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灯火如豆。
乌木小桌上放着几碟精心准备的佳肴,周遭伺候的婢女皆退下,花鸟屏风上倒映着一男一女两副影子。
今日是谢老夫人的生辰,却无人敢露出一丝悦容。
这样受人敬仰尊重的身份,生辰本应该隆重热闹,可如今冷清严肃,原因只有一人。
陈素问看着碗中的白灼笋片一时愣住,不是因为这笋多么,而是因为夹它的人,是正坐于她对面的少年,她依旧垂着眼皮,淡道;“你来做什么?”
“母亲的生辰我不能来吗?”
谢鹤徵跪坐于蒲团上,把手边的锦盒放在二人面前:“我给您夹菜怎么不吃呢?放心吧,没有毒,就算我有歹心,也不会选在今天。”
“这是我给母亲的贺礼,还望您笑纳。”
无事不登三宝殿,陈素问自在谢鹤徵五岁那年,亲手打翻他煮的长寿面后,便再也没有收到过这个孩子的礼物。
那次面露厌恶,言语不善,可确实是失手。
谢鹤徵一眼看破陈素问的心思,嗤笑道:“我只是来看看您,没有别的目的。”
他倒了杯酒,一仰而尽:“唯一所求,怕是只希望在十五那日,得到您的祝福吧。”
见他态度尚好,陈素问蹙着的眉才松了松,她其实怕他的。
说出去也是好笑,这天底下哪有母亲怕儿子的道理?
她虽是侯府主母,平日里说一不二,是个佛口蛇心的人,但归根结底,她的荣耀是丈夫娘家和儿子赠予,真正掌握生杀大权的是这些男人们。
若谢鹤徵真的哪天不高兴了,她又能怎样?
陈素问不语,一边打开盒子,一边听谢鹤徵说话,眼前二十出头的少年,眉眼温和地望着她,诉说着家常:“您这几日为二哥的事食不安,寝不寐,儿子心疼不已”
“我是一视同仁的,若你哪天有性命之忧,我亦吃斋念佛,盼你平安。”
谢鹤徵听罢,情绪淡然,摇头:“您眼里只有他。”
话音刚落,盒子钮扣解开,映入眼帘的东西,让陈素问眼底没由来的一热,这是祯宁五年,她遗失的嫁妆。
她是陈家不起眼庶女,嫁妆本是十分寒酸的,这柄无价犀角雕花梳,是她可怜的母亲,在她出嫁前,给嫡母端茶送水忍受欺凌换来的。
只是可惜,当初势弱,被其他得宠姬妾排挤,这柄梳子被南疆送给侯爷的歌姬抢了去,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哪怕她曾亲自去南疆苦苦寻求。
他是哪里……弄来的?
谢鹤徵道笑道:“十五岁那年,我随叔父第一次出征南疆,是从一夷商那里买下来的,私藏多年,本早就想给您,只是一直没机会。”
陈素问深吸一口气,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从前是错了,讷讷道:“……怎么会没有机会呢?”
谢鹤徵摇头道:“听带大我的乳娘说,府里每个哥儿姐儿,出生时都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平安扣,可我从没见过我的。”
“我应该也有平安扣吧?”
陈素问一愣,他确实有,只不过当年产婆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时就有了。按大梁习俗,平安扣里会藏着孩子脚掌的红泥印。
“我想看看可以吗?”
谢鹤徵手里的酒盏就没有空过,一杯接着一杯,轻薄的面颊都有些泛红了。
桐花台上锁着的女人说出的种种,他不信,不信自己和谢家毫无关系,不愿信自己是野种。
他想要验证。
氛围到这里,陈素问把梳子抓在手心,心情久久不能平复,面前的少年挣着脑袋斜靠在椅背边,迷离的眼眸湿漉漉的,一串甘甜的酒水从他锋折的下颌滑落。
陈素问喊来兰时,让她去了趟库房。
“东西在里面,想要便拿走吧。”
谢鹤徵勾唇,再与陈素问闲聊片刻,起身道:“多谢母亲,时候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陈素问确实乏了,她摆了摆手才叫人回去,却又将人喊住:“对了,太后昨日召我入宫商讨你的婚事,你与嘉宁郡主的婚期定下来了,在下个月十五。”
“你纵使不喜欢,彼时也别失了礼。”
谢鹤徵停下,把脑海里那张脸抹去,跨过门槛:“怎么会不喜欢呢?母亲放心,彼时我定会准备一份厚重的聘礼,迎娶太后的掌上明珠。”
……
谢鹤徵今日喝的有些多了,脑袋胀痛的厉害,胃里时不时翻江倒海,他不要随从跟着,只想一个人吹吹冷风。
这几日发生的事都知道,林锦璨那个女人很没有良心啊,这么久了,没来求他,没有跟他认错,连见也不见他。
她是别人的妻,会和别人琴瑟和鸣,生儿育女,至于和他谢鹤徵,这辈子也不可能正大光明在一起。
夜里的风很冷,她一个人会不会睡不安稳?今天有好好吃饭吗?没人陪她说话,她现在会想什么呢?
好像不是他有资格操心的。
谢鹤徵坐于台阶上,一支欢快温馨的童谣在耳畔缓缓回荡。
是在幽州时,林锦璨哄他睡觉时吹的歌谣。
脑中传来丝丝沁凉,闻声望去,河畔对岸蹲着个小姑娘,她手里拖着只彩色的小花灯,双手合十虔诚许愿。
“阿娘在天上要好好的,九九在这里会好好听夫人们的话。”
小姑娘本来开开心心的,没一会儿,又开始哭了起来。
“哭什么呢?!死爹还是死娘了?”
一年龄较长的女子怒气冲冲的:“要哭远一点啊,故意跑来我门前,是嫌我从前没打够你?”
“主子们都歇下了,扰着他们看你拿几个脑袋来!今日打扮的这样漂亮,是想勾引谁?”
小丫头大气不敢出,她紧闭双眼,准备受那熟悉的一巴掌。
谢鹤徵见状,他弯腰,将手里的石子弹射了出去,正击中那女子的后膝。
半晌,没有想象中的疼痛,取而代之的是年长婢女的哀嚎。
“是谁不长眼啊!”
女子怒视四周,视线内却出现了她从前最想看见,如今却避之不及的人。
“说谁不长眼?”
谢鹤徵酒意退散了些,不急不慢地走过去,俯视她:“想把我如何?”
“……三公子?奴婢知错,不知是你您……”丫鬟一怔,匆忙跪下道歉,一只手却见机拽住了谢鹤徵的衣袖。
谢鹤徵嫌恶地瞥了眼丫鬟的手,将袖子淡淡抽离,他今日心情寡淡,责罚下人听着那些哀求,只会徒增烦恼,他冷道:“知错了就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是。”
丫鬟落荒而逃,河畔只留一高一矮两具身影,谢鹤徵本想走,转身时衣角又被什么拉住。
他蹙眉随即垂眸,方才的小丫头眼睛正圆溜溜地瞪着他,脑袋上扎着两只揪揪,嘴角还残留着吃过糖葫芦的糖意。
好可爱。
好像缩小版的林锦璨。
“哥,哥好,我…奴婢。”
九九想起漂亮姐姐答应她的事情,鼓起勇气和眼前这个凶巴巴的大哥哥说话:“放花灯呢,你要吗……”
“不要。”谢鹤徵道:“这里很冷,快回去吧。”
九九撇着嘴:“回不去……她们都不让我进屋。”
谢鹤徵看着花灯,想到了林锦璨那个没良心的女人,心口隐隐一痒,他蹲下挑眉冷道:“你父母都不在了?”
九九点头,却不想和谢鹤徵多说话,她提着裙子一溜烟地跑到了角落里,随后藏到水井后,眼睛时不时瞥向谢鹤徵。
“不要看我哦!”
谢鹤徵止步轻嗤:“你这小屁孩儿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在做坏事儿?”
九九不说话,幼小的身体忙忙碌碌的,谢鹤徵本以为她在换鞋袜,直到看到一丝火光冒出来。
他大步走了过去,映入眼帘的是祭拜用的黄纸钱,可府里不允许有人私烧这些的,若被发现了,是要被打死的。
“小蠢货。”
别人教什么,就听什么。
谢鹤徵轻啧一声,悄然在九九后面蹲下。
九九瞥到了那道黑影,故意“吓”了一跳:“啊!”
谢鹤徵捂住她的小脸:“嘘,小屁孩儿,你小声些,被人发现了,我可不救你。”
纸钱很快燃烧成灰烬,谢鹤徵不想那么快回到那间没有人气的屋子,他见小丫头要走,便喊住她:“喂,回来,去哪?”
“去厨房做长寿面呀,今天也是我阿娘的生辰呢!”
谢鹤徵听罢,撑住小丫头腋下,把人儿抱在手臂里:“先陪我玩儿。”
九九咬着食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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