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招待所门口角落,女青年秀美的侧脸后,杨真算是知道赵明畅为什么表情古怪了。
“秦韵,你找我有事?”两人作为培训班唯二的女学员,一起上了大半个月课,按理说应该接触不少。
实际上,两人完全不熟悉,唯一的一次交集就是那副价值两块的劳保手套。
因为秦韵总是清清冷冷,来去匆匆,上完培训班便要赶去农业家属队上工。
秦韵说:“场部那边对我们油锯手培训班很有意见,要求所有学员明天上午九点重新进行笔试,这次由场部负责出题监考。”
杨真早有预料会重新笔试,客气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大冷天跑一趟通知我。”
以两人不存在的交情,话说完了就该散了。
可秦韵却跟脚生根了似的,没有道别离开的意思。
杨真会意:“你还有事?”
秦韵不自在抿抿唇:“那个……这次考试多半会侧重林业局发下来的手册内容,我之前没有誊抄,这会儿手册在那些男学员手里传阅,我抢不到,所以想借你的笔记本回去突击一二。”
过了开不了口那一关,秦韵接下来的话说得顺畅许多:“只要你愿意把笔记本借我,今年工队进山后,我可以给你当两个月助手,不和你争油锯手位置。”
正式进行户外伐木作业时,油锯手需要和一至两名助手搭档。
助手不仅要负责背油锯、混合汽油、零件等,还要在油锯手伐‘迎门树’前用斧头打出安全道,以备树“叫楂”放倒时,两人能及时撤退。
树放倒之后,打枝作业也是助手的活儿。
到寒冬大雪没过人的大腿到腰,人人步履维艰时,助手还得负责“撮树根”。
就是把待伐树木边的积雪转圈清理出一米左右的雪道,以便锯手作业。
油锯手和助手两份工作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看得出秦韵很有诚意。
不过杨真却听笑了,她眨着眼若有所思说:“按你的思路,我好像不应该借笔记本给你啊。比起帮助你通过考核,让你将来和我争位置。显然趁早把你按死在摇篮里更省事。”
秦韵闻言尴尬一秒,很快恢复镇定:“没有你的笔记,我也有概率通过考核,我和你交易的是这份概率。”
杨真不置可否笑了下,突然问:“听说女子伐木队有个经验丰富的老油锯手,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能替代她,成为新的油锯手?”
秦韵睨她,一副何必明知故问的表情:“你难道不是打听到吴师傅和段师傅两家小辈的婚事可能要吹了,才特地去学的油锯?”
吴师傅是女子伐木队的老油锯手,段师傅是拖拉机手。
一个工队里,油锯手与拖拉机手是最容易爆发矛盾的两个岗位,打架也不是稀罕事。
因为油锯手的效率是出了名的高,认真干一天能完成好几天的采伐量。
这就苦了负责他们下一道工序的工友,也就是需要把倒树全部拖出来的集材拖拉机手。
他们的机械效率远不如油锯,如果油锯手为了省事或者腾出时间搞副业弄山货之类,故意一次性伐几天的工作量出来,那他们便会陷入被动。
不得不卯足劲儿拼命干活还在其次,最可怕的是一不留神还可能会被扣工资。
因为山里雪大,几个小时便能填沟堆壕,将视线所及夷为茫茫白地,油锯手伐倒的树木很容易被掩埋从而漏掉。
一旦拖拉机手漏掉了倒木,来年场部验收时发现,便会判定作业不过关,毫不留情扣工资。
油锯和拖拉机就像两个性格迥异的人,一个急性子一个慢性子,要想它们平和凑到一起,必须得油锯肯迁就。
女子伐木队的油锯手吴师傅和拖拉机手段师傅都是风风火火的爆脾气,从前关系就一般,但碍于家中小辈看对眼,订了婚,两人还算克制。
可就算是这样,去年在伐区作业时两人依旧爆发过多次矛盾,女子工队的工队长拉架都拉麻了。
今年嘛,更不妙了,公仇加私恨……
秦韵声调平平继续说:“吴春婷和林业局下来的孙承德看对眼了,早想蹬掉段师傅的儿子,最近两家正暗地里闹呢。等着吧,最多进山场三天,女子伐木队的工队长保管要想办法调和矛盾,最好的办法便是把她们拆开,一劳永逸。”
“女拖拉机手只有段师傅一个,动不得。油锯手却有咱两个预备役,当然是你我竞争上岗。我要是自愿退一步做助手,那就只有你。”
杨真猝不及防吃到瓜,目光诡异看了秦韵一眼。
她是刚来林场时,从食堂大婶大妈们挤眉弄眼的闲聊里得知吴段两家官司,从而萌生出去学油锯‘捡漏’上岗的心思。
不知道秦韵是从哪里搞来的消息,竟然比眼睛雪亮的大妈们更厉害。
大妈们都猜测吴春婷有意闹退婚的原因是嫌弃段师傅儿子整天蔫蔫巴巴不像个男人。
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孙承德的事。
等等。
孙承德,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啊,难道也是书里的重要人物?
杨真努力回忆,想不起来。
她不为难自己,暂且放下,冲秦韵说:“笔记本我可以借给你,不过关于我俩谁当油锯手这事,我有个双赢的想法。这样,等你考核通过我再找你商量。”
杨真是个学霸,考试前同学来借笔记突击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她根本没想过不借。
故意为难这一下,纯粹是想出口气。谁让秦韵上次在山上趁火打劫,一副劳保手套卖她两块钱!
秦韵带着笔记本走后,杨真捧着饭盒一边吃米线,一边琢磨孙承德这个名字。
想了半天,没有半点头绪。
她甚至怀疑,自己那一丝熟悉感可能是来自现实世界里的某知名景点。
次日上午,杨真去礼堂考过笔试,顺路拐去场部找了魏书记一趟。
明天工队就要进山,她答应在此之前给出答复。
魏书记很支持她的选择,乐呵呵鼓励加调侃:“当检尺员好,努力出徒往上考,争取拿到技术员职称。往后再升升,说不定能进林业局当设计师,爬到总工设计师,那说话可就响亮了,局长都得留只耳朵听你指挥。”
杨真笑起来,大大方方说:“借您吉言,我今晚就梦这个。”
魏书记忍俊不禁:“对了,早上牛头沟那边给我打电话了,周队长让我知会你一声,他今天想见你一面,问你方不方便。”
见她?
她该上报的全都如实交代了。
周见川见她要么是查到在小火车站鬼鬼祟祟给她塞东西的人是谁了,要么就是房子有着落了。
杨真更偏向后者,毕竟前者无异于大海捞针,她果断点点头:“可以,什么时间?”
魏书记:“晚上七点吧,你还来我办公室,免得在外面见面被人看见。”
六点五十五分,杨真避着人冒雪跑到红光林场场部,两颊冻得通红。她拍干净身上的雪,捂了捂冻得发疼的红脸蛋,朝魏书记办公室走去。
布和门神一样守在办公室门口,见到她来,冲她笑笑,屈指扣门两下。
办公室门很快打开,青年逆光阔步出来,高大的身躯极有压迫感,像锋芒寒湛的冷兵器。
“进来说。”
杨真愣了一下,心说第一印象果然很重要。
她第一次见周见川是在澡堂子里。
再冷硬的硬汉出澡堂子时都是热腾腾脑袋直冒烟的,不要太平易近人。
以至于在之后的交往中,她完全忽略了这位森警同志身上的慑人气势。
跟着入内。
杨真发现不止今夜的周见川锋芒毕露,魏书记同样锐利冷沉。
不知道她进来之前二人在说什么,反正瞧着脸色一个比一个冷硬肃杀。
“来了啊。”魏书记见到杨真,稍微缓和一下面色,利落端起搪瓷缸往外走:“你们谈。”
周见川大马金刀坐下,率先开口:“房子找到了,是我们队一个因伤转业同志家的西屋,距离森警中队大概五六分钟。他家人口很简单,就夫妻两带一对半大儿女。一个月房租四块钱,如果你想在他家搭伙吃饭可以和他们商量。他们夫妻都是厚道人,不会欺负你。”
杨真一听这条件,先满意了七八分。
至于说房屋内部情况,家具装修什么的,这年头的房屋就那么回事,没什么能挑剔的,大不了自己添置点。
“你费心了。”杨真说:“不过我明天要进山,得等冬采结束才有时间搬过去。”
“你的情况我知道,已经和他们沟通过,他们是接受的。”周见川说完,拎起桌上的两个大网兜递过来:“给你。”
杨真下意识看里面装的物品,一双靰鞡,两个罐头,一瓶麦乳精,还有两大团灰白棕黄看不出来历的皮毛。
“这是什么?”她好奇问。
“商店那边赔你的真货二排靰鞡。”周见川略过罐头麦乳精这种大家都认识的东西,指着那两团叠起来的皮毛,面不改色道:“这里是四张熟制的狍子皮,都是商店主任给你的赔礼。”
“这么多!”杨真脑袋里不合时宜蹦出野生动物保护法。
傻狍子是几级保护动物来着?
平时伐木时,她也会时不时想起森林保护法。
周见川看她有点束手束脚,以为她是不知道怎么处理,便指点道。
“狍子皮隔潮隔凉没异味,锯手伐木时经常需要半跪在雪地里,你户外作业时可以拿一张铺地上防寒,很多老锯手都这样做。多余的用来做成褥子睡也行,山里人进山打猎放山就爱用这玩意儿铺盖过夜。”
“呃,我知道了。”
杨真听完,想起高寒地区动辄零下三四十度的天气,默默把动物保护法驱散。
她认为自己真的很需要狍子皮防寒,便没有客气,四张全收下了。
反正是别人赔给她的,不要白不要。
周见川见杨真收得爽快,没有再问东问西,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
那夜因为怀疑她的身份,故意关了手电筒试探,导致她东西撒了一地。如今证明她清清白白没问题,自然需要赔偿。
可是试探审查那些事属于内部程序不可能对她明说,索性拿了四张皮子混在商店的赔礼里,赶着她进山前一起给她。
杨真来这一趟,收获满满,还挺高兴的,不过她有一个疑问。
“镇上那个乌七八糟的林业商店竟然舍得赔我这么多东西。”杨真满脸好奇,又有点幸灾乐祸:“你处理他们了?”
偏远山区的森警中队长,竟然有这么大能量吗?
周见川黑眸清亮锐利,像是看透她在想什么,面色变淡:“案件不在我的辖区内,已经转给南坡镇派出所了,现在还没出结果。”
“哦。”杨真有点失望,转而又扬起笑脸:“你是不是也不痛快啊?其实我觉得你这个警察当得挺好的,大事小情都管了。还没谢谢你主动为我讨回公道,维护我的利益呢。”
说着,她从网兜里掏出一张狍子皮拍周见川面前:“谢礼!”
借花献佛做得很顺手。
周见川定定看了她几秒,目光落在那狍子皮上,唇角可疑抽搐。
*
回牛头沟的车上,布和开车,觑着周见川心情比来时松快,他也就放开胆子说话了。
“队长,陈进这案子越查越大,现在还和南坡镇那边牵扯上了,咱们需要镇上配合,要不林业商店那事暂时放放?有功夫了再找后帐。”
最近周见川一心二用,不光跟进调材员陈进的案子,也一直盯着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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