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劫》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34
临近傍晚，街市喧闹的人群三三两两散去，行色匆匆踏上返途。长长的石板路尽头，一棵大树巍然而立。
这树有年头了，树冠长成屋子大的圆球状，阔叶纵使因秋凉催逼舍去不少，也还是枝繁叶茂，稍经风一吹，沙沙作响。
说着，枯黄一片叶离枝飘落坠地。
一只苍老粗糙的手抓起棋盘上的枯叶扔掉，用言语表达不满：“净添乱。”
老翁衣裳破破烂烂，露出的半截手臂苍瘦黝黑，袖口是没有的，只有灰不溜秋的布块卷成条条看不出本色的线状物，四仰八叉地挺在右侧小臂下，一动隐约还能抖掉灰尘。
不知想到什么他眸光一亮，紧盯着棋局的视线缓缓抬高，笑嘻嘻地落在对面那张看不出年纪的面容上，“我说你个老东西古怪得很，又年轻又老的，该不会是妖精吧？”
说是看不出年纪嘴里又叫他老东西，可见醉翁之意不在酒。
照理说一般人被这样质疑，不说急头白脸力证清白，高低也得变变脸色然后直视对方的双眼，以无形的语言粉碎谣言。
他等的就是这个空档，趁其不备足以悄咪咪更改局势。
然而对面之人头也不抬，仿佛全身心都系在棋局上，慢条斯理地落下一枚黑子，道，“少做些小动作，我就是让你五子你也必输。”
老翁瞧着棋盘上所剩无几的白子子，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两手并用，在对面人的眼皮子地下搓乱必败的棋局。
末了，一弯腰手伸向对面，抓来被吃掉的棋子往棋盘上一倒，棋子相碰，哗啦声响，老翁光明正大地耍赖，“这局不算，重来重来。”
面对这无耻行径对面之人也不恼，瘦长的手指夹起一枚黏糊糊的黑子，上面还粘着沙粒和小土块。轻轻一弹，如愿听见老翁的痛呼声。
他目光落在执子的那只手上，像是在思索些什么，而后在老翁还没抹布干净的衣服上随便擦了擦。
“还挺脏。”他说。
上百的棋子都摸一遍，眼下两人席地而坐，地上全是些烂叶黄土也没嫌脏了他的一身锦衣，这会子倒摆谱穷讲究。
老翁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捂着头呜呼哀哉：“啊呀，头破个血窟窿，你不让我六子，老头子我就不活了。”
哭喊声中气十足，一时半会死不了。
对面之人双臂交叠，静静看他撒泼打滚，然后起身十分好心地助他一脚之力。只见老翁几个翻身之后发出噗通一声响——头结结实实撞到树桩。
这回不是吊着嗓子的干嚎，是真情实感的痛叫。他也没心思滚了，躺倒在树桩旁抱着头破口大骂。
脏话不堪入耳，罪魁祸首听得还挺起劲，没有一点不高兴的意思，长身挺拔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的痛苦。
正看着，忽闻身后响起一道女声：“这位老爹可需伤痛药？”
脚步声随着话语一同止住，莫淮没回头，从音量上判断两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
昨日之后，这声音的主人应该远在万里之外的雪山，或是天上地下任何一片土地，却唯独不该出现在这里。
莫淮散漫的眸子滞留在灰黄的土块上刹那，眼皮一垂，眨眼间恢复如常。
有风刮过，落叶擦着莫淮的衣角向后飘去，打着旋儿划过空荡的街道，落在一袭红衣的女子身畔。
闻言，哀嚎叫骂声戛然而止。
老翁捂着头，一双小眼精明光亮，见那说话的姑娘看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注视着旁边的人，那眼神让他想起写情情爱爱的话本。
他眼睛眯成一道缝，视线才落到莫淮平静的脸上，就听高处落下话来：“怎么不叫了？”
老翁的痛感好像突然就不翼而飞了，爬起来坐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破碗往面前一放，望着路对面的姑娘脸上挂着谄媚的笑，“疼死也不打紧，您行行好赏点银子，老头子我三天没吃饭啦！”
少吃一口都不能养出这么好的精神头，九九看着他这么想着。
或许觉得莫淮高高在上地杵在这实在碍眼，他没好气地嘟囔：“生意来了都没眼力见，活该当一辈子穷鬼。”
说着就窜过来够他旁边那个干净漂亮的瓷碗，莫淮一伸脚，碗像个力气不足的陀螺，顺着不平的地面歪歪扭扭地滚动，被投入的银子一沉才不动了。
老翁两眼就没留开过瓷碗，一见银子落入，忙不迭连钱带碗一锅端，藏进怀里占为己有，眉开眼笑道，“发财了发财了，谢谢活菩萨！”
二两银子够挥霍好几天了。
老翁正窝在大树下拍着银子乐不可支，眼前忽的一暗，他向前一看，是熟悉的青衫。莫淮踢了踢他，用不咸不淡的语气讨债：“我的碗。”
老翁自是不肯归还，眼见莫淮要上手来取，情急之下把地痞无赖的本色发挥地淋漓尽致，骤然爆发尖利的哭叫声，打着滚儿如愿逃远了。
莫淮没再追上去，在树下的阴影里站着，似乎是在数这人打了多少几个滚，直到眼前横过一条纤细的手臂。
离得近，九九仰起脸才能看清他的神态，淡淡的，像不会被任何事侵扰的模样。她斜向上的视线对上莫淮的双眼，道：“手伸出来。”
瞥她的眼神也是淡的，而后莫淮的眸光投在那只虚握着的右手上，手背向上，像是攥着什么东西。莫淮结合她的表情，猜测她手里会出现的东西。
不会是内丹，夺取内丹无异于杀人，她何等循规蹈矩，断不会如此；有可能是什么灵丹妙药，亦或仙器法宝，他略加思索，觉得总跟救自己脱不了干系。
这就有意思了，还没听说这事也可补救。
但其实都不是，落入他掌心的东西极普通，是一块银子，二两，带着温热的体温。
“收了我的钱就得听我的了，不准反悔！”九九冲他挑眉。
他转手就拿这二两银子换回瓷碗，仿佛那只值几文钱的东西比二两银子还重要。老翁一人揣着四两银子高兴地嘴都快咧到耳朵根。
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九九凑过去坐下，看他衣袍洁净面料又考究，面前放的碗也跟穷苦不搭边，任是三岁小孩来了也不会给这位高贵的叫花子施舍半个子儿。
“你这样不行。”九九给他支招，“这生意凄惨的，三天挣不了一个钱。听我的，穿得华丽点，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家财万贯那种，什么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全带上，然后再拉把沉香木的摇椅往这玩世不恭地一坐，我保证半盏茶时候不到你就能赚得盆满钵满。”
莫淮不为所动，冷淡道：“不听。”
“别呀。”九九解释道，“真不是瞎说。你想啊，这么个浑身都散发着铜臭味的高门老爷来讨饭了，谁不好奇？指定巴巴来套近乎了，别说是一个铜板了，怕是十两银子还有人急着送呢！”
有理有据，就是听的人没兴趣，莫淮守着只空碗一派安逸。
见他油盐不进，九九劝说得更努力更诚心了：“听人劝吃饱饭，不过一试，又有何妨。”
她盯着莫淮，一副真真切切要给他出谋划策的模样。
听完，仿佛某个字落入他的耳，莫淮眨了下眼，漫不经心的眼神慢悠悠地发生变化，对上身畔之人的视线，问，“只劝眼下这一桩事吗？悉数诉诸你的好言，不然你再想说，我可没日子听了。”
莫淮好像带着某种恶劣的执着，时不时提醒九九自己大限将至。
这个话题九九没有刻意避开，但冷不防被挑明还是有短暂的怔愣，她在那双浅色眸子中看见自己的样子，“那你还有多少日子？我看看何时适合说。”
那怔愣被莫淮尽收眼底，同时他双瞳中的变化也散去，拎来惯常的视线扫过商铺，“既然不想我死，那届时就去殉情。”
语调也是跟眼神相同的可有可无，像是在说一件极寻常的小事。
“殉情见于夫妻和有情人，”九九问他时嘴角带着笑，“你这是在说我们两情相悦？”
周遭静谧安宁，莫淮转瞬即逝的短促笑声残留下一点，被挂在眼尾。他把目光转回九九身上，像是须得这样才有意思，“两情相悦就会守着我再不离弃？”
他也许在疑问里掺了点什么，让人听着不大舒服，但这也正常，莫淮哪说过顺耳的话。
九九知道他在问什么：“你不是算无遗策吗？能让你产生疑惑，看来我还是有些能耐的。”
她歪头看着莫淮的侧脸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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