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湛笑吟吟的：“那可说不准了，哪天我……”
话未说完，门外传来通报声：“王爷，宫里来人了，说要把人移交给他们。”
杨湛即便脸上戴着面具，萧凌梦都能感觉的出，他整个人周遭气氛骤然降至冰点，甚至没有缓冲时间。就像是原本在春暖花开的地方，直直坠进三九寒天去。原本透过面具可以看到他若有若无的笑意，此时就只剩冰冷酷厉的气息，萧凌梦只在他当时搭弓时，在他脸上曾瞥见过一瞬。
“你留在这里不要出声，也不要出来。”杨湛临走前交代萧凌梦，千万不能被宫里来的人发现。
萧凌梦应了。
杨湛出门后，喊来沈万：“你找人守在这里，宫里人要是不长眼乱走，杀了丢乱葬坑。”
沈万听令，立军姿于门前。
杨湛并没有在此间前接待宫里来的人，而是走得远了些，确保屋内听不见外面人声才停下。来人是大理寺近年刚上来的左卿李辰硕，与御前侍奉的公公。
几人相见，客客气气寒暄了一阵。
杨湛摘去面具，看向站在他面前的林公公，他手握圣旨，代表的是皇上亲临。此人在宫中很是受皇帝信任，如今已成大内副管，不用像以前那样日日夜夜侍奉，于是连年养尊处优，养出了一堆肥肉挂在脸上。他爬了许久的山累极了，扶着腰气喘吁吁，正往下流着汗。见人来了，只得满脸痛苦的直起腰摊开圣旨。
“雁王杨湛接旨。”
“臣在。”
杨湛垂眸应道。
“朕思极皇弟，憾宫中事务繁杂，殚精沥血，无法亲自探访臣弟，还望臣弟伤势已愈，日渐精进。北蛮一战，臣弟性命之忧，朕于宫中每日念经，为臣弟祈福，所幸如今相安无事，朕大感欣慰，赐臣弟京中田地十亩，田宅一座，锦缎五十匹。”
“臣接旨。”杨湛起身将圣旨接了，总还是面容淡淡，好似赐给他的东西，与他无关那般。
林公公圣旨颁完，大理寺少卿则上前来，拱手道：“王爷我，乃大理寺左少卿李辰硕，听闻你手下抓了此地二当家彦林，还望王爷将人移交给我们，好让我们带回去审理。”
杨湛看他们并不会像方才那般客气，他脸上连笑容都没有，冷淡道：“怎么，本王千辛万苦的赶来，将人处理完了，留下的这一个，你们想什么力都不出就把人带走吗？”
李辰硕被他这句明摆着的拒绝噎了一下，虽说雁王手握兵权，最近又立了战功，但终归不在京城，不在皇上眼皮底子下做事，他怎敢这般直接拂人面子？
李辰硕想了想，还是好声道：“王爷带兵打仗军务繁忙，军粮被劫一案刑部已经审完，接下去的复核由我们大理寺来吧。”
杨湛冷笑一声：“你们什么都不带，一句话就想从本王手里将人带走？”
李辰硕被说的竟一时不敢接腔，他给林公公递去眼神，可林公公竟丝毫不接招，就当自己没看见李大人的暗示，垂手站于一边。
“阉人狡猾！”李辰硕心里暗骂。他面上也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客客气气道：“近来宫里有几个公公被策反，牵出了前些年的宫内刺杀案，我们王寺卿与右少卿在忙这些案子，听到山匪一事时，三位大人正忙着进宫面圣，尚未来得及拟好交接函，不过我们回去之后，定会补给王爷。”
这李辰硕想必也不是什么好相处之辈，求助林公公未果，竟将涉及宫内太监的案子直接拿出来说，想要刺一刺林公公。
林公公嗤了一声，还微闭上眼，把李辰硕的阴阳怪气当作耳旁风。他手里捏捏袖子里沉甸甸的银块，心里很是高兴。这雁王虽不在皇城根下，被派去那么老远穷苦的地方打仗，皇帝摆明了就是防着他，让他远离权力中枢。不过这些天家的事，与他一个宫里的太监何干？雁王这几年也很是听话，好好的守着北边，从来不会擅自离北，每次他有去那边宣旨，雁王部下都好吃好喝的招待，把他一个少了男人命根的人，捧得高高的。这不，自己还刚在山脚下呢，雁王就派人来接他，还给他塞了银子。林公公心里美滋滋的，自然不会理会李辰硕。
这小子，不会做人呐。
李辰硕在杨湛这边吃瘪，又在林公公那边受冷，很是不高兴。自己再怎么如今也是大理寺左少卿，官至正四品，此案由刑部主审，大理寺复核，都察院那群老头监督，本就明明白白，怎料得雁王刚醒，就越过刑部先将人宰了，刑部那群软骨头连个屁都不敢放，还假惺惺的补了审判案卷交由大理寺来。
如今他接了这苦差事与阉人同行，还得受两人欺压。李辰硕自是不愿意。
他针锋相对道：“怎么，王爷不敢放人，是怕彦林说出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来吗？”
“李大人，嘴里说出的话，可是要有凭有据的。”边上林公公不冷不热开口。
李辰硕暗骂一句，再高声道：“我李某人行得正坐得直，一心为大宣做事，倒是你们，各个有所隐瞒，怎么，我们大理寺来拿人，你们还能阻拦？”
说罢，他就直直朝有士兵把守的房间走去。雁王这般不愿意交人，定是彦林知道一些目前不为人知的内幕，所以会让士兵把守着屋子。他要是将人拿下问出来，这份功劳就是他李辰硕的了。
他刚手伸向门把，一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杨湛方才冷冷淡淡的面容完全消散，眼里是看着死人的冰冷戾气，开口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大理寺四品官员，都能闯本王的寝室了。”
“杨湛！你敢对朝廷命官动剑？”
李辰硕气急，可剑尖处抵在他喉咙处，光线下冷光乍现，再往前一寸就能将他喉咙刺个血窟窿。看雁王也没有退后之意，他又不敢再高声喊，只得人往后退，压低了声音质问。
“你可知，军粮被劫一事中，你也是嫌疑对象，我是受密诏来探测实情的！”
此话一出，林公公在后面直接把眼闭上，银块也不摸了，双手将自己耳朵捂住：“哎，我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不知道。”
杨湛与沈万对视一眼，收了剑，开口道：“仔细说说。”
李辰硕方才是情急之下为保命喊出口，这下剑一收，他就立马后悔了。他方才言论可与硫磺爆燃无异。自觉不对，李辰硕眼睛滴溜溜的转，将锅推向林公公：“林公公，你在宫里前前后后侍奉如此久，你就没听到什么消息吗？”
林公公闭着眼睛置身事外，岿然不动：“皇上只让我来颁圣旨赐赏，没与我说其他，你说的我可不知真假，谁知道你是不是随口污蔑。”
他在宫中能一步步上来，自是懂得审时度势，处事很是油滑，此时在雁王掌控的地方，自然是做个报喜那个人的讨喜。不然被一刀削了脑袋，可就不划算了。虽然临行前宫里无论是皇上还是贵妃都曾叮嘱他，让他到场配合一下李辰硕，自己这不是已经将人一起带来了么，总不能连这些要掉脑袋的事，都得他配合吧。
李辰硕此时孤立无援，只得给自己壮胆：“怎么，我说的不假？不然你为何将彦林藏着掖着不肯放出来？”
此时日头正亮，透过木窗，他好像是有看到里屋有个人影在门口闪了下，刚想定睛仔细看，时常跟着雁王的那沈队长则向前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黑着脸问：“刚才你说我们王爷有嫌疑，要不要先拿出证据，不然你今日就别想下山了，今天敢随口胡诌诬陷皇家人，明天就敢带兵进宫清君侧了吧。”
这个帽子扣下来比方才李辰硕给杨湛扣得还大。
林公公甚至都睁开了眼，拿他那双绿豆般冒着精光的眼珠子瞧了瞧李辰硕。
李大人京中新贵，是能与老臣打擂台的身份，尚未遇到过这般腹背受敌的情况，登时汗都下来了。
他觉得自己好像入了狼窝，毕竟被团团围住盯上。狼王暂且还没真正下手，但那双于黑夜中狩猎的眸子已经盯上他。
李辰硕十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笑了声，退让一步，拱拱手：“是我表达有误，只是与此事有关的人员，都会在怀疑范围内。你也知，宫里最近不太平，所以人给我们大理寺是最好的，免得外人看了风言风语。”
这番话说的勉勉强强把自己摘了出去，林公公暗哼一声。
杨湛则凉凉道：“可惜已经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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