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书房之外萧翊的脚步匆匆,他推开门,将风雪也一并带入清晖堂。
“少主!”侍立的家臣纷纷向他起身行礼,萧翊解了大衣,示意大家不必多礼,转道:“庞统领,这是怎么一回事?”
自从在祖母那里得知大哥没死的消息后,他这些日子都在忙着和陈梧商讨过黄河夺置厝,顺便寻找大哥踪迹一事。
祁融那边,也有了新进展。
在谢琅的游说之下,谢晋已经不再执着于北上。不过同时作为蜀地的少主,谢琅也深知自己当担起护卫族人的责任,于是他决定只让母亲随祁融一行人北上避难,自己则与族人共同进退。
萧翊刚听说这则消息时,微皱了下眉。
从北燕的角度来讲,这样自然是最好。
他看得清楚,谢琅心有血气,也不愿让姐姐为难。可若是他继续留下蜀地,一旦蜀地被重振,谢晋必会取而代之。
谢云姝,必然会担忧他的安危。
这几日,因为祖母的那些话,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索性就一直躲着。算算日子,祁融他们也该快到北燕的地界了。
萧翊还没能得空探一探谢云姝对此事的态度,如今在萧家的巡防之中,蓟州城却出了这样的大事。
他的思绪回到现实,眼眸死死地盯着眼前双手抱拳跪地的魁梧大汉,“永济寺发现的尸体,究竟是谁?”
庞统跪在地上,自知失职而羞愧,但是他还是将事发之后城防营所调查到的东西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回禀少主,昨夜子时城防营的人接到一队徽商商队的报案,说他们在城西的废弃寺庙永济寺落脚时,发现了寺内的两具尸体。经仵作验伤后,确定两人皆死于左胸口处的箭伤。”
“尸体的身份呢,可有亲属认领?”
“有。两位死者均为永安街上的私盐贩子,平日里与人结怨不多,唯独...”庞统犹豫了一下,“唯独在前几日,与咱们城防营的府兵起了些冲突。”
书房内炭火噼啪,“冲突?”萧翊的声音有些冷,“说清楚。”
庞统硬着头皮回道:“是...前些日子,少主宣布要严厉打击私盐贩售,于是城防营的兄弟们日夜巡查搜捕。那两名私盐贩子因新政断了财路,前几日在酒肆当众辱骂少主,言语极为不敬,恰被巡街的府兵听见,双方发生了推搡,见了点儿血,还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当时魏梁两家的公子都在,周剑为了避免舆论发酵,从中调停。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知他们转眼就变成了尸体,身上还揣着我城防营的玉佩......”
话说到这个份上,在座的人基本上也都有了数。
庞统猛地一跺脚,力道大地似乎窗户都猎猎作响,“那些人栽赃嫁祸的手段,未免也太拙劣了些!”
经置厝一战休整了不少日子的欧阳允则止不住面色凝重,“少主,拙劣归拙劣,但有效。如今消息传开,蓟州城内已是流言四起。百姓们都说…都说您新政严苛,不容异见,竟动用私刑处决平民。更有甚者,翻出旧账,说少主您自祭礼行丧过后,行政风格与以往大相径庭,怕是…...”
“怕是什么?”萧翊心中冷了下来。
他与座下左侧的孙城眼眸对上,心想孙先生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欧阳允艰难道:“置厝一战后,公孙袭为了拉拢南方各诸侯,到处宣扬自己已亲手杀死大公子…加之魏梁两家的人正在暗中推波助澜,种种传言交织,百姓们人心惶惶,都在传如今此少主恐非真正的少主,实则一具傀儡而已。”
一直沉默的陈梧也止不住开口,“少主,如今民怨已如沸鼎,觉得我萧家欺瞒百姓,已不可信。当务之急,是要破解百姓的信任危机啊。”
庞统抱拳行礼,“少主,年关在即,宵小之辈最易趁机作乱。属下愿加派兵力日夜巡逻,将造势传谣之人拿下,同时弹压那些散布谣言、聚众闹事者稳住局势。”
陈梧:“庞统领所言不失为应急之策。少主威望仍在,强力弹压辅以解释,或可暂时平息事态。否则,年关动荡,后果不堪设想。”
欧阳允在一旁补充,“少主,依我看,您应当立即出面澄清,公告全城此事乃无稽之谈,同时恰逢新年,宽之以仁政以安民心。”
萧翊坐于上首,没说什么话,但紧锁的眉头已经告诉大家,他对这样的解决措施很不满意。
孙城先生摇了摇头,花白的眉毛下眼神异常清亮。
陈梧在一旁注意到他的神情,代众人虚心请教:“孙先生,您可有什么高见?”
孙城这才娓娓道来,“庞统领、陈将军,武力弹压或可治标,但堵不住悠悠众口,反而坐实了我萧家‘霸道’、‘心虚’。解释?我们拿什么解释?那玉佩虽可能是伪造,但制式无误;冲突之事,众目睽睽。我们越是急着自证,对方准备好的后手就越多,麻烦只会接踵而至。”
他转向萧翊,沉声道:“少主,臣认为,当务之急,非是辩解,而是查证。既要查明真凶,也要揪出幕后推手。我们当按兵不动,外松内紧,暗中收集他们煽动民意、构陷萧家的证据。待到时机成方能一举扭转乾坤,彻底安定人心。”
“时机成熟?”
陈梧又道:“不知先生所指的时机,又是何时?如今情况危急,我们等不起啊。”
庞统、陈梧倾向于以力和速求稳,孙城则主张以忍制胜,从长计议。屋内的争论声四起,萧翊负手立于窗前,望着窗外又开始飘落的雪花,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我知道,时机在哪里。”
于是众人停下,目光皆聚焦于萧翊。
萧翊缓缓转身,一字一顿道:“元宵灯会。”
说完这话,孙城先生抚须颔首,对他露出会心一笑:“少主所言极是。元宵灯会,万民同乐,众目睽睽之下揭穿魏梁之辈的阴谋,其效果远胜于平日千百份告示。”
萧翊:“只是在此之前,我们需忍耐借势,绝不能打草惊蛇。”
陈梧与庞统对视一眼,虽仍觉此举有些冒险。欧阳允见萧翊与孙城皆已定计,便率先拱手应诺:“少主所言极是。”
其余人:“谨遵少主之命!”
这时,书房外传来瑞平恭敬的通传声:“少主,少夫人求见。”
萧翊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僵。该来的,终究躲不掉。
孙城先生见状,低声劝道:“少主,避而不见终非良策。少夫人聪慧通达,或许…此事还能有转圜之机。您当与少夫人好好谈一谈。”
萧翊压下心中纷乱,对孙城等人示意。众人心领神会,纷纷请退,悄无声息地从侧门离去。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风雪裹挟着一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卷入。谢云姝披着玉白色的斗篷,发间沾着细碎的雪晶。
几日不见,她面容清减了些,她手中捧着一个不起眼的锦盒,步履有些急切,眼神却亮得惊人。
“你…”萧翊刚欲开口。
谢云姝却将锦盒置于书案之上,指尖轻推,盒盖应声而开。三支染血箭镞赫然在目,底下压着一角褪色残布,针脚依稀可辨。
“昨夜,有人匿名将此物送至归玉居。”
谢云姝她抬起眼,目光直直看向萧翊,“萧翊,我怀疑怀瑾哥根本就没死。”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萧翊心头剧震,面上却强自镇定。他握紧袖中的手,沉声道:“想必,你已经听到了城中的留言,这不过是魏梁之辈的伎俩。”
“你不信我?”谢云姝拈起那角残布,“这平安符的纹样,是他南下亲征前我亲绣三日所成。若非怀瑾亲手所予,外人如何仿得这般真切?”
萧翊执起箭镞置于烛下,寒铁映出他沉静眉目:“箭镞可仿,旧物可窃。正因这是大哥贴身之物,才更易取信于人。”
他转身凝视她,“若大哥当真幸存,何须借这等鬼祟手段传讯?直接现身,岂不更能稳定军心?”
谢云姝摇头,仍旧有些不死心,“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和理由,暂时不能现身呢?”
“时机,”萧翊加重了语气,“时机不对,一切皆错。我理解你的心情,但这局棋既是冲着你来的,你若信了便是中了他们的圈套。”
“真的,真的是我想错了么?”
窗外风雪渐急,他声音愈发沉笃:“关心则乱。”
谢云姝说不出话来了。
她长睫低垂,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安符残角。烛光里萧翊见她侧影单薄,心头蓦地一刺。
他上前一步,语气放缓,试图转移话题:“对了,有桩喜事要告诉你。祁融已护送你母亲渡过黄河。算算日程,不日即将抵达蓟州。你很快就能与母亲团聚了。”
谢云姝果然抬眸,“只有母亲?那…阿琅呢?”
“谢琅决定留守蓉城,与蜀地族人共同进退。”
听到弟弟的选择,谢云姝唇角渐渐浮起一丝欣慰,阿琅...再也不是那个只会缠着姐姐要糖吃的孩子了。
“这才是我谢家的儿郎。”
只是欣慰过后,她又不免担忧。与叔父谢晋那样的人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萧翊低眸看她,补充道:“我明白你的担忧。我已让祁融从岷江从松阳调了一支两百人的精锐小队,留在蓉城暗中护卫你弟弟安全,必不让他孤军奋战。”
闻言,谢云姝感念对她家人的保护,不禁抬眸看他,“多谢少主。”
萧翊:“我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至于你那日所提的...”
“我知道。”谢云姝打断她,“那日是我头昏了,少主便只当我是说说而已。”
连阿弟都想通了,蜀地的未来如何,只能靠自己。
“抱歉。”萧翊开口。
谢云姝摇摇头,“少主无需道歉。”
“我是为那日在佛堂的事情,向你道歉。”他指节微微收紧,“你好心宽慰我,我不该那般与你说话。”
烛花噼啪一响,萧翊眼底歉疚分明。
他要道歉的,又何止这一件?
谢云姝静默片刻,轻轻笑道:“其实我那日对你关切,也是有所图,期望少主能够感动到脑子一热,答应我的请求。哪知少主英明,根本不上当。”
她将两人连日的争执已一种诙谐的语调带过,如春风化雪,将萧翊胸中块垒悄然抚平。
同时,也不再计较。
眼下,能保住母亲已是不易。
祖母说的对,要想保住蜀地,她需细细图谋。日后只要她有心,即便身在北燕也能和阿弟形成合力。
灯火葳蕤间,两人之间大概算是冰释前嫌。萧翊如释重负,顺势将人引到沙盘前:“眼下蓟州城大乱,谣言四起。方才孙先生献计,说我们当按兵不动,以静制动。”
他执起朱笔在一处画着圈,“这元宵灯会请君入瓮之法,倒与你前几日所谋如出一辙。”
萧翊转过头看她,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谢云姝笑着承下,补充道:“只不过还有几处细节...”
“那花匠近日可有什么动静?”
......
“还有,永济寺的那两具尸体,凶手的线索,麻烦少主也与我共享一番...”
“倒不如往后议事,你都来吧。"萧翊脱口而出,又状若无意地补充,"省得我再转述一番。”
“如此甚好。”
......
二人并肩,就着烛火细细商量至月移中天。瑞平叩响书房门时,只见室内烛芯积了寸余,案上舆图布满朱墨批注,而少主与少夫人正靠在引枕小憩,一张羊皮舆图之下,是两人不经意交碰的指节。
瑞平见状,脚步放地更轻了些。
可萧翊已然惊醒,他活动了下僵麻的肩颈,见谢云姝还在安睡,便示意瑞平噤声。
瑞平压低声音,“少主,夜深寒重,少夫人这样会感染风寒的,您要不要抱她回归玉居休憩。”
萧翊看他目光沉了一瞬,瑞平这才抿紧唇,不敢再说什么。
然后,萧翊转过头去,犹豫了半晌,正欲俯身将人抱起,谢云姝却倏然睁眼。
四目相对,呼吸交缠。他俯身的姿态将她笼在阴影里,能看清她睫羽上跳动的烛光。太近了,近得能数清彼此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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