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家林立的临州,早些年的时候,萧家也能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钟鼎之家——自曾祖起至萧老太爷一辈,萧家总共出了三位帝师。
尤其是萧老太爷,作为先帝亲自挑选的老师,他高风亮节,在朝中声望极高,又娶了当时风头正盛的清原侯之女为妻,虽无实权,却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然世事无常,前朝党争频频,尤其是在太子之位的争夺上,一度到了剑拔弩张的境地。受“廷风案”的牵连,萧老太爷锒铛入狱饱受酷刑,几乎将半条命折在了里头。
萧老太爷自此对功名利禄心灰意冷,即便后来真相大白,所蒙冤屈被洗,他依旧推却了先帝再三的挽留,举家回了临州。
先帝心中有愧,赐了块“德才兼备”的牌匾送他老人家风光归隐。又将萧家大爷右迁至临州刺史,萧家二爷任国子监祭酒,以作安抚之意。
却也因此,萧家阖家回临州时,仅萧二爷一家留在了京都。
后来还是老太君做主,说是三少爷理应回家学开蒙,将二太太并年仅五岁的萧起淮自京都召了回来。
那时她还不曾来萧府,只听严嬷嬷提起过,萧三郎刚回来时粉雕玉琢的,漂亮得雌雄莫辨,谁人见了都想搂到怀里好生揉搓一番。身手却好得很,才五岁的孩子,一个不留神便跑得人影都不见。
老太爷当时被朝堂伤透了心,便有些不大想再让家中子弟走仕途,瞧着三少爷仿佛是个好动的主,干脆拍板为家中两个孙儿请了一位武师傅。
只大太太舍不得二少爷习武,于是到最后,只有萧起淮一人练了下来。
阿萝瞧着萧起淮没个正型的模样,心道老太爷不愧是做过帝师的人,看人真准。
而萧起淮的话音才落,屋内众人已是神色各异:
老太君僵了脸色,微蹙着眉头欲言又止;萧含珊看了阿萝一眼,矜持地笑意下掩着淡淡的讥讽;萧含秋双颊总算泛了红,望向阿萝的目光里满是大仇得报的得意;大太太屏息凝神,目光在萧起淮与阿萝之间转动,似乎有些着急。
倒是萧起轩不大赞同地看向了萧起淮,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那位被奚落的正主已低声开口:“是阿萝说错话了,表哥教训的是。”
半掩着脸的团扇放了下去,一向上翘的嘴角此时微微向下抿着,连那弯弯的柳眉都半垂着。她低着头,似是沮丧,又似是落寞地攥紧了扇柄,小心翼翼地朝着萧起淮福了福身。
一收一放,动作配合着说出的话语一气呵成,却又自带了美态,叫人挑不出丝毫毛病。
——除了萧起淮,可能在座的谁也没瞧出她动作里的敷衍。
再有她那气若幽兰、我见犹怜的模样,漾着水光的眸子盈盈望来时,甚至会让人生出自己理应顺着她的意思来行事的荒唐念头。
萧起淮撑着自己侧脸的手微不可见地动了一下。
她幼时便会故意睁着她那双水汪汪的眸子故作可怜,惹得府中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一只脆弱的小白兔捧在手里哄着,生怕伤害了她那颗脆弱的小心脏。
没想到几年过去,她这装痴作傻的本事非但没有退步,反倒是更胜一筹,竟让他都不禁觉着自己方才的话仿佛是有些过分了。这若是换了旁人,非被她骗得团团转不可。
果不其然,听完阿萝的话,本就觉着他那话过分了的萧起轩更觉表妹委屈。
“表妹莫要忧心,三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他的声线本就温柔,如今更是放缓了语调,生怕吓着她的模样,“他是许久不见你,存心逗你玩的。若真忘了表妹,怎么还记得带礼物回来。”
说到此处忽然有些迟疑,只迎着阿萝单纯无辜的目光,又不忍叫她失望,遂笑着转开了话题:“说来今日回来时,我瞧进宝斋又到了些新鲜有趣的小玩意,便买了一些回来,已让至秋送去你们那里了,回头表妹瞧瞧可合心意。”
萧起轩待她同萧家两位姑娘向来一视同仁,阿萝自不会推拒了他的一番好意,微弯了嘴角,福身先谢过了他的礼物。
只她眉眼间依旧笼了一层淡淡的失落,任谁见了都会觉得她不过是在强颜欢笑罢了。
这下就连看阿萝不顺眼的萧二姑娘,目光里都有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意思。
老太君虽看重萧起淮,但这些年毕竟也是真心疼爱阿萝的,见此情景饶是再偏着孙儿都有些心疼了。遂招了手把阿萝唤道了自己身边哄道:“二郎说得不错,你三表哥啊是刀子嘴豆腐心,要是不亲近你,他才懒得同你说那么多话呢。不难过了,啊?”
阿萝稍抬了眼,似乎是要确定老太君话里的真伪,旋即乖顺道:“嗯,阿萝明白的。况且三表哥平日里案牍劳形,要处理的公务哪一件不比阿萝重要,纵是当真不记得,也是应当。”
见她不仅乖巧地应了自己的话,甚至贴心地给萧起淮找台阶下,老太君心中的那杆秤,彻底地偏了。
她轻咳了一声,改口道:“不过三郎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还是得改改,也就阿萝脾气好不计较,换了旁人嘴上不说,心里总是带着刺的。你既入朝为官,总得谨言慎行,莫要叫人捉了错处。”
“祖母方才不也说表哥是同阿萝亲近才故意逗我几句的么,那也是在自家人面前的缘故,等到了外人面前他自然不会如此。”阿萝反倒劝起了老太君,“三表哥,你说是吧?”
她言辞恳切,好似真心在为萧起淮说话。
可当四目相对之时,他又分明地瞧见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
小骗子。
萧起淮在心中骂了一句。
“表妹蕙质兰心,实叫愚兄自愧不如。”
他收起眉眼间的懒散,答得真情实意,一副真的在为自己刚刚的言行反省的模样。
阿萝眨眨眼,只当自己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谦虚道:“三表哥过誉了。”
二人一来一回,话语里全是只有彼此间才能听出来的锋芒。
坐在一旁的老太君瞧着他们兄妹二人互相“谦让”的模样,心下愈发满意,乐呵呵地扭脸对大太太道:“他们这些孩子总是前脚吵架后脚和好,倒显得咱们这些大人多事了。”
大太太见状便笑着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刚刚媳妇还替阿萝叫屈来着,结果都没轮到我说话,他们就和好了。到底是从小玩大的情分,同一般表兄妹就是不一样!”
老太君听了这话却看了坐在一侧的萧起轩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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