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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 她到家了

小说:

山鬼谣

作者:

明观妙

分类:

古典言情

他和她的梦,果然不是同一个。

他形容出的那个地方,在她另一个梦里出现过。是那座巍峨高山前的鲜嫩草地,就是在那里,她见到了奄奄一息的他。

猜测被坐实,连日来一再反复的惊惶与恐惧在心底被压成密匝匝一层,人反倒平静下来。

想躺平的咸鱼偏偏选了口没刷油的热锅,这下好了,一下去就粘住了皮,彻底糊在锅底,想翻都翻不了身了。

自我欺骗久了,疑点总是会自动浮上水面,即便白天可以用理智压抑,用其它事转移,到了晚上,进了梦里,就再由不得自己控制了。

梦里的女人告诉过她名字,她的手曾悬停在她额前,对她温柔地笑:“留下来,做我的女儿。”

西王母豹尾虎齿,所以豹尾虎齿的就一定是西王母吗?当然不是,她可以有别的名字。

那个名字她对应柏说过的,就在那个他们被周辽撞破亲吻的夜晚。不仅说过,还说了不只一次,但应柏什么都没有想起来。

所以那个明亮刺目的地方,只有她一个人记得。这是给她的警告,还是诅咒?无论是什么,都是惩罚,她知道。

这些天,她闭上眼就能看到自己挂在树枝上的血肉。

闪电劈在脊背上先是瞬间贯通四肢百骸的麻木,紧接着就是自内向外此起彼伏的海浪般的不均匀痛感。疼痛是可以通过颤抖向外传递的,但麻木将痛感困在体内,电流就只能在她的身体之中千万次辗转,直到那棵树破开她的小腹。

如今,不仅仅是她的名字,连想起或看到自她模样联想到的“西王母”三个字都让她如同惊弓之鸟。

司天之厉及五残【1】,是说西王母掌管天下灾祸与刑罚。

她领教过了,真的领教过了,她承受不了再来一次了。她是肉体凡胎,只梦里那一回,就足够她低头了。

她的山鬼书上写着“王不见王”,但她记得涿光而涿光不记得她,这种单方面的顺序代表着她的等级比涿光高。

由此推测,她与他们也存在着地位的差距。

他们是高于她的存在,所以应柏在她耳垂上轻轻咬上一口就会留下痕迹,而她即便将骨镞嵌入他的骨头也没能伤他分毫——应该是这样吧,既然他颈后没有任何胎记。

“风岐,你说的那个人......”见风岐问完话之后久久不语,唇抿得苍白,应柏握着她冰凉的手问道。

风岐激灵灵一抖,重又搂紧他脖子:“应柏,我们不要管这些了,带我回家去。”没有眼泪,眼睛干涩得有些痛,没事的,秋天就是这样的,等回家就好了,回家就好了,“我住到你家去,我们住一起,你照顾我几天,好不好?”

她觉得自己很冷静,但最后一个字落地,还是哭了出来。撒开手,撇了撇嘴,她蹲身去捡地上乱七八糟的纸团:“我今晚就要回家,我不要去济南,我要回家……”

很狼狈,很难堪,但在应柏跪在地上要帮她一起收拾时,她还是将垃圾桶紧紧抱进怀里,这垃圾桶就像是她能抓住的、能拥有的最后一样东西。

悲从中来,她哭得坐倒在地,想起一个她很讨厌的女同学。

讨厌那个女同学的原因很简单,她的作文写得比她好。两个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高分作文常常交换朗读,明明和她一样的分数,她也看得出来,她写得比她好。

好得多得多。

所以她讨厌她。

那个时候只知道说“讨厌”,知道不高兴,会回家闹脾气。说闹脾气也不准确,反正就是苦着张脸,被阿公教育不许挂脸。

问清原委后阿公就说:“你这是嫉妒,人家比你写得好,比你聪明,你就嫉妒人家吗?你的肚量还是太小,心胸狭隘......”

她到现在还记得最不高兴的那天,女同学写的是什么。

上小学一年级时,她家拆迁,她写尽管新房子比原本的家宽敞明亮,小区里道路干净平坦,夜里也闻不到河水泛起的咸腥气味,但那不是她的家。

因为她对家的理解是在旧房子里形成的,所以无论将来她在哪里、住进多大的房子,那也只能叫“房子”。

那不是家,她的家在消失的瞬间永恒。

写得真好,真羡慕她。

——

开十多个小时的夜车对应柏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风岐现在状态糟糕,是需要尽早回到令她觉得安全的地方。

连续开车四小时需要休息二十分钟,算上进出城会被拉低的车速,大约明天中午就能到家。

他着实有些不踏实,将她抱进车里,还是去车前给霍宁打了个电话,却未料被她看出来,急匆匆跟下来,抓了他的手机就摁断,她的眼睛红通通的,被眼泪打湿的长发还糊在额角,她在求他:“应柏,不要告诉别人,就我们两个人,不要告诉别人,别让他们知道......”

——

颠簸中,风岐眯着了一会儿,但不大踏实。停第一个服务区,应柏下来抱她去后排哄着睡了会儿,再之后,每停一个服务区,他都如法炮制,终于换她渐渐平静下来。

高速路旁的水系愈发交叉纵横时,风岐咂巴一下嘴,咕哝着:“我要回家了……”

令她舒适的木质香中,她开始怀念那片湿润的泥壤。

泥壤会包裹她、承托她、呵护她。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一道声音问她:“那我七点钟过来接你,好不好?”

像是出自那片泥壤,又像来自天外。

她睁眼,呆呆“哦”一声,车前是熟悉的青瓦白墙。

她到家了。

低头,青石板铺成的地砖正从她的脚尖向前生长,嗅到一股饭菜香,困倦瞬间一扫而空,两个羊角辫甩在脸上,她不由自主雀跃起来。

今天放学怎么这么早?天还没黑她就到家了。

蹦蹦跳跳向前走,她咬一口甩到嘴边的辫尾,前桌今天梳的双麻花辫,她明天也要梳,辫子松开了就是卷发,想要卷发,卷发洋气。

时不时有下班的邻居跟她打招呼,风岐一个个喊过去,心里不停地点评着各家风味:

这个不行,会做饭吗?

这个是不是黄酒放多了?

噫,放这么多大蒜叶子,呛死人了。

反正这世上,没一个有阿公的手艺好。

阿公什么菜都会做,尤其擅长苏帮菜,她最喜欢吃阿公做的松鼠鳜鱼,阿公从来不用番茄酱,都是每年拿山楂熬的。

不管是熬山楂酱还是秃黄油,阿公都会叫她搬个小板凳坐一旁,一会儿就叫她尝一口。其实不止这些,阿公做饭的时候如果她在家,功课不忙,也会时不时叫她去尝尝,尝完了不算,还会考她这一次调料配比做了哪些调整。

她的舌头和鼻子多灵啊,从来没出过错,虽然阿公从来不会采纳她的意见。

但还是好吃,无所谓,她可以迁就。

终于跑到家门口,风岐大喊一声:“我家来啦!”就奔了进去。

跑进院子,阿公背对着她,正在树下不知道忙什么。她跑进客厅,又跑进卧室,再去一遍厨房,出来问:“阿公,我阿婆呢?”

阿公没回头:“不是在堂屋啊,嶷嶷,阿公同你讲了,做事体要仔细,要耐心点,这么大个人都寻不着。”

风岐冲阿公做了个鬼脸,反正他也看不到,又奔进客厅,可是还是没有人。

刚要出去,她发现客厅正中老梨花木桌子上,摆着张卷子。

她的卷子。

风岐好奇地拿起来,是她自己的已经有些陌生的工整字迹,标题是《我的外婆》,右上角是老师打的分数,满分50,红色大字写的48,下头还有两条红杠。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校服,她已经高中了呀,这不是小学的卷子吗?

她的目光落在左上角自己的名字上——二(2)班风岐,是啊,这是小学时候的卷子,谁翻出来的啊?而且这张卷子看着很奇怪,上面贴着横七竖八的胶带,像是被撕碎后重新粘起来的。

她都高中生了,怎么还梳着羊角辫呢?童心未泯?

而且高中的时候......

家里不是只有阿婆吗?

风岐疑惑地抓着卷子去找阿公,开口依旧是童声:“阿公,阿婆不在啊,她上哪儿去了?”

阿公依旧没回头,只忙着拿铁锨翻土,风岐站过去,对着那棵刚种下没多久、被掼在一旁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的桂花苗愣怔半晌:“阿公,干嘛要拔掉啊,阿婆上个月刚买的。”

那是家里的第二棵桂花树,阿婆亲手种下的。

阿公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手里的试卷上:“给阿公读一遍,这次作文写的什么?”

“哦。”风岐乖乖举起卷子,只是目光又落到了阿公身旁的两个长长的坑上,“阿公,你在挖什么呀?”

“没什么,”阿公的语气柔和下来,“阿公挖坑吃力,乖嶷嶷给阿公读。”

“哦,那好吧,还是我有用吧?”她说着就向上摊开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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