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辰硕心里暗悔自己慌乱之中搬出国法，却来不及想国法包括律法和军法，如今却被跟着雁王的一个小小斥候打了脸。他很是不悦，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心里焦急难受。
“李大人。”杨湛凉凉开口：“本王行自己分内之事，将流寇已杀尽，自会行书呈于御前，李大人又是为何如此在意山城帮二当家的死活？是不是由我来问一句，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
李辰硕一惊，猛然抬头。只见阳光下，年轻王爷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眸深沉。此时他身穿染白渐青对襟长袍，腰间挂着翠云玉佩，流苏在微风中轻轻荡漾，人俊美得如同江南名家所绘的山水画。可威压由他身边隐隐荡开，身上的玉袍此时都好似玄麟铁甲，头上配戴盔缨，手握长剑立于阵前。若是再多说一个他不想听的字，就能被一刀戳透用来祭旗。
李辰硕坚持了这么久的冷汗，终于在此刻流下来了。
他再开口时听到自己声音都在颤：“我，我只是按照规矩办事，也没成想王爷已将人处理干净，如今军粮一案线索已断，王爷回京前，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在御前解释吧！”
说罢，他就急急忙忙的往山下走去，甚至不留神脚下，还被树枝绊了一跤，险些就要扑倒在地。他也不管后面人是否在笑他，只是满脸通红浑身发热急冲冲地离开此地。
见他走了，林公公呼了口气，满脸堆笑朝杨湛拱了拱手：“王爷，此人有些冥顽不灵，是大理寺有名的刺头，还望王爷不要见怪。”
杨湛倒也无所谓，笑道：“没事，李大人也是尽自己职责做事，如此赤胆忠心也少见了。”
“沈万，找人送林公公下山吧。”
杨湛不愿再与宫里来的人多做纠缠，与他们说多了话，心中很是厌烦，就差人赶紧将这些半人半鬼之辈送走。
林公公得了银子，本就十分高兴，见此间无事，也就随人下山去了。不过他离开前，还是转头看了眼方才沈万守着的房间，心下暗道：“从未听说雁王身边有过什么女人，今日倒是见到奇观了。”
李辰硕那个榆木脑袋，见到士兵把守的房间里有人影，就以为藏着的是彦林，也不用脑子想想，这些山匪各个都养得五大三粗，那人影分明就是个女子，还想急冲冲往里冲，没当场被削下脑袋都算是雁王手下留情了。
“此事还需回去禀报皇上，给雁王赐婚一事，只怕有会有变数。”林公公捏着手里的银子，心里想着宫里人。
杨湛站在屋檐下，阴影盖住了半张脸，他看着两人下山的身影，面上阴翳逐渐显现。
“沈万，你看好萧姑娘，我去暗室。”
“是，王爷。”
原先李辰硕和林公公去的暗室，本就是杨湛改造成用来唬人的，他知道自己只要将山城帮的人拿下，定会有人立马追来要人。他倒主要是想看看，会是谁来？又会报上谁的名号？他将山城帮杀得只剩一人，只留一个口子，就是要看看谁会最着急。
军粮一案，还没完。
他转身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里间的屋子，才是真正的审讯室。
里面有人被吊于十字铁架上，长发乱糟糟的坠地，有血痰红红黄黄，连成一条丝滴在地上，白色长袍上是泥土与血液交杂，很是肮脏。听铁链声响，费力的抬头。他两双眼全肿，鼻梁断了半截，看了许久才看清来人。
彦林想笑一声，却被喉咙里的血呛住，咳了许久。
“雁王，没想到我们还能以这种方式见面。”
杨湛站在他的面前，看着浑身血迹的男子，眼底是难以掩饰的厌恶：“哈图录亲王，在大宣这几年过的可好？”
彦林又咳了会儿：“大宣女子柔美婉转，商业发达物资丰盛，我来大宣过得可是非常好，这不，还见到故人了，胡掳儿，多年未见，你过得可好？”
彦林此人正是北燕皇室二皇子，曾经就是他的叔叔，如今北燕可汗破城而入，追赶上大宣皇亲逃离的马车，将杨湛与其母亲掳走。他们给杨湛起了个很侮辱的名字，叫胡掳儿。
杨湛与其母妃被可汗赏给彦林的父亲，孩子做孩子的玩物，母亲做成人的玩物。
两年时间，如身处炼狱。
彦林笑咳了一阵，说道：“如今成王败寇我认，不过我倒是想知道，雁王殿下，是怎么发现我在你们大宣的？”
杨湛冷笑道：“我知道你想拖延时间，但我可以告诉你，你的救兵，那些混进来的北燕细作，全部被我挡在山城山下了，你今日在我手里，没有生路可走。”
彦林听言脸色一变，半晌才咬牙道：“杨湛，你当初作为皇室俘虏，我们留你性命已经是我北燕仁慈，你这般恨我，怎么不想想，当初究竟是谁将你和你娘踢下马车的。”
彦林此人很懂察言观色，敏锐捕捉到杨湛面上有一丝神色震荡，继续道：“怎么，当初那人明摆着要你死，你还为大宣做事？要不是我叔叔将你和你母妃留下。你们早就死在……”
他话尚未说完，一柄铁剑就刺穿了他的喉咙。
彦林甚至还不及闭眼就断了气，死不瞑目。
长剑挑开他的衣服，肩膀上纹着一颗星星，正如当初荒山的黑衣人手上的那颗。
杨湛杀过很多人，但很少像今日这般，让人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他自从在京中发现北燕人的踪迹后，就开始排查近些年忽然有了名号的人。
所有的线索一起指向山城帮空降的二当家。
对方也发现了杨湛在查他们，所以在上次他偷偷回京的时候，安排杀手追杀，若是能得手，一个藩王无诏回京，本就是死罪，就算死了也百口莫辩。没想到当时杨湛能在重伤未愈的情况下逃脱，再派人装作山下农民，逐渐将这座山给围了。
军粮一事，彦林作为北燕安插在此的棋子，与山匪，北燕里应外合，保证能将此事做成。为的是斩大宣北边防线，草原铁骑从北边直驱而下，咬下大宣北部肥沃国土。
只是他们一是没料到雁王居然能在断水断粮的情况下，拖着重伤之躯不退半步。他们后来还将四队沈汝真的头颅当作诱饵，引雁王来取，再在城墙后放置大量硫磺，只需他们人走近，直接点燃炸死全场。
没想到，镇北营竟任由自己四队队长的头颅挂在铁枪上腐烂，被秃鹫蚕食一空，铁一般的军队，养出了铁一般的将士。
沈万在门口，看着铁架子上咽气的哈图录亲王，想到的却是在草原远远看到的，自己兄弟头颅上空，盘桓撕咬的秃鹫，与它们冲上跃下啃食头颅时，四溅的碎肉。
他手紧紧握拳，恨声道：“四弟曾于我们说，北燕人狡诈，战场上他们不会做多余的事，定会借着尸体做文章，说自己若是死了，一众兄弟不用帮他收尸，只需帮他多杀一个敌就行。”
杨湛将剑递给他，说道：“哈图录是如今北燕三皇子的手下，位置不算重要，所以只杀他一个不够。”
他望向暗室窗外远处雪峰上皑皑白雪，沉声道：“我要镇北营铁骑踏碎北燕所有皇室的尸骨，我要北燕土地上永远散着鲜血未干的腥臭味。有我在，北燕就只能永远蜷缩在蛮夷角落，啃他们的土，吃他们的草狼狈过活。”
是为他自己，是为他母妃，是为他同袍弟兄，也是为大宣。
杨湛出门后，替沈万将暗室的门关上。
暗室之外，阳光漫洒山野，溪声潺潺。水畔野花正盛，红绿花团锦簇，在风中轻轻摇曳。远处青黑山脉轮廓分明，一直绵延向西北方，望不到尽头。
杨湛低头扯过自己袖子一角看了看，‘啧’了一声，轻声道：“弄脏了。”
袖口有一行喷溅状血迹，应是方才一剑捅向彦林的时候留下。他很是不悦，将袖子在溪水中洗净，回屋换了衣服。他重新穿上一条缕金白丝细葛袍，配了双麻色鹿皮靴，颜色与衣服相衬，手用雪松木熏香熏过一阵，气味也与衣物相衬，半点铁味都闻不见了，才整理整理重新戴上面具出门。
他还没走到萧凌梦住处，就看到一个灰色布衣小厮头戴草帽，背着个小布袋溜溜达达出了门。
杨湛：？
他上前一步，挡住了小厮的去处。
小厮抬起头看他，视线却被草帽大帽檐挡住，只得伸手将帽子往上撩了撩。
“哎？王爷？”萧绫梦看到是他，老老实实束手站在一边。
“去哪儿？”
杨湛背着光，萧绫梦总觉得看不真切，她低头回道：“我继续留在这里好像也没什么事了，只会打扰你们，打算先去我爹那儿。”
她其实是想在去西部的路上，顺带路过纯原县去碰碰运气问下当地人，找到自己爹娘埋葬处后去上柱香。
不过她自然也不会与杨湛直说。
杨湛看她许久，见她再无后话，就开口问：“打算去萧浩明那儿？”
萧绫梦点点头，看着有些心虚。
杨湛又想叹气了。
他说：“如今世道混乱，特别是越往西北走，一个人就会越危险，什么时候真把你抓去，跨过边境线卖给北燕那些臭男人，打开门草原一望无垠，你都不知道往哪儿逃。”
此话倒也没错，不过萧绫梦很是自信：“没事，所以我打扮成小厮的模样，别人也认不出来的，北燕那些臭男人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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