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风起,透过军旗飘扬在全山谷齐顶,眺望着青山绿水江漂流,包揽着方圆几里的衣冠冢,就像在此地安家落户,张扬着功勋和战果,舞动着耀眼的灵魂。破烂的旗子有着高傲的气质,它永不朽,永飘扬……
“军旗……真美啊……”霁泽云或叫他霁晴,他仰头望着挂得不高的殷红旗子,这是最后一张他父亲所带领军队的战旗,人死物易,当世寻不到第二张了,看着它就像看着永远护在军旗前的大将军,现如今一柄长枪脱了手,和旗子一起守着自己一世的主,一世的英雄。
和所有的小土坡一边无差,可以分辨得过来的,只有墓碑上的字。
〖绽华将军总统领薛穆〗
这不是一个儿子给爹立的碑文该有的样子。
绽华,这个年号早已经过去了,薛穆保卫了大半个绽华盛世,身死在崇丰之初。老皇帝驾崩后,年幼的小太子继位,外戚挑唆莫须有狠狠扣在英雄的头顶上,夺走了一位英雄守护国土的剑,藏在窟家后院,只给了他一柄缺铁少料的细刃,去挡離荒的弯刀。杀戮不是给他正面一刀,却成了万里期运接收到大营时,掀开那覆着霜的麻布袋子里的黑心粮。
兵防细则调守军情尽数入了敌方营帐,截取下的一封私信上,是自国人的通风报信,叛国啊,它不是为了欺君霸位,却仅仅是一个交易,为了真真正正地抹杀一个自以为的绊脚石,民以为的守护神。
霁泽云不爱这新更的朝代,父亲薛穆不爱,兄长薛荣不爱,八年前战死的四万将士都不爱。
不过他们如今不用再打仗了,日夜惊心已过,所有的英雄都睡在了最美的土地上,离边关好远呐,真的好远。虽然这不是每个将士的故乡,但没关系,他们和军旗在一起和战友在一起,霁泽云把他们一个不落地带回了自己的故乡,是美丽的江南。
早就站定了步子,霁晴面对着父亲、兄长,从安明手里接过一壶酒,酒水横洒。
“爹,晴儿回来了。”
“近年边无犯禁,战少死伤,有强军高将守民安,护国运。您看到了吗?国土无缺,民乐岁平,文升武固越经年了。”
酒水洒得慢极了,当真是像流过了八年来的思念青葱,这是八年来的第一次回到此地。
“晴儿去看了娘亲了,您交代过的,娘亲已入将军堂,这应当算是美满吧,您二位呀,不会远的,您会一直守着她的。”
“七年以前给您送过去的那封信,您肯定见到娘亲了,晴儿也好想你们呀,真的好想……好想……”
前头如果是克制交代地会讲国事,带着骄傲和担当,仰着头带着笑;后头便是舒缓媛情的述讲家事,带着安心和温情,低了头泯着唇;末了则是崩溃失声的呼唤低吟,阖了眸落下泪。
从小,他就是个挺爱哭的小孩子,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子是受一点委屈就会掉眼泪的,现在虽然长大了,委屈都藏在心底下,可回到爱他宠他的人面前,就还是那个小孩子而已。
萧梓辰无声拢过哭红了眼睛的小孩子,轻轻拭去他的泪,接过他颤抖的手里倒空了的酒壶。
“将军,晚辈萧祁,在此拜见大将军,请您和夫人皆可放心,汝儿有吾一生相携,一生相护,吾生必伴死必随,定勤其喜乐,顾其安康,此生如是——万世不更。”
他平俯地鞠着躬,坚定地低着头,他在迎接薛穆的审判和霁泽云的注视。
风来了,旗子翻转开来,飘展呼啦作响。
霁泽云吹起一曲笛,笛声悠扬荡山谷,回声清亮。近卫三人立在不远处,启阳跪下磕了头,其余二人恭敬地服礼。
坡上的二人时不时地说两句话,间里就那么站着,看着。
“孩子――孩子――”
远处传来呼唤之声,寻声看去,见山沿上出现一对衣着打扮朴素的老人。
也到时候该走了,几人再次拜过,告别了这英雄们的家。唤声稍近,霁泽云和萧祁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心底的疑惑,便朝两位老人走过去。
走近了,老婆婆撑着老头的手,向前来了两步,皱纹之中堆满开心的笑,亲切的唤道:“孩子们。”
霁泽云微微颔首,“婆婆,您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事吗?”他挥了挥手,叫启阳安明上前帮扶,“您慢些。”
见着一群孩子们,老婆婆满脸慈祥,转头看着一脸笑容的启阳,嘿嘿笑起来,回答道:“诶诶,孩子,我们看这山上头有人来,便想来问问,你们可知道山顶上的旗子吗?它是不是那个军里头打仗的旗子呀?”
霁泽云不知此问何故,有一瞬时的迟疑,“正是,那是前军营的战旗。”
“老头,听到没有,”老婆婆拍着身边的老伴,“我就没认错。”
老伯笑着牵了她的手,“是,是。”
萧祁问道:“婆婆,这是出什么事了吗?”
“噢……”老婆婆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招呼着手道:“来来,我家就在前头,你们都来家里头喝点水歇歇吧,耽误孩子们一点时间,老身有些事想要问问你们。”
萧祁和霁泽云对视一眼,看后者点了点头,便道:“劳烦了。”
一个小院子,一个小屋子,便是家了,饱经风霜却干净整洁,两位老人招呼着几人在院子里坐下,几人帮着给端上几碗清澈的泉水来。
老伯伯笑嘻嘻的,好像几个孩子来家里做客是个极让人高兴的事,两位老人都和蔼极了。老婆婆说道:“孩子,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军营里头的人如今怎么样呀?我儿就在那里边呢,”从话里头可以听出骄傲来,她朝军旗的方向指了指,“他之前寄回来的信,里边就画了那个旗子,他说那是他们营里的军旗,我看了,就和山上的一样,就是那个颜色的。”
转而又有些担忧起来,“我们俩上山了,那么多的墓碑呀,还没有字,有的写着,我们又不太识得那字,他们是战死的兵吗?你们知不知道我儿他们如何了?”
老伯安抚了一下急切的老伴,接着说:“虽然他从前也甚少写信回来,但有好几年没音讯了,我们就想问问这事儿,噢对了,那孩子十年前就从军去了,如今啊该是和你们一边儿大了……可能还要大一点……”
霁泽云闻言愣住,眼里带了失措,慌乱从心底猛地升起,堵住了呼吸——在那面军旗下厮杀的人,大概都死了吧。
“……”
一只手包裹住了他。
“他们很好,我们就在那个军营里,回去了一定替您二老转达,这么久不回来消息让您二老担心了,真是不像话,不久后您就能收到他送回来的东西了,放心吧。”
老婆婆焦急的神色散去,老伯哈哈笑起来,“不必不必,没什么事就好……”
老伯话说一半,被老伴一拍,霁泽云看得出来,老婆婆想要儿子的消息。但是老伯攥了攥她的手,又轻轻拍抚,转过头接着说。
“不麻烦你们,你们孩子自己闯,都远远地往前走着吧,平平安安的就行了,我们不用他操心啊,一把老骨头了,让他照顾好自己,你们也是。”
萧祁一句“不麻烦”还没说出口,就见老伯默声带笑摆了摆手。
老婆婆轻轻叹了口气,重新弯起眉眼,说:“我儿呀,名叫梁子,你们如果能见到他,就给他说,我们两个好好的,不用他担心,保卫国土是他的愿望,让他安心做。”
两位老人交叠着手,一下下轻抚着。算得上老年得子,却也没有遗憾。
霁泽云的手在萧祁掌心颤抖,他仰头,无助得看向萧梓辰,见他说:“梁子是吧,好,我一定告诉他。”
“也让他小心些自己,你们在军营里头的,都要上心点自己的身子啊,保护好你们自己,别病了伤了,我们这山上不好来信,让他多注意自己就好了,”老婆婆说,“山上边的,想必也都是孩子吧,都是年纪轻轻的就战死沙场了,也是为国呀,都是好孩子,我和老头子,我们两个没什么事就上去给他们擦擦那碑,干干净净的走吧。”
“你们这些娃,都要向前走了,你们都好好活一生,我们就放心啦。”老婆婆堆满皱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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