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梦一路走,一路打听,终是找到了王爷所说的祠堂。
这间祠堂是爹爹在位时候就开始设计,在她临走前的一天开始动工。爹爹当时不知从哪个古书上翻到的描述,要求祠堂坐北朝南,三进院落布局。青砖黛瓦,飞檐斗拱,门楼高悬宗族匾额。正厅为享堂,梁柱粗重,雕饰简朴庄重,中央设神龛供历代祖先牌位,香案肃穆。两侧廊庑列族规家训碑刻,天井方正如印,条石铺地,排水暗渠精巧。院中古柏参天,整体气象森严,彰显礼法秩序与血脉传承之重。
她离开时,爹爹还半开玩笑地说,不知我们婉婉哪日回来,就会看到爹爹的牌位也在祠堂里放着。
这话被阿娘路过听到,还气得轻踹了一脚爹爹,嗔道:“就你话多!”
见阿娘不高兴了,爹爹又赶紧哄阿娘:“好了好了,就算摆着牌位,我也会一直守护你们,守护纯原县的。”
如今,殷大力,肖如碧,殷祺,吴晓荷,殷怡婉的牌位,方方正正的在祠堂里摆着。
底下烧香烟雾缭绕,像是有人常常供奉。
萧凌梦默然看着眼前四个黑底金字的牌位,许是香坛中烟雾熏眼,她几乎都看不清上面的字,许久,她才稍微后退,苍白着脸取来四支香,点燃插在香坛上。
她从齿间低低道:“爹,娘,大哥,嫂子,我来……看你们了。”
虽然她在临阳王面前辩论输了,但不代表她就认了。只要想到雁王一声令下,她全家四口人就做了刀下魂,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原本已经强压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理解这世间本就如此,可如今站在五个牌位面前,昔人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心中怎可不痛,怎可不怨?
为何雁王不愿多了解一番,爹爹曾经为处理流寇费了多大的力。为何京中的大人们,要为自己私欲,斗法时不管不顾普通百姓死活?
律法军法冰冷严酷,可人心总不是能被条条框框所限制的,爱恨由人。
她恨雁王,恨北燕,恨军粮一案中串通的官员,但她更恨自己。竟能这般异想天开,她以为进了京找到程弘业就能跟他过上好日子,没成想到最后,连死都无法与自己家人死在一起。
甚至连自己尸骨是不是被随意丢进哪个山谷都不知道。
黄泉路上,一家人也无法一起走,她偏偏还了魂。
“爹,娘……我一定,帮你讨回公道。”萧凌梦跪在垫子上,朝着四个牌位每个磕了三个头。
她从山城走到祠堂,天气是愈发闷了,太阳被大片乌云遮蔽,隐隐有落雨之势,她需在暴雨到达之前,先找到去处。
在她打算起身走时,边上来了个老妪,拿着块布颤颤巍巍伸手去擦面前的几个牌位。萧凌梦转头,吃了一惊,差点脱口而出:“李嬷嬷……”
边上的老妪老眼昏花,并没有听到她的唤声,只是仔细擦过每一个牌位,每一条细缝都不略过。她见边上有人,也不管人愿不愿意听她说什么,就在自言自语道:“天地可鉴,我们殷县令一家,都是些好人呐……”
来者是殷家服侍的李嬷嬷,丈夫还在死于流民作乱,饿晕在县衙门口被爹爹看到,与阿娘商量后带了回去,殷怡婉与大哥殷祺都是她带大的。后来李嬷嬷年岁大了,爹娘为她置办了田产住在她家隔壁,也算互相有个照应。
故人骤见,萧凌梦掩饰不及,忍了许久的泪几乎就要坠下。
李嬷嬷擦完了牌位,刚想上香,就看到每个香坛上刚插上的四支香,才意识到边上这陌生小厮,也是来替殷县令一家上香的。老人颤颤巍巍走到萧凌梦面前,眯着一双浑浊的眼看了许久,模糊间看眼前的小厮还是个少年人,就伸出手紧紧握着萧凌梦的手,说道:“谢谢,谢谢你还记得我们殷县令……”
她的手因常年劳作粗得如枯树皮,干而开裂,情绪激动间握得更是紧了:“我们殷县令,真的是被人冤枉的……”
老人一辈子在一个县换到另一个县,做过农妇,当过流民,后来在县衙门口有幸捡回一条命,定居于纯原县县令家中做家仆,没有接触过很多人,很多事,眼界永远之限于眼前看到的人。她不管来者是谁,是劳作农户,是商铺伙计,是贩夫走卒,只是见到一个陌生人,就不停地,不管不顾地,不在乎自己脸面地,与人重复同样的话:“我们殷县令一家,是被人冤杀的……他们是冤枉的……”
萧凌梦见她如今眼睛愈发看不见了,背更是佝偻,脸上的皮肤沟壑纵横,却还是有勇气抓着陌生人的手,重复念叨着同样的一句话。萧绫梦不知她遇到过多少人,重复过多少次,或是被人当作疯子呵斥过多少次,只知道李嬷嬷泛黄双眼中淌下两行浊泪,几乎要灼伤她的心脏。
她反手握住李嬷嬷的手,轻声道:“这位嬷嬷,你可否与我详细说说,为何觉得殷县令一家是有冤情。”
李嬷嬷见终于有人愿意听她说话,自是激动不已,抹了抹泪就坐在蒲团上,苍老声音缓缓道来:“出事前那些日子,我睡不好,比往常醒得早,经常见到殷县令家中油灯还点着,有次还听到隐约的争论声,就敲门问了问……”
那时正值黄梅雨季,连纯原县靠近西北的地方,都淅淅沥沥下了好几天的雨。地上操苔疯长,很是湿滑。李嬷嬷记得,那日是难得的阴天,她本腿脚不便,见地上干了,就忍不住去殷县令家看看,纯原县明明一切太平,为何县令老爷还要熬到这般迟。
可刚等她敲门,门内说话声就停了。几声脚步声后,殷县令来开了门。
“我伺候殷县令许久,知道他平日里爱干净,衣着从来不乱,可那时他胡子拉碴,眼下乌黑,衣衫穿得皱巴巴的,好似好久都没有换过了…”李嬷嬷缓声道。
殷县令见是李嬷嬷来了,有些吃惊,放下笔墨赶忙将她迎进屋子问道:“李嬷嬷,你怎么起这般早?”
李嬷嬷回道:“我年纪大了,觉少睡不着,倒是你……怎得就彻夜不眠的工作?”
殷县令摸摸自己满脸拉碴的胡子,勉强朝人笑笑:“这些日子得处理些事情,忙得都忘记看时间了。”
他桌上摊着许多纸张,骤然被李嬷嬷打断,急急忙忙的起来,来不及遮盖,就摊开放于桌面上。
李嬷嬷当时眼睛比现在好一些,尤其是年纪上来,离自己近的事物有些看不清,但离自己远些的事物看得能比以前清晰不少,所以能看见纸张上面的字。
李嬷嬷老泪纵横,紧紧抓着萧凌梦的手,念叨着:“我一定不会看错,老爷好几张纸张上写着同样的话,就是发现山匪流寇在山城聚集,请求派兵剿匪!”
老人说着说着又抹了把面上的泪痕,说:“我听他人说,老爷不作为,手段软,山匪在郊外聚集都不知道,惹出了军粮被劫一事,可是公子啊,我明明白白的看到,他已经上书请求兵力支援了,他一封给州府,一封给西边萧将军,一封给北边雁王,这般安排周全,如何就……如何就所有人都无动于衷呢!”
闷了一整天的雷,终于在此刻炸响,紫色闪电紧跟其后裂空而下,照得祠堂一片明亮。
两人跪在蒲团上,牌位的影子在闪电下闪过一瞬,像是面前沉默着站了四个人。
闷热终于结束,外面大雨倾盆而下,雨珠坠在地上,水花四溅,搅得青草泥土气息扑鼻而来。
萧绫梦觉得很冷。
她看着面前皱如枯树的老人,缓缓道:“你说殷县令在山匪有动静前就发现了他们踪迹,请求兵力未果才导致军粮被劫…?”
李嬷嬷缓慢地点了点头,看着佛龛下五个牌位,说道:“是啊,老妇与很多人都说了自己看到的,他们却说老妇是疯子,不信我说的,还骂我,可我是真看到了啊……”
萧绫梦信她。
若是只有纯原县本有兵力,是远远不够的,此地壮年男儿多数都去边境参军,留下来的只够守卫本县,无法持械与山匪直面相斗,所以必然要借助外力清匪。
如果真如李嬷嬷所说,爹爹曾修书跟州府要人,提醒定西军统领萧浩明和镇北营雁王,为何他们会无动于衷!
他们…究竟是没收到书信,还是故意不来。
萧绫梦念及此,牙齿都在微微打颤。爹爹曾求告西北边防要兵不得,引得全家冤死,如今她却借尸还魂至萧浩明二女儿身上。好似冥冥之中有一双手在牵
【当前章节不完整】
【阅读完整章节请前往原站】
ggdown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