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吾解》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华朝圣德三十四年春，朝国后山。
濯缨把自己酿藏了四年的酒挖出来，解开坛封，将酒香全然收进鼻间。
“嗯，真香。”凤舞仍是毫不客气地抢过濯缨酿好的酒，她轻轻扇着坛口，低垂着眼望着坛中的酒，一颗心全扑了进去，“濯缨，你这酿酒功夫是真的越来越好，哎，你这坛酒要不——”
凤舞伸出右手捏住濯缨的下巴，神色难得严厉：“是谁将你伤成这样的？”
“任姐姐做的。”濯缨不甚在意地躲开凤舞的手，她比较在意凤舞手中的酒，“凤舞，这酒自然可以分给你一部分，但是我得留下大部分。”
这是义懋走的那一日濯缨一时兴起酿的酒，所用配料全然忘记，所以格外珍贵，况且，濯缨是真的想为义懋留下一壶，不管是今生亦或来世，她希望义懋能尝到这坛特别的酒。
凤舞把酒坛抱在怀中：“濯缨，你先告诉我任英敏为何伤你。”
濯缨无奈一笑：“我将要出山进到朝国皇宫，皇宫的公主与我长得一模一样，任姐姐怕被当朝太后发现我的存在，所以故意给我的脸划上两刀，如今已开始结疤了，虽然瞧着有些狰狞，但是任姐姐说狰狞的疤才会让人忽视我真正的样貌。”
凤舞抬手敲了一下濯缨的脑袋：“你如今是人不是妖精，你没有法力傍身也不怕毒邪入侵直接要了你的小命？过来，我替你好好清清创。”
“哦。”濯缨闭着眼睛想着最近格外沉默的任英敏，忍不住开口，“近几日也不知任姐姐怎么了，整日见不到几个笑容，我真的很担心她。”
“申侍卫在某次镇压反动的时候受了重伤，之后治疗不及时，死了。”凤舞握紧濯缨的下巴，拿着匕首在濯缨脸上飞舞。
“啊！！！”
濯缨还来不及多想，便被痛楚带走所有心神。
一月过去，濯缨脸上的疤痕变成两条淡粉色的长虫，一只悬在左颊，另一只飞在右额。濯缨站在任英敏面前，身上穿的是皇宫最下等宫女的粉绿服饰，粉衣绿裳，额上的碎发抹了发油全被拢在耳后束了一个□□花辫。
濯缨带上薄薄的面纱，露出的双眼充满疑惑：“任姐姐，你不与我一同前往皇宫？”
任英敏眼中光芒暗淡，但是神色却又显得十分精神，她摸摸濯缨右额上的疤痕，微笑道：
“要的，但是得你先去了。待我在宫中的朋友重新谋个职位后，我也就来了。”
“是真的，你真的会来？”濯缨不懂任英敏复杂的眼神，她只懂直来直往，“你不会不来？”
“……嗯，去吧。”
趁着夜色，濯缨跟着任英敏在宫中的旧友第一次离开后山，黑黢黢的山体在月光下一点都看不清，濯缨不懂此时的心为何有点酸胀，她还想多留一会儿，可是眼前忽然浮现司命的身影，再一睁开眼，濯缨也只是那个承了闳天上神的恩情想要为其历劫之路做出贡献的小黑蛇，心中除了报恩，也就只剩下修行。
“这便是你服侍的主子所居住的宫殿。”领头的人说完便转身离开。
此时正是寅正，天已明，濯缨踏进眼前的宫殿，出于礼节，她垂着脑袋站在院中开口：“主子好，我是被池掌事安排来伺候您起居的小樱。”
“主子不好。”一位身着苍色便服的女子走到濯缨身前，因为身体虚弱唇色浅淡，但女子眉眼间的坚毅却仍带着不可言说的美丽，“我等你等了好久。”
“绿滕！”濯缨一抬头就看见自己的好友，心中万般惊喜，“怎会是你！”
“怎不能是我？”绿滕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我与你大概是同时渡劫的。我一直不知你在何处，直到两月前司命来找我，我才终于知道你的所在之处，并且派人去把你接过来。”
濯缨欣喜地抱住绿滕：“原来我们是一同渡劫的啊，那真是太好了！”
绿滕见到濯缨她同样感到开怀，但是她自知大限将至，并没有多说什么。还不待她将濯缨的话从渡劫处转开，门外一个身影已阻止了绿滕的语言。
“你是会笑的。”李珅站在门外，直直地望着绿滕，却不打算进门，“近日，身体可好些了？”
濯缨虽然从前不识人情世故，但是义懋教会她许多，她难得知道此时不应开口。
“陛下，绿滕是人。”
会笑，会痛。
绿滕看着李珅的眼有些飘渺，仿佛落在李珅身上，但是仔细斟酌，又会发现其实不然。李珅站在原地，将视线移到濯缨身上，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李珅以为濯缨已读懂他的意，但是过了好几息后，李珅才发现濯缨并未退避。
绿滕又忍不住笑了，沉重许久的心在濯缨的到来之后终于有了些活力，她转过头用华朝语对濯缨说道：“你先进屋收拾一下你的行囊吧，我要和那位说一会儿话。”
“哦，好。”
濯缨离开了，小小的院子只有巨大的银杏树与风作伴，风轻轻扇动银杏叶，传出阵阵噪音。
“……刚才那个人是谁？”李珅与绿滕遥遥相望许久，最终李珅败下阵来，他先向前走了几步。
“是伺候我的人，她很有趣。”绿滕看着眼前人慢慢地靠近，心底越乱，脑子越清明。
李珅在离绿滕一步远的距离停下，他低声叹息，解下自己的斗篷：“朝露带寒，是我为难你了，你快进屋歇息吧。”
绿滕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李珅的温度，她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曾经有过一个生命。这一霎那，属于人的失落感灌满绿滕心间，但是她终究不是人，她做不到许多事，其中之最，便是抛却理性，用着感性支配自己的行为。
绿滕微微后退，没有接受李珅的温暖，但她也不曾逃避李珅的目光：“陛下不必如此，从前种种，陛下知道，绿滕是无法计较的。”
但是仍然会痛。
李珅将斗篷收回，薄唇微抖：“过而改之，非过？”
绿滕点点头，今日为了等待濯缨到来她彻夜未眠，此时精力不振已不能很好地应付李珅了。
李珅却不离开，站在绿滕的身前将斗篷折好，最后放在绿滕的脚下：“再过半月我便会解除后山禁制，解除这皇宫中从不应该存在的恐惧。绿滕，我如此，你会多看我几眼吗？”
绿滕微微勾起嘴角，面对着李珅，仿佛从前几年的□□与强迫不曾存在：“陛下，绿滕已经看了你许多眼了。”
李珅也笑了，笑意无法达至眼底，只因眼底藏满悲伤：“绿滕，我希望……”你看的是李珅，不是陛下。
“……我会放你自由了。”李珅将藏在袖中的折扇拿出，本想递给绿滕，但想到绿滕不会接，就又蹲下身把折扇放在斗篷上面，眼里是诀别，“信我最后一次吧。”
绿滕看着李珅此时的笑容恍如看见了那个将她救下后却第一时间来查看她是否受伤的少年，
绿滕藏在衣摆下的拳头微微颤抖，最后一步，她终于走到了。绿滕看着李珅的背影如释重负地跌坐在地上，她打开折扇，上面写着一句朝国文字“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呼——”
“咦，绿滕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呀？”濯缨蹲在绿滕身边很是疑惑。
绿滕看向濯缨，将折扇收好，也不起身：“不过是庆祝。”
“庆祝？”
“嗯，庆祝。”绿滕无意识地拿着折扇缓缓划过李珅的斗篷。
庆祝她这个不是人的木头，花了所有，终于让那个少年走出家族的禁锢，走向他能创造出许多美好的未来。
濯缨不懂绿滕的喜悦也不懂绿滕的忧愁，但她却懂得绿滕的痛楚。
依照凡间的说法，绿滕此时已是强弓之末，没有几日阳寿了。
“好好陪陪我吧。”绿滕又抄了一份《心经》，身边是在专心模仿义懋字迹抄默《论语》的濯缨。
“嗯，知道了。”濯缨原本还沉浸在与旧友相逢的喜悦当中，但是当她发现旧友为救一个凡人精魂尽失已无多少天日时，她又很是难过，“绿滕，你若离了你的本身，你还能重新修行吗？”
绿滕声音沉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生命之绚烂我已经历足够，失去不过是另一种得到，又何必拘泥于那些虚无的东西呢？”
濯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果真只能当个妖精了，我真是一点也无法体会到你的得到。”
绿滕摇头无言：“待我身陨之后，不会留下人之尸身，如果李珅还愿提起我，你便说我已远行，若他不提，你也无需多言。小黑，你未来之路尚长，终有一日，你会得到你的道。”
濯缨点点头，她拉住绿滕的左手：“你爱李珅的吧。”
绿滕右手一抖，一个“空”字毁了，她没有否认，只是轻轻地叹息：“今日是李珅解除后山禁制的日子，你不去后山吗？”
“我去后山作甚？”濯缨知道绿滕在转移话题，她却不打算放过绿滕。
“如果解除禁制的方式是放火烧山呢？”绿滕的话却止住濯缨的追问，“朝国信奉‘火’可以去除一切邪物。”
砰——
绿滕看着被濯缨摔在身后的大门，手中的笔终究没能握住，她倒在桌案前，怀里的折扇藏不住，重重落在她的腿上，一切的一切安静了，绿滕也终于落叶归根。
放火烧山，怎么会是放火烧山呢？
任姐姐都还没出山，怎么可以放火烧山呢！
此时已是深夜子时，濯缨在黑暗中疾奔，脸上的面纱不时阻拦她的视线，她干脆将面纱摘下，不远处，她看见了漫天大火。
忽然，黑夜上空飞满许多不明的火光，濯缨的理智回笼，她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凤舞是一只凤鸟啊，她一定能救下任姐姐。
濯缨的脚步逐渐慢下来，后山围了一圈军队，濯缨只是思考片刻便走向另一处准备进山，想到凤舞，濯缨心中逐渐有了底，可是她的脚步还是有些慌乱。
“哎哟！”濯缨不小心与来人撞在一起，她跌坐在地上，时间紧迫，她也忘记道歉，起身就要往前方的满是火光的山林跑去。
“喂！”来人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走，“姑娘，前方是火场！”
“我知道！”濯缨用力甩开来人的手，可是还不等她再走两步，她的手臂又被抓住。
“都说了是火场，你是去送死吗？”火烧得越来越旺，周遭的杂音也越来越多，身后的人也不由加大了音量。
“我也说了我知道！”不知是怎么回事，濯缨竟转身朝着来人大吼了一句，火烧得越旺，濯缨的心就沉地越深，因为她刚刚才想起，凤鸟浴火重生是要先死后生，她不知道凤舞什么时候被“烧死”，如果现在凤舞已经准备重生，那么任英敏……
“那你想去便去吧！”身后的人被吼的恼怒了，一把甩开濯缨的手，濯缨因为一心想要往前冲，一时不察，一个踉跄往前跪扑了几米，随后，濯缨像是摔傻了，她保持着摔在地上的姿势，两只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
而此时站在濯缨眼前的正是任英敏，已失去肉身的任英敏的魂灵。
“任，姐姐？”
任英敏温柔地笑笑，她轻轻摸了摸濯缨的脑袋，转身投入火海。
不可以！
濯缨想要将任英敏唤回，但是她却只能任由眼泪落下，无声地呼唤。
属于后山的一切，消失了……
“呃，姑娘，真是抱歉，我方才太过无礼，我不是故意将你推倒……”
濯缨徐徐转过头，接着火光，濯缨看清了来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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