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仍下着雨。
男人推门进来,肩膀宽阔,挟着一阵浮动的潮湿。
都仁眼疾手快,帮忙扶着门,问:“哥,路上顺利吗?”
“嗯。”被叫“哥”的男人收起伞柄,伞在灌满风的雨里兜不住力,水流顺着男人矫健紧实手臂蜿蜒向下,他肩膀潮湿,连冷硬的侧脸都有雨线滑落。
都仁眼疾手快递了条毛巾,不解:“怎么打了伞还浇这样。”
朝戈颔首接过毛巾,眉棱微压,随手揩拭掉脖颈上的水,抿紧了唇,没有解释的意思。
视线向转角处瞥去,问:
“来客人了?”
都仁啊了一声,回头,刚才那副漂亮面孔早没了踪影。
“咦,刚才还在这跟我说话呢。”
一扭头,又瞥见大厅沙发边停落的白色行李箱。
“嘿,这走的得多急,连这都忘了。”
朝戈沉吟抿唇,问:“北京来的?”
都仁:“你怎么知道?”
朝戈身旁,一直没出声的女生突然道:
“这还用问?院子里停着车。”
大字明晃晃,京A的牌照。
都仁抻脖去看玻璃门外,惊叹:“我靠,大G啊。”
刚才雨帘太盛,从车上下来的小姐又昳丽得让人挪不开神。
他忙着接人,竟然丝毫没留意到这么个钢铁庞然大物。
“想不到啊,那么纤细一个姑娘,竟然开这么霸气的车。”
“女生?”朝戈眉棱微压。
“对!”都仁想补充一句长得特漂亮,但是瞥见朝戈身边还跟着个脸色阴沉,眼眶红肿的女生,识趣的闭了嘴,问:“哥,那个,这位是?”
“凌小兰。”男人应得简短又冷淡。
“阿爸的女儿。”
都仁微微睁大了眼。
内蒙人管父亲叫阿爸。但他们口中的阿爸,是朝戈的养父。
男人早年离异,四十多岁时候捡了个朝戈,父子二人相依为命。
朝戈长大之后,除了马场的生意,特意从一对当地夫妇手里盘下这家民宿,重新装修,嘴上说是拜托阿爸帮他管,实际上是给他置办个养老的地方,又有事情做又天天能听见钱袋子响。
可惜阿爸这两年身体不好,常年在城里住院,情况不容乐观。
刚才朝戈在电话里说他临时有事,今晚回来。
都仁下意识就以为是阿爸又进了icu。但没敢多问。
那现在看,眼前这位女儿,就是“事”了。
都仁对这个阿爸和前妻生的小孩没什么好感。
虽然从未谋面,但他这些年没少见到阿爸把钱往前妻那打。
内蒙汉子淳朴,总念叨着离婚时候孩子还小,受苦了。
钱攒着自己舍不得花,给前妻倒是一给一大把。
嘱咐她给小兰买好吃的,上兴趣班。
但也没见关系修复得多好,多次邀请,人家也从没来草原玩过。
这两年身体不好,也没人来探望。
都仁曾被阿爸拜托给她打电话,那边一个尖锐的年轻女声:“跟我有什么关系?”
现在又哭红了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你也别哭了,已经没事了,先休息。”
都仁还在愣神,就听朝戈淡道。
“给她开一间房。”
都仁忙回神,在系统上操作一通。再抬头时候已经恢复酒店管家的职业热络。
无论女儿怎么样,阿爸对他们从来都耿直慈爱。
“阿爸的女儿就是我妹。我叫都仁,既然回家了,有事你就随时吩咐我。”
凌小兰正眼都看仁推过来的房卡,撇嘴,仰头向身旁高大的男人:
“既然说了是我家,我难道没有个固定的房间住?”
都仁尬笑都僵在脸上。
朝戈闻声,眸光向她斜落,冷声提醒。
“这是你第一次来。”
凌小兰一触及朝戈的眼神,就有些打怵,后悔提问。
来锡林郭勒盟开车这一路,男人一声不吭,侧颜冷硬,只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抵着方向盘,寒暄都少有。
连撑一把伞时都离她老远。
她本来就心里没底。
这会这么仰头看着,更是直面男人漠然的脸色。
牢固坚硬,像一堵不透风的铁墙。
凌小兰怕他,不满也不敢发作,只好瘪嘴抱怨。
“你可答应我爸照顾好我的。”
都仁忙出来打圆场:“小兰妹妹,再不,你住阿爸的房间?”
正好阿爸在医院,房间正空着。
“我跟老头住同一间房算怎么回事啊!”
凌小兰不敢怼朝戈,正好都仁来撞到枪口上。
都仁被她的态度噎得半死:“那你说,你要住哪?”
“我要住那个带半圆玻璃的那间。”
凌小兰指向性很明确。
她刚才在外面就看见了,那间屋半面草原景,大落地窗,好漂亮好阔气。
都仁尴尬:“那间已经有人住了。”
“那怎么办!”
“给她安排旁边的一间。”朝戈强压着眉宇间的不耐。
都仁都能看出他想尽快将人打发掉。
但凌小兰看不出来,只得意地向都仁挑眉。
-
虞蓝匆忙刷开房卡,甩上门,在镜子面前好久试图冷静。
但心脏咚咚,震得她耳廓里都麻木眩晕。
窗外雨声轰隆,天地被浇成一片深蓝。
虞蓝脑海里止不住的浮现起来,当年她和朝戈分开,也是诸如此类的雨夜。
她半夜闪身到他楼下,发了消息叫他下来。
没出半分钟,男人宽肩窄腰的身影就从宿舍门撞进视野。
伞也没打,大步向她走来。
男人冲锋衣被雨水浸得发沉,却丝毫不显狼狈,反倒把腰腹的线条勒得愈发利落。
远远站着,就有股沉默的压迫感漫过来,让这乱糟糟的雨夜都好像被他镇住了几分。
“傻站在这干什么?”不知道躲雨的?
朝戈蹙眉,伸手想把她拽近点,好撑开伞面。
掌心落了个空。
虞蓝刻意避过,抱臂隔出距离。
嗓音冰凉:“不用了,我是来告诉你,我们就到这了。”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黑眸沉沉地落她脸上。雨丝粘在他睫毛上,他没眨,只喉结滚了滚,声线比雨还冷:“什么意思?”
“我说分手。”虞蓝连他的眼睛都不愿看,语气分明:“我们到此为止。”
风雨太大,伞兜不住半点。斜打的雨线将男人攥着木质伞把的手浇得尽湿,雨线滑过青筋绷紧的手背,毫不留恋地向下。
雨夜将男人深邃的眉眼浇得一片模糊,雨声吵到了熙攘的程度,半晌,虞蓝听见其中渡来一句冷沉的声线。
“理由呢?”
雨浇得她浑身快湿透了,虞蓝答都不想答,转身就走。
却被男人一把攥住手腕。
雨线顺着他手臂划到虞蓝皮肤上,冷得她需要咬紧牙关才能止住颤。
“不喜欢了要什么理由。”
朝戈没说话,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指腹死死扣着她腕骨。雨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往下淌,滴在她手背上,凉得刺骨。
虞蓝挣酸了手臂也挣不开,终于抬眼,撞进他深不见底的黑眸里,语气刻薄起来:
“非要听?那我订婚了算不算?朝戈,你一个从内蒙草原出来的,跟能给我家搭线的富家公子比,你觉得我该选谁?”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我们这种人——无论在外面怎么玩,最后也得为自己考虑。看清了吗?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趁着男人愣神的功夫,扯回自己的腕子,揉都没揉,踏着雨就往外走。
高靴跟踩进雨洼,溅起来急匆匆的泥水。
男人定在原地,没追。
她则车门一关,头也不回。
急驶而过的玻璃窗闪过男人僵硬的侧影。
冲锋衣湿透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脊背线条,像一尊被雨浇透的沉默石像。
虞蓝拗着脖子没侧眸,心里想的是,闹得僵成这样。这辈子是没法再平静相见了。
好在估计也不会再见了。
这段回忆太过黏腻阴沉,虞蓝再抬起头,看向面前镜子的时候,视线生生顿了好几秒。
半晌,才反应过来,镜子里这个顶着一夜没睡的黑眼圈,被雨浇过蓬乱的头发,苍白的下巴的女人。
是差点和前男友和他现任打过照面的自己。
和镜子里乱蓬蓬的自己对视半分钟,虞蓝懊恼地狠抓了两把头发,还是没忍住,爆了粗口。
“靠。”
这算什么事情。
-
走廊。
都仁扛着凌小兰的两个巨重无比地行李箱,风尘仆仆地把人送进房间。
没想到凌小兰刚进去一秒,就尖声抱怨:“你搞没搞错,我要睡新的床品!”
都仁肩膀都快酸断了:“我们这床品都是现换的。”
“我要新的!新的懂不懂?”
“...行。”
“对了,我怕蚊子咬,你给我拿个电蚊香。”
“还有这个沐浴露,你帮我换成欧舒丹的,别的我用不惯。”
看着凌小兰翘着手指把东西丢一地,都仁感觉脑子里有雷劈下来。
酒店大厅,朝戈坐在沙发擦拭淋湿的衣物。手畔安安静静,是一只白色的日默瓦行李箱。
侧面绑着一只憨态可掬的玩偶企鹅。
男人抿平唇角,正欲沉心想事,小腿蓦然一痛。
软沙发无处安放的长腿险些将回来取东西的都仁绊倒。
“你做什么一趟一趟的?”朝戈蹙眉。
都仁抽抽着脸:“哥,这位小兰妹妹是干什么来的啊?”领导视察事情也没这么多啊。
男人默声听他说完,浓眉微蹙,撂下短促干脆的一句:“你做你的事。”
随即迈开绷在迷彩裤里的紧实长腿,向里侧房间走去。
都仁看着朝戈的眼神宛若膜拜。
谢天谢地,和凌小兰相比,给进去的女士送箱子这事,简直是给天使送蟠桃。
神仙差事。
-
虞蓝冷静了很久,才想起来给死掉很久的手机充电。
她僵着身子翻出酒店的备用充电器,刚充了五分钟,手机甫一开机,就有电话进来。
虞蓝瞥了眼备注,揉了两把头发接起。
“我的祖宗,怎么打你电话都打不通,你到哪了?“
电话那头是辛可。
“我到了。”
“那就好。我们还要一会。”
“我刚刷新闻才知道,你在意大利给了人家珠宝展的裁判一巴掌,真的假的?”
虞蓝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辛可:“你打他干嘛?”
虞蓝废了好大力气把窗推开,凉沁的晚风霎时间把她的长发吹散。
“他想睡我。”
虞蓝被风吹醒了些,想下床洗个脸,视线逡巡了两圈身边空无一物,才意识到她把行李箱落在外面,只好歪头夹着手机,拆了盒酒店提供的肥皂。轻飘飘解释。
“展览候场的时候托人来找我,问我愿不愿意晚上回去跟他深入交流,他好仔细端摩下我的‘作品’。”
“我去他妈...”电话那头,辛可骂得很脏。
“我看你是打轻了。那裁判都快比你爸大一轮了,头他妈都秃了,还敢出来潜规则。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还敢找到你头上----”
“找到谁的头上都不行。”虞蓝出声打断。
“就是!”辛可咬牙切齿,有些老男人就是恨不得把这世上所有没有权势的小女孩嚼碎了拌饭吃。
虞蓝甩甩手上水珠,没道出那句找她睡觉之外,还有些别的话。
如果只是什么狗屁鉴赏一下作品,她还能皮笑肉不笑地靠着所谓职场素养顶一顶,把话扔回去。
譬如当时那个煞笔晚宴众人的面问她单不单身,被她怼回去:“这和本期珠宝作品有关?”
“当然有关,有些设计师不谈恋爱会不会影响创作灵感产出。”
“那不好意思,我几年没恋爱了,不影响我的作品到贵公司来参展。”
但没想到臭老头装作听不懂拒绝,蹬鼻子上脸,眼眉一挑,装膜作样的哦了一声,低声凑过来:“那试试我,我一定比你之前的亚洲男朋友好。”
他话音一出,旁边尽是哄笑。
虞蓝知道这群白人佬把自己当盘菜了,视线上下扫他,冷幽幽:“你、确、定?”
老白男瞬间绷不住了,像是想挽回点面子,倏地神情强硬,胳膊就想往她腰上揽。
那巴掌打出去,就别怪她手重。
“这种毒瘤,你打他一次,他以后干这种事情就忌惮一分。”
虞蓝深以为然。她开了免提洗脸清醒,辛可终于骂够,听见她这边的呼呼风声,人却迟迟不语。
辛可犹豫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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