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因婢,兰因絮果。阮黛色懒洋洋地躺着,准备一装到底,细细品味这独特且无比不祥的字,心里念叨着究竟是多么不负责任的爹娘,会给自己的掌上明珠取这样的字。
“我无爹娘,这是我自己取得字。”霍香一眼看穿她心中所惑,爽快地解释。
话音一落她解开盖在身上的雪白狐裘,娴熟地盖在阮黛色身上,反复确认她盖好后,小心翼翼地将她慢慢拉起,阮黛色冷冷看她也不在意,纤细手指弹落她鼻上的寒霜。手指在脸上触及便离,略过耳边中金饰圈环,不吝啬地赞美一句好看。
“谢谢。”阮黛色答道。
忽然她注意到霍香左手背上,有一颗棕黑色的小痣。
阮黛色微微恍神,并无话言,冰天雪窖里的某一刻蓦然感受到一丝温暖,可于她而言却有些麻木。
除了父王,她早已不相信世间任何情感。情人拿她做踏板,元帝视她如草菅,美人灯风吹就折的慈王,满脸忧愁,对她猜忌大过信任,世家虎视眈眈,如此美好的桃源,金镶玉嵌无一处可歇脚。她没有多余的情绪来接受这份善意,只令人倍感刺痛,依然时刻警惕。
而后阮黛色注意到她奇怪的发髻,肖似当今晏京流行的堕马髻,可相较于发全盘梳于脑后不同,泼墨乌丝披散直流下,金梳插入额堕发中显得既庄严又不失年轻女子的妩媚。
说不上是疑心或是好奇:“兰因是个很好地字?”
幽兰似妖的美人,似是想起什么有趣之物,振奋之色徘徊眸中,“自然。”
她眸光一亮,意外瞥见阮黛色腰带挂着的的玄鸟佩环,只强调而后继续说道,“主掌推事院的御史中丞。”
霍御史的生世更像一桩密闻,坊间更流传出些五花八门诸如太监养女之类的。碍于分不清此人是敌是友,身份又是圣上密臣,从未露面,她便也互不打扰。
“很不可思议吗?”霍香笑眯眯问。
她只摆摆手,无奈答:“非也,霍大人你一会儿说今日是你娘忌日,一会儿又道没爹娘,实在是打了在下一个措手不及。”
不出意料地,言完又是一阵意料之中沉默,半响二人心有默契地各自消声。
娘一字由阮黛色来诠释大概就是一场禁忌,凡碰上准要触霉头,打从记事起,她就是个没爹没娘野丫头,整日居住在竹林深山里,只有个天天爱啰嗦念叨着是她爷爷的老人,一直抚养她长到总角之年。在此期间,阮黛色对于住深山的怨念已经到了口吐莲花,满嘴污言秽语的程度,终于在她即将落草为寇准备当上山间一霸,那个对女儿不负责任,处于寻无此人的父王这时才来接回她。
避免她步入前途未卜的光明大道。
后来她才知晓,幼年时总和自己拌嘴的师爷,其实是兰阳薛氏的老家主,因为娘,害得父王无颜面对昔日恩师,不过那又是一段后话了。
“我娘教我做人不要和蠢马较劲,还有大冷天的别坐冰天雪地里,易冻出痛风,每年冬季能痛的你乱叫,世子还是快快起来。”霍香眼神飘飘然,应在回忆她口中的娘,话尾还欣欣灿笑。
阮黛色一身熨斗蓝曳撒,卷发披散,眉间点红,浑身除头以外全以绷带覆盖,常年佩以金饰耳圈环。如此有类外族的打扮,除了阮南世子不会再有第二人,所以她对霍香猜中自己身份的事并不感到意外,甚至说是意料之中。
两人面容靠的极近,近得令阮黛色感到一丝诡异,善意来的太没原由并非益事,阮黛色面上依然泰然自若,她没起身,“霍大人,下官的腿受了伤,对于你一腔肺腑之言下官甚是感恩,可惜一时间无法动弹,御史中丞不若好人做到底,想来贵府应当有马车,可否送在下回府可好?”
算起来,御史中丞身为密臣,等级同御史台算起来也是同僚,不过因为她是一女子便从不显身,官场里多友少敌的道理,阮黛色还没糊涂到不知其中意。
前世她总畅想着人可以身在其中,又不在其中,但大厦倾覆时却无人一人敢言。
眼前人太过熟悉一时如同那次满地枫雪夜,睁眼时,见到一双手将抱起自己的獇玄一样,口蜜腹剑,毫不掩藏叵测居心,轻慢狡黠。仿佛要化眼神为一把利爪,一点点剥开粉红血肉,挖出她的心脏一样。而最后她也确实化为他人盘中佳肴被一口口蚕食殆尽。
“霍大人。”阮黛色压声唤道。
蓝月为霍香增添一份可怖,尤其是炙热目光,这般一动不动凝视自己。
一声嗤笑,打破平静。她如骷髅戏木偶戏般地歪歪头,显得极为木纳又诡异:“若我没猜错应当是世子有求与我。”
阮黛色淡淡回应:“是在下有求于大人。”
“哎呀。”霍香眯眼仔细,露出了副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听不出可话里意味地说:“只可惜了世子,我这人从最爱煽风点火,隔岸观火,自出生起就从来不好行善事,尤其是看风雨中无处飘摇的人,恐怕您还需等到天明看看有没有人可救你。”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宛若一条吐信正晃晃悠悠爬上身的毒谁,话里没个准信,勾上猎物后还要好好折磨玩弄一番。
阮黛色倒也不恼,眼神中染了一层灰,达官显贵的恶趣味罢了,她懒地同此人虚与委蛇:“如此,大人若不愿,便将披风先拿走吧,免得下官打破您不行善事的习惯。”
耳畔风雪摧人,玉洒长街。女人低下头月光扫出一层黯淡鸦羽,势在必得神情带着阴鸷发出“咯咯”笑声,低沉嗓音听起来如此浑厚有力,尤其尾音,万千铁练出的一把重刃。
“不可以哦,骗子。”
霍香漆黑眸子一动不动直勾勾的盯着她,闪烁神采,兴致昂扬。
闻骗子二字,她本能蹙起眉头疑惑藏不住地出现在脸上,看到那张病态可怖的姣好容颜,挑挑眉并不多言。
似乎对霍香她奇迹般的没有显露出多少对天家皇族的鄙夷与恶意,这个人太过特殊,除獇玄以外自己识得的人都不同,此人豪不掩藏的疯戾使得她不由生出几分知己的意味,阮黛色假作听不懂歪歪头:“大人是在同我打哑谜吗?谅下官才疏学浅没读过多少书。”
狐裘下粗糙卷发埋入玉颈,刺挠地引人发痒,一言一行皆尽收入霍香眼底。
“世家最喜欢看到你这样子,巴不得你在他们面前也是这副装孙子的模样。”霍香眼尾薄淡淡红,眯眼笑着讥讽道。
阮黛色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搭在她肩上反唇相讥:“慈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
“不。”
她凤眸微垂,道:“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刺啦一声,绷带被渐染石榴色红指甲扯下,锋利敏捷地使人来不及反应,数道狰狞疤痕暴露在空气中,难以想象一个女子玉白小臂上能有那么多道裂口般疤痕,恍若徘徊花荆棘,亦或是一条条弯弯绕绕寄生毒蛇缠在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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