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蓝云白，是个好天气。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过来。

被窗格切割成小块儿，借着铜镜反射到秋千处。

“啾啾。”

沈瑶慢慢睁开眼，尾睫甚至都在轻颤。轻轻眨了眨眼，适应了下光线。

沈瑶起身走到鸟笼处，撒了些澄黄的米粒，带着些绒毛的鸟喙啄来啄去。

继而抬起了头，拍了拍翅膀，似是吃饱了。

沈瑶倒了些清水在其中，耐心地等着翠猫雀喝了几口还梳理了下羽毛。

提着鸟笼走出殿门，走到阳光下，乘着风打开鸟笼。

“谁说笼中鸟就没有自由呢？你也该走了。”

像是听懂了般，鸟儿乘着风飞起来，回头转了转那圆溜溜的眼。

“走吧。”沈瑶柔柔地说。

鸟儿随即向远处飞了出去，很快化作一个黑点，消失不见。

修仙之人到底五感灵敏许多，察觉一股熟悉的气息。不是望照的戾气，反而是一种很柔和的感觉。

已经快到城下。

沈瑶犹豫了下，还是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无论是谁，总要见到再说。

太阳慢慢上移，冬日的温度降了许多，却也不是不可忍受。任由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已经差不多是座空城了。

“你来了？”沈瑶看着城内鳞次栉比的建筑说道。

“来了。知道我要来？”

听着这带着些不着调的声音，沈瑶旋即转过身。

“师父？”

随即皱了皱眉，像楚昼却不是他。那笑太过邪性，楚昼虽有时也会轻挑地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

可身上也是带着些仙气的，就像一块儿打磨掉棱角的玉，不会一上来就是这么强的威压。

身上的红衣，不时往下掉着水珠，却是红色的，如同水洗过后衣服开始掉色了。

“看清楚，我是谁。”

望照说道，手上出现了把朱红色的伞，伞的四周坠着些银铃铛，正面的银铃还有各色的宝石做衬托。

在轻柔的风中，哗哗作响。

沈瑶看着背面腰间的一抹白，猛然惊觉这是一件白衣，是被血染红的。

滴的也不是什么水，而是尚未干涸的血。

“你不是答应过他，不会滥杀的吗？”沈瑶说道。眉目之间都是化不开的痛苦，像是被这片血色侵染了个透。

“他已经背弃我了，我又何必守着过往的誓言。”望照说道。

“可，是你先背弃他的。他一直想拉你回来。”沈瑶正视着那双沾了些红丝，随时会充满暴戾的眼眸，字字铿锵地说道。

“是你，你的嫉妒，一直妄想拉着他走下神坛。”

望照沉默了会儿。举着伞走到沈瑶身边，红伞遮蔽了日光，沈瑶只觉血腥味成股成股地往鼻腔里钻，熏得人头晕目眩。

同处伞下，眼前人样貌开始发生变化，那头红发更是四散开来，与周身的戾气交织在一起。

“你以为你很懂他吗？你不是很强吗？你倒是动手啊，怎么像一摊烂泥一样？”

“你说什么啊，疯了吧。”沈瑶道。

“这个铃铛就是他送给我的。”

望照摩挲着正前方的铃铛，黑沉沉的眸中带着些眷恋。

没由来地想起之前的海底，眼睛突然瞪大几分，额头青筋暴起。

抓着伞柄直接毫不留手地刺了过去，像是在和风比速度，几乎只能看到个残影。

沈瑶抽出腰间的笛子，横在嘴边，吹奏起来，一道道灵力相抗击。

身前的屏障，被一寸寸靠近，伞上方的尖刺划开屏障，沈瑶一下子飞了出去，吐出了一大口血，唇色苍白地可怕。

沈瑶紧握住了拳，他们的差别太大了，她完全没有赢的可能。

“你永远都赢不了他，也永远不会有人站在你这边，败类。”

沈瑶尽力争取着时间，能赢的，只有君澈一个了。

“这是你的诅咒吗，你的恨，怨怼只会增强我的力量。”望照并没有恼怒，反而笑道。

“这是现状，亦是未来。”

“说起来，丧家之犬四个字还是更适合你。不，这么说都抬举你了，你就是一条疯狗！”沈瑶道。

“你这一生一直在失去，所拥有的一切都终归化作虚无。

没想到，你这么维护君澈，不恨他了？”望照道。

“是啊，我这一生都像是一场噩梦，我所珍视的，珍视我的，都将离我而去

。不过，没关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况我的仇我已经报了，也算其中的一点儿甜吧。”

“他就该一如初见那般光芒万丈而不是小情小爱所绊，通天坦途他亦走得。相遇一场，不是非要求个结果。”

“生死由命，就这样吧。”沈瑶说着，一道灵光闪过，悠扬的笛声响起，手中的笛子却在一瞬间粉碎了。

一道剑影在此时而出，穿透了望照的左肩，沈瑶双手撑着地，任由血从嘴角流出。却也没有什么力气擦一把了。

望照看着穿透身体的剑，拔出扔到了一边，嘴角却露出抹笑。

“君澈去哪儿了？”

沈瑶只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今天我心善，就告诉你之前发生了什么吧。”

望照勾了勾唇，周身的猩红戾气散开了些。

“小十七，你，没，没事儿吧。我怎么在这儿？”

楚昼快步走了过去，扶起了沈瑶，注入了些灵力帮人修复着伤口。

看着身上的血衣，随手掐了个诀，换了件干净的衣服。

“因为你是我众多附身的一个，还有那个狐狸，你的二弟子，她那不成器的表哥。也因为你心中有了欲望。”

沈瑶盯着楚昼，他并没有说一句话。看着脚边的阴影，一抬眼那把朱红色的伞还在上方旋转着。

“伞。”沈瑶做着口型，悄悄指了指上面。

楚昼双手结印。“引雷术。”

一道雷从天空中劈下，在沈瑶讶异的眼光中落了地。

伞却毫发无伤，雷结结实实地全劈到楚昼身上了，一头顺滑的长发也炸了毛。

那把朱伞还在旋转着，极有节奏的银铃声响很快散入风中

“不跟你的小弟子说说发生了什么吗？说说你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成了堕仙？”

沈瑶下意识看向了楚昼。

楚昼撇了撇嘴，下意识想扯出个笑，几番尝试都失败了，手捂住了脸庞，放下来之际，眼眶已经红了。

“樱儿不在了，她当时还有我们的孩子，是凝烟误会，当初被救回来的轩驰出事了。

我，当时一招不慎，走火入魔，其它的十七位同僚为了阻止我都牺牲了。后来，我就被附身了。”

“他说，他能帮我复活她。对不起，我知道做了很多错事，可我真的想再见樱儿一面。”

沈瑶想起三年前的传闻，她问过君澈一次，没有得到答复，后面他们都有意避及对方不想谈论的话题。

现在，看来可能是真的。

“师姐不在了，我也很难受，可这与世间其他万千生灵无关。”

“你教我断痴嗔，我如今担负起我的责任了，师父你呢？”

“复活有没有可能，你还不清楚吗？

除了人，其他各族皆不入轮回。

不过片刻虚妄罢了，你还记得曾说的初心吗？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沈瑶缓缓道，红色的衣角被风缠绵着带起。

“不管有多小的可能，我总归要试一试的。”楚昼说道，额头红印显现，散发着些黑气，与曾经的凝烟颇为相像。

“你知道吗，我最近有感受到她若隐若现的气息了，她还在等我，真的。

守护天下，可我要是连自己最想护的都护不住，真的能护住天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