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吉普车上。
魏书记听完杨真直白的请求,包容一笑,眉宇间却浮出淡淡的为难。
“小杨同志你来林场也有一段时间了,应该知道林场的普遍情况,多重体力工种,少有适合女职工的岗位。红光林场建场至今十一年,那些轻松岗位早一个萝卜一个坑被人占了。”
“你这回立了大功,我倒是可以额外给你批一个场部办公室的工作指标,但场部不是我的一言堂,必要的程序还是要走的。这一走程序,经手的人多了,你是举报人这事不一定能瞒住。”
这确实是个问题。
杨真抿唇,可以想象她如果带着工作指标空降场部办公室,会有多少人好奇这份工作的来历。
人民群众的智慧与眼力从来不容小觑。
“要不这样,咱低调点,迂回着来。你今年不是打算跟女子伐木队进山冬采吗,那锯手你就别当了,我安排你进检验组,去跟师傅学检尺,暂时先拿临时工待遇,等下次招工,再随大流给你以转正。”
像是怕杨真嫌弃只是个临时工,魏书记补充道:“相比锯手那种重体力工种,检尺员不但活轻松,工资也不算低。再有,检尺员可以往上考试,拿技术员职称,往后工资待遇比普通职工强。”
杨真自从来了林场就一门心思想要找个工作,自然知道林场的木材检验员也就是俗称的检尺员,是工队里少有的轻松工种,听说一般都选女同志担任,大家挤破头上岗。
只是这活看似轻松,实际上该受的罪一点不少。
同样需要整天待在高寒林区的户外进行测量检验。
杨真冒着风险学油锯的原因就是不愿意长时间待在冰天雪地里作业,检尺员显然违背了她的初衷。
不过,检尺员的职业发展前景确实还不错,比油锯手高出不知道多少个台阶。
冲着这份职业前景,也不是不能咬牙忍一忍。
当然,前提是她真能成为正式检尺员。
“魏书记,方便问一下,林场下一次招工时间吗?”
杨真从前吃太多领导画的饼,有心理阴影。
魏书记摸摸鼻子:“今年上半年林场招过一次工,下次招工可能得明后年。”
杨真:……
一竿子支到明后年,变数太大。
时局动荡,明后年魏书记还在不在红光林场任职都难说。
据她所知,红光林场近五年总共下放过两个书记两个场长,理由都比较干巴,或因路线问题,或是倒于出身。
她没有提出质疑,面不改色礼貌道:“究竟当锯手还是当检尺员,这个选择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我可以考虑一下再给您答复吗?”
魏书记隐约猜到杨真犹豫的点在哪里,心里苦笑着骂一句娘,嘴上却乐呵呵回答:“当然可以,你不用急,进山冬采前回复我就行。对了,说起冬采,油锯手培训班快结束了吧,你学得怎么样?”
他对杨真很耐心,因为人家算是间接救了他一回。
如果今天没有杨真举报,稀里糊涂让陈进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出事,他也只能步前辈们的后尘去农场改造。
“还不错,后天、不,现在该说明天,明天上午我们就要考核了。”杨真笑起来:“宁师傅对我很照顾,我要是考不过都感觉对不起他。”
“这样啊。”
还挺懂告状的艺术。
原本心情沉重的魏书记都听笑了。
他生得五大三粗,笑起来有点憨相。可他能从一个毫无背景的农村娃走到今天,哪里会真的全无心眼。
杨真上次在食堂借他的势连消带打把培训班助手王胜利赶走了,宁师傅能对她有好脸才怪,更遑论是照顾。
他刚才主动提起油锯手培训班,就是想看看杨真是否需要帮助。
毕竟人家是真立了功,却又不能得到应有的奖励,于公于私都应该多加照顾。
听话听音。
魏书记暗自记下培训班考核的时间。
*
次日一早,林场纷纷扬扬飞起大片雪花,一夜之间,气温骤降。
杨真捂着围巾帽子匆匆赶去礼堂,先参加笔试,通过笔试才有资格参加下午的实操。
因为没有试卷,所以考试方式是由一位场部干事把题目誊抄在小黑板上,学员们用发下来的本子纸答题。
题量不大,也没什么难度,杨真很快答完,交卷时发现有人比她动作更快。
而且还不止一个。
提前交卷的几个男学员勾肩搭背,边走边说说笑笑,一看就是成竹在胸。
现场出成绩,宁师傅宣布十三个学员笔试全部高分通过时,杨真眉梢一挑,若有所思,黑亮的眼珠子落在小黑板的题目上,转瞬便笑了。
从礼堂出来,她哼着歌儿,特地绕道跑去林业商店一趟,买了点东西揣兜里。
下午上山参加实操前,宁师傅照旧表示对杨真的‘看重’,让她去拿台油锯供等会儿考核使用。
杨真老老实实去了,然后背着十一公斤爬上山。经过大半个月的锻炼,她现在已经能还算轻松的背负051在林子里穿行。
到教学伐区后,宁师傅眼神微不可查一闪,在一棵老红松前站定,和同行过来监考的两个油锯手大师傅说:“就伐这棵吧。”
然后他冲杨真扬微微扬颔,示意她开始考核:“你学得最好,打头给大家伙儿来个开门红。”
杨真单手捂着颈侧,一脸不好意思道:“我刚才抻着筋了,想缓缓,还是先让他们来吧。”
宁师傅沉沉注视她几秒,似乎有点不高兴,背手走了几步,走出老红松范围,扭头随便点了个男学员:“你来伐这棵樟子松。”
男学员爽快应了一声,兴兴头头过去清理待伐树木的地面,抱起油锯。
众人按照安全守则退开十多步。
然后……
好半天没有听见油锯启动的哒哒声。
“油锯出故障了?”
“不是,应该是风门没控制好吧,宁师傅教过处理办法的。”两个学员低声议论。
宁师傅确实教过,男学员按照他的说法,依葫芦画瓢在冷机状态下启动时拉出风门杆,用力连拉几次,却始终没有听见爆破音把风门推进去的动静。
风门推不进去机器就启动不了。
刺骨的风雪天,男学员硬是急出满头大汗,怀疑不是风门问题,而是有其他机械故障。但考核期间他又不能向宁师傅求助,只能慌得东摸摸西搞搞。
另外两位专门过来监考的油锯手大师傅看得直发笑,有意无意多瞅宁师傅两眼。
也不知道他怎么教的,学员都混到实操考核这关了,竟然还会被这么简单的小故障难住。
就这水平,竟然稳压他们一头,被选去开班授课,拿那么高的补贴。
呸——
宁师傅被同行瞅黑了一张老脸,在男学员第四次去摸气化器时,终于绷不住破口大骂:“你踏马的只知道气化器是不是,不知道看看……”
“宁师傅,有人过来了。”杨真及时高声打断,防止宁师傅借骂人给学员透话提醒:“打头的是魏书记,跟着的好像都是场部的人。”
三个大师傅闻言哪里还顾得上那个急得抓耳挠腮的男学员,忙去和冒雪赶来的魏书记一行人寒暄:“您几位咋这时候上山来啦?”
魏书记背着手,笑呵呵说:“油锯手是工队里的核心,工作又相对其他工种更为危险,给予再多关注也是应该的。这不听说场部自办的培训班马上能输出一波新鲜血液,我特地带宣传科的同志们一起过来瞅瞅,回头要是能写篇文章发表在《森工报》上,咱全林场都脸上有光!”
这份关注让宁师傅后背止不住冒冷汗。
耷拉的老脸上勉强扯出个笑,赶紧回身吼住那个因为领导们到来,越发手足无措的男学员:“你别再瞎搞祸害机器,换人!”
可不能让领导一来就看见个不成器的憨包,质疑他的教学能力,丢他的人!
“得嘞,不通过。”监考油锯手王师傅飞快给出考核结果。
男学员欲哭无泪,不服气争辩:“机器的问题怎么能怪我身上?这不公平!”
王师傅闻言没忍住嘲笑,跟着念叨:“机器故障?这也能叫机器故障,噗嗤——傻蛋,走走走!来,下一个!”
男学员不死心,嚷嚷着请领导们做主。
魏书记很上心,认真向三位大师傅求证:“确定机器没问题?”
“没,我们用油锯多少年了,听声就知道坏没坏。”王师傅一脸笃定,说完又瞅宁师傅一眼,意有所指笑笑。
“这就一个火花塞浸油淹缸的小问题,培训班都会教的。而且我要是没记错,上午笔试还考过处理办法,这里全部学员都过了笔试,按理说不应该啊……”
话里信息量十足。
魏书记脸上那点笑淡了下去。
不过他没有急着兴师问罪,而是板着脸示意:“考核继续。”
学员们都是半吊子,听着王师傅话音不对,心里没谱,一个个都缩着脑袋不敢去当第二人。
魏书记皱眉发话:“上午不是笔试了,按成绩从高到低来吧。”
第一名上去了,又是一阵慌手慌脚的摸索,可惜机器仍然没能启动。
第二、三名同上。
第四名就是最开始那个男学员。
魏书记脸色比锅底灰还黑,向来倨傲的宁师傅垂着脑袋不敢抬头,其余人则闷不吭声。
现场气氛一度凝固。
杨真排第五。
她顶着众人意味不明的视线,步子轻快上前,目标准确取出火花塞,先甩几下,然后掏出自带的砂纸在接口处擦了一会儿,又经过几次排油,重新装好,风门推进去,加油门。
“哒哒哒——”油锯成功启动。
杨真直接筏了前头人清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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