着五花大绑的豆嬷嬷。

她看着豆嬷嬷，眸底泛起迷茫之色。段翎这是将人给她了？他有这么好说话？

豆嬷嬷才挨了珊瑚一顿臭骂，此刻见了林听更是羞愧，连忙扭过身子去头偏向一侧不敢看林听。

“她怎么在你这儿？

翡翠上前不由问了一句。

珊瑚眨了眨眼睛：“不是少夫人花大价钱从小侯爷那里买来的吗？

林听手中攥着银票，没有过多迟疑便交给了翡翠：“放回去。

段翎的便宜她半点也不敢占。

“我们先走，你带好了她。

林听吩咐了珊瑚一句，当先而行。

“少夫人，您不等珊瑚出来再一起走吗？

珊瑚拉着豆嬷嬷跟上去询问。

“等会儿她走快一些，自然就追上我们了。

林听没有回头，步伐反而更快，像后头有老虎在追赶似的。

这地方她哪里还敢久留？生怕出去晚了，再叫段翎拦下来。

院墙拐角处，段翎负手而立，望着林听逃也似的越走越远。

石青和莫山二人立在他身后。

“主子，咱们费了那么大的劲儿找回来，您就这么让豆婆子跟着走了？

石青看自家主子脸色似乎好看了些，胆子也大了，张口询问了一句。

段翎偏头看了

他一眼：“让她去，自然有让她去的道理。

“有什么道理？石青忍不住嘀咕道：“依着属下看，您就是心里还有林姑娘……

话说到这里，抬头见自家主子刀刃一般锋利的目光扫过来，心里实在瘆得慌，遂捂着嘴不敢再说。

“你胡言什么？莫山素来一本正经：“主子让豆婆子跟着去，是为了试探陆怀川的反应。

“哦。石青心虚地看了一眼段翎。

陆怀川其人绝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他们所遇到的许多事情都有可能和陆怀川有关系。

这件事主子倒是提过，他方才没想起来，反而一心在看主子的热闹上了。

“再这样，就别在上京待着了，回山上再好好练一练。

段翎负手前行。

“属下不敢了。石青跟在后头认错。

他可不想回山上过那种清苦的日子，几个月看不到一点肉星，他都不想回想。

＊“把人带上来，我有话问她。林听上了马车吩咐。

“少夫人，奴婢赶马车，让翡翠和您一起在里面审问她吧。

珊瑚不放心，怕豆嬷嬷对林听不利，提议让翡翠也进马车里。

“好。

林听应了。

珊瑚和翡翠正合力扶着被捆得死死的豆嬷嬷上马车，便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林听？

陆怀川的声音传过来。

林听撩开窗口的纱帘探出脑袋，看到陆怀川正下马车。

林听招呼道：“夫君，你来了。

她悄悄拍了拍心口。幸好她出来得早，若是让陆怀川进去得知这宅子是段翎的，只怕又是一番事端。

“陆大人，陆大人救命……

豆嬷嬷瞧见陆怀川，顿时高声叫唤起来。

陆怀川扫了豆嬷嬷一眼，皱眉道：“聒噪。宁安，堵了她的嘴放马车上去。

“夫君。林听阻止道：“让她在我马车上吧，我有话要问她。

她急着想问豆嬷嬷当初那一笔官银是怎么进到库房里的。

陆怀川摇头：“她什么身份？如何能与你共乘？人已然找到了，不急这一时，回去再慢慢问。

他说着上了马车。

林听听他说得也有道理，便默许了。

陆怀川在马车上坐定，朝外面招呼了一声。

马车行驶起来。

他看着林听有些奇怪地问：“林听，这身衣裳哪里来的？

许久不见她穿这般鲜亮的颜色不禁让他想起她从前生机勃勃的模样。

林听心里一慌低头看了一眼小声道：“前几日在成衣铺瞧着好看便买了。”

“这颜色适合你。”陆怀川伸手理了理她衣襟：“衬得你气色也好往后多穿些鲜嫩的颜色。”

林听心里愧疚得要死一时说不出话来。

马车一前一后驶入陆家大门。

陆怀川扶着林听下了马车吩咐道：“宁安你们将人带到柴房去关起来。不要让任何人见她。”

林听拉着他袖子：“夫君我们现在不过去吗？”

“眼下到了午饭时辰。”陆怀川牵住她手道：“你先随我回院子去用过午饭了再慢慢审她。”

他示意宁安将人带走。

“我不饿。”林听还是执意要跟过去。

“林听。”陆怀川拉住了她肃着脸道：“你看看你这些日子瘦成什么样了？外头不知道的还当我苛待了你呢。先随我去用饭。”

林听挣脱不得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好依着他。想着又朝宁安高声道：“给她弄些饭吃。”

豆嬷嬷此时对他而言至关重要可不能出纰漏。

宁安几人远远应了。

林听随着陆怀川进了清荷院才吩咐人去厨房取午饭陆大夫人跟前的菊香便来了。

“大夫人请少夫人过去。”

菊香低着头说话。

林听蹙眉看向陆怀川。

瞧菊香的神情也知道没有什么好事。她这会儿只想早些审问豆嬷嬷不想和陆大夫人过多纠缠反而耽搁她的时辰。

“别怕我陪你去。”

陆怀川却牵过她的手宽慰她。

林听正要说话便听菊香道：“大夫人吩咐了只叫少夫人一人过去。”

“你不必管我自会和娘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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