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萝出门时,远远还能听到苏可的欢笑声。循声望去,苏可与虎月真坐在画舫中,正聊着什么。溪云坊的婆子坐在船头煮茶,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摇着。
刘婧姝坐在书案前,专心致志地执笔作画,平铺在地面上晾干的纸张零散在身边。及春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将那些干了的纸张折叠收好,放到书案上。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与她离开之前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有手中多出的檀木盒提醒,她可能真的会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听到她回来的动静,及春已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趁刘婧姝依然沉浸在书画之中的空档,动作麻利地将她被弄乱的长发简单收拾了一番。
虽说比不上拿着桃木梳细细梳理,但无论是游船归来的苏可与虎月真,还是再去请安时见到的诸位夫人,都没瞧出她有什么不同。更没有发现,本该在将军府中的萧起淮,曾神不知鬼不觉地到访过湖心楼。
至于唯一一个或许知情的刘婧姝,只在她低头看她所临摹的书画时,伸手扶正了她发间的金簪。
她什么都没有说,可当阿萝对上她那双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的双眸时,又觉得她仿佛已经说过了什么。
有心想解释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索性由着她去。
既然萧起淮敢当着她的面装神弄鬼,就说明在萧起淮眼中,刘婧姝并不是一个会在背后搅弄是非的人。
阿萝揉了揉额角,努力不去想萧起淮不避讳刘婧姝,说不定是因为他根本就不在意外头会传出怎样风言风语的可能。
“姑娘,水备好了。”
及春掀帘进屋,见阿萝还同自己离开时那般坐在妆台前,一手托腮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一个檀木盒子,黛眉轻拢,似是在犹豫些什么。
她认得那个盒子,今日在湖心楼,她家姑娘进屋时是空着手进去的,出来后,手中便多了这么一个木盒。
跟在阿萝身边久了,及春也能识得一些木料。这样上等的紫檀木,别说阿萝手上了,就是她平日帮阿萝购置木料的铺子里都不曾见过。
再瞧着阿萝一副举棋不定的模样,心下不由升起几分好奇。
“姑娘,今日在湖心楼,奴婢守在屋外听不真切,您在里头没出什么事吧?”她上前取了桃木梳给阿萝顺着披散在肩头的长发,目光却是不由自主地往那紫檀木盒上瞟,“听说里头放的除了老太爷多年来的书画,还有一些珍奇古玩……”
未尽的话语足以引人遐想,及春目光闪烁,脸上写满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她家姑娘醉心木雕的事,旁人不知道,她是清楚地很,那紫檀木盒雕着的镜花水月图,是连她瞧着都觉得精巧的东西……
阿萝还想着刘婧姝的事,闻言不由一怔,旋即哭笑不得地将她快凑到自己耳边的脑袋给推了回去。
“你家姑娘是个不问自取的人么?”她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目光落回檀木盒子上时又有些怅然,“是三表哥送的及笄礼。”
她方才想着刘婧姝的事,倒是将这玩意给忘了。
小楼里透的光线并不算好,她只瞧见是支精巧的玉簪,并未来得及细看。当时满心欢喜地想回房戴上瞧瞧,可真当东西摆在手边,她却莫名生出了几分胆怯,甚至有些不想打开这木盒了。
及春啊了一声:“那今日在屋内的人也是?”
“是三表哥。”她叹了口气,“他寻我说话,小楼处清净些。”
“三少爷有什么事非得这般装神弄鬼?”及春登时紧张了起来,“糟了,当时刘姑娘也在,我说要进去服侍的时候她还拦了奴婢一回,莫非是已经发现了什么?”
阿萝下楼时虽没有衣衫不整,可头发确实是乱了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是传出去,她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刘姑娘若真想往外说些什么,你现在着急也没用。”阿萝被她急得团团转地身子晃得眼晕,干脆伸手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坐下,半真半假道,“三表哥既能不惊动任何人过来,定是安排妥当,不会出事的。”
及春后知后觉地点点头,口中不免抱怨:“三少爷也是的,什么话不能直接说。上回便避了人骗您过去,这回还变本加厉了,未免太胆大妄为了些。”
“你这般口无遮拦,也是挺胆大妄为的,传进三表哥耳朵里,他非拔了你舌头不可。”阿萝无奈道。
可被她这么一说,阿萝才忽然发现,萧起淮找了她这两次,头一次仿佛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一回又像是与她说宋陌的事。只是说来说去,好似也没说几句在正题上。
总不能是找她回忆一下当年斗嘴的时光吧?
及春忙捂住嘴,扒到窗口四下张望了一番,确定没人偷听才缩回来轻声嘟囔:“您就吓我吧。”
逗够了自家婢女,阿萝又将目光挪回到檀木盒上,深吸口气,打开了盒子。
既然东西到她手上了,她看一眼总是无妨的吧?却没想到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
盒子里头垫了厚绒,那支芙蓉点金玉簪便静静地躺在绒面上,在烛光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
芙蓉花与簪身浑然一体,还没有丝毫拼接痕迹,一看便知这是由整玉切割而成,做工精巧之处,可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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