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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村是个小集市，平时只有附近的村民来此采买，并不十分热闹，因此当不远处那一小堆人聚在一处又三两散开时，就多少有些显眼，况且又不时往某个乞丐身上瞟，尤其引莫淮注目。
其中几个人远远走来，手中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莫淮将面前的碗踢给身旁的乞丐，走开时没有看他，只说，“给你了。”
乞丐满头雾水，每一处脏乱打结的头发都透露出不知所以，忽然听见有人说，“咦？换衣服了？刚才穿的不是这件吧？”
他抬头一看，是个脸面方正的汉子和一个瘦高个。
乞丐：“啊？”
他倒是想换呢，哪来的钱？
瘦高个对方脸汉子道：“讨饭哪能穿好的，咱又不是来看他衣裳的。”
大概是觉得瘦高个言之有理，方脸汉子清清嗓子，向脸上脏到看不出本色的乞丐道，“我知道小兄弟是身患重病，不想拖累九姑娘，但她对你不离不弃，这样好的女子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小兄弟也该体谅体谅她，别再执意推辞，万一她一个想不开寻了短见可怎么好！”
说完留下几钱银子。
乞丐稀里糊涂听了顿劝说更迷惑了，余光瞥见莫淮立在身后的店铺门口，正好整以暇将此收入眼底。
还没来得及细想，瘦高个也留下银子，“是啊小兄弟，莫要辜负了人家姑娘。”
接下来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不知道多少个，有的苦口婆心，有的温声劝慰，还有的就差揪起他的衣领警告“你要是不从了那姑娘看我不打死你”。
要不是给的钱不少，他早屁股一拍潇洒去了。
乞丐看着满地的钱傻笑，心说这都是自己的辛苦钱，就是莫淮回来要也不能给他。
而莫淮似乎也没这个心思，抱臂欣赏了会儿热闹景象，视线顺着排长队的人群望向源头。
九九也笑着给最后一人分完银钱，道谢后不知远远看见了什么脸色一僵，最后那人还想找她搭话，却见人已走得老远。
甩开那道视线，莫淮一扭身隐入深巷中。
从外界传进巷中的声音带着急切，“别走啊！怎么说也是个生辰礼，不要好歹看完啊。”
“送你了。”莫淮头也不回，没有停下的意思。
九九自然不肯，抱怨他太敷衍，借花献佛也没这样的。莫淮任她说着，只是穿过长长的巷子重见天光时，九九不出所料地遭了他许多嘲讽。
乞丐是居无定所的，于是身为乞丐的莫淮也四海为家。
已近中秋，夜间的风和月都是凉的，当万物浴在秋凉时，莫淮栖在树上，周身温暖适宜，是一种悄然细致、不露声色的适宜。
连只蚊子都被挡在这适宜之外。
林间虫鸣高低错落，该是入睡的时辰，皓月绕过遮去半边视线的树叶落入莫淮双眸。他背光望着叶脉，猝不及防地就着躺下的姿势离枝坠下，又在堪堪触地时被什么东西托了一下，似乎是担心摔到他。
忽然，莫淮直起身，就势轻轻一点脚尖，穿过层层月色落到更高处的枝桠。末了他找了个舒适处躺下，入目是无遮无拦的一轮圆月。
这种心照不宣的你来我往不胜枚举，九九翻身坐起来，身下的树枝被她的动作带得晃了一下。她仰头望向明月：“反正都没睡不如聊会天呗，我都要走了，再不聊可就没这机会了。”
共看一片月的莫淮嗤笑一声，眸光在宛如银霜的月色下更显清亮：“装得挺像。”
十日之期过半，到时她若真不得不离去，那如今就不会是这番轻松做派了。只是竟然置火灵族长的安排于不顾这一点是莫淮未曾料到的，她何等安分守制，不是不越雷池半步吗？
莫淮当然不会以为这单单是虚无缥缈的情感所致，恐怕是愧疚之心为辅的推波助澜。
人心总是无比复杂奇妙，有时莫淮也不能尽窥，反而心绪被这意料之外的变故扰动一二。
他这话一出口九九也没有藏着的必要了，她笑也无声：“还想多瞒你两天呢，你早就知道了吧？”
既然知道了，那你这些天是不是又在想法子摆脱我，像上次一样呢？
九九这么想着，问出口的话却是另一码事，“族长说我占据你的命格，和你走太近只会减损你的寿命。可我仔细回想，并未见任何异常，这是你为了让她困住我扯的谎吧？”
她猜得不错，确无此事。
静夜里人声一停，只剩下走兽在黑暗中觅食的声音，窸窸窣窣又隐隐约约，然而似乎两人所在之处是个禁区，始终不见有兽路过。
夜风贴地而起，该是有些凉的，但莫淮周身的温度未被吹走半分，“看来是我说得不够严重，竟让你脱身出来。”
莫淮的声音和这样的夜色实在很相宜，话语也和刮过的秋风一样，带着不事雕琢的凉意。
九九洒满月光的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够严重了，差点就困住我了，只因你我是天定的缘分，天不忍见分别，所以你才能再见到我。”
不管是什么开篇，她免不得要往情感上带一带，以图莫淮在某个不清醒的瞬间接受了这腔爱意，然后理所当然地不再损耗灵力，如此延长余生岁月。
但不巧，莫淮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他问九九族长此次所用何种方式，自己下次再换种说法。
九九和他斗了几句嘴，还是事无巨细说了。你一句我一句不知不觉间谈到深夜，这样的时辰最是寂静，最宜观赏疏星朗月。忽的，九九敛起眉头，疑惑地向一处山洞望去，如果她没听错的话，争吵声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那声音在山林里飘飘悠悠，不止散进她一人耳中。莫淮先她一步动作，树影一晃长满衰草的幽径上多出几个脚印，他在明析的月光下临近山洞。
洞内不大，无烛，一圈石块中堆着几根正在燃烧的木柴，上面吊着一只煎药的陶罐。浓郁的草药味入鼻，莫淮思绪中跃然出几味药材，此人已是回天乏术。
墙壁在攒动的火光中昏黄晦暗，镀到石床上男子脸上，也还是盖不住那股子病重的枯败之气。
他一侧小臂撑着，侧身半躺在厚厚的稻草上，模样很是虚弱，跟伏在床前的女子说话时有气无力的，说上一两句就得停下缓一会儿。
火光远照映到洞外，这出痴男怨女的戏莫淮听了会儿，此情形话本里常见：有情人私奔后情郎突患重疾，未免成为累赘决意斩断情缘，小姐情意深重不离不弃。
“哦~我明白了。”九九似是恍然大悟，盈着笑问看向莫淮，“你也是担心拖累我才赶我走呢，差点错怪你了。”
她无意惊扰洞内之人，说话声压得低，只供一人听见。而莫淮不如她贴心，不做丝毫掩饰地道，“话说得自己都不信。”
他一出声，四下登时静了，那对苦命鸳鸯脸上的悲戚立马转为惊吓，两对大睁的双眼赫然瞪着他。
“你是谁？要做什么？”男子试图将女子挡在床尾护住，无奈体弱无力反被女子护在身后。他吃力地四处摸索，到底没找出个防身的物事来。
九九走出来打圆场：“二位别紧张，我们是天黑迷路了，没恶意，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两人将信将疑地盯着她，男子枯瘦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稻草，仿佛那轻飘飘的东西能在关键时刻给贼人致命一击。
他便怀着这样的信念，硬撑起精神死死盯着九九转身去扯莫淮的衣袖。
病入膏肓的人纵使拼劲全部力气也不过强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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