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东厂向来狠厉，无人敢忤逆。沈和暖被咚雾咚晴护在两边，搀扶着向前厅走去。
前厅聚集了不少人，白日仪态万方姨娘们也同此时的谢府一般狼藉，唯有高氏除脸色苍白外不改往日端庄站在人前。
“千户，这就是谢琢的妻子沈氏。”
千户张荣眯了眯眼打量一番，笑意森森，“谢大人的夫人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倒是可惜了。”
打量物件一样阴冷的眼神使得沈和暖本能得感到危险恐惧，可她还是选择直面这可能让她陷入梦魇的眼神，站在高氏身边站在人前，哪怕藏在袖中的手不住颤抖。
娘亲说过，可惧但不可悔。
清澈的眼眸，一眼就能看清眼底的恐惧居然也敢和他对视？张荣无所谓地想。
高氏看向张荣，眼里毫不掩饰对阉狗的不屑，“敢问千户，师出何名？我可不是普通妇人，我身上有皇家诰命！”
这样的眼神才能真正让张荣兴奋，看不起他一个人阉人却注定被他踩在脚下，对，就是这样的眼神。
“谢夫人不要急，待你流连青楼的郎主一齐抓回家，人齐了才好交代。”
高氏看向张荣的眼恨不得淬出刀，她一生追求体面，唯有谢旭是她沾染后就丢不掉的污点。
时间仿佛停滞，只有张荣坐在太师椅上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约莫一刻钟，一个黑衣人提着一团锦缎裹着的不明物体进来，朝地面随手一扔，转头看向张荣禀告：“千户，谢旭带到。”
地面上蠕动的谢旭终于找到了方向钻出来，浓重的脂粉和酒水掺杂，凌乱的发髻衣裳，不过脸生的属实优越如此情形下居然倒也能看。谢旭似乎还没认清现实，双颊通红眼神迷离地发怒：“是谁！居然敢这么对我？！”
“我......”狠话还没出口就被一道女声狠狠喝住，“闭嘴！”
“现在千户可以说了？”高氏知晓谢家大概率是难逃今日这一道了，她倒是要听听东厂准备安个什么名头！
张荣起身，闹剧也看够了，还是先把正事办了。
“只怪您教出个孝子，一犯事就是那捅破天的叛国通敌，连累了你们。”轻飘飘的一句话却重重地砸在所有人心上。
“不可能！”
所有人看向这个坚定否定的少女，沈和暖忘了害怕，只是一字一字坚定地再一次重复：“谢琢绝不可能叛国通敌。”
回过神的高氏再控制不住表情，怒喝：“荒谬！”
张荣无动于衷，“这可不是你们说不是就不是的。”抬手，指节微动，“人齐了就一块带走，有什么想说的，诏狱里慢慢说，有的是时间。”
“阉狗尔敢！”谢旭看到番役伸手向自己的爱妾许情，为红颜怒发冲冠的勇气顿时涌上心头，他曾经也是习过武的，只是多年酒色掏空身体显然不是东厂的对手，一脚便被踢出一丈开外。
张荣啧了一声，显然是没了耐心，反正谢旭也没什么用，杀心顿起：“我原本是不想见血的，不识好歹。”
嘭——！
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出来抱住了张荣的腿，阻碍了他向谢旭前进的方向。小小的手握成拳一下一下打在张荣身上，稚嫩的声音里是纯粹的对父亲的孺慕之情：“不许你欺负我爹爹！”
“烨儿！”柳姨娘想去抱回自己的孩子，可是被牢牢按在原地，双目通红惊心胆裂，“烨儿快回来！”
她的烨儿不过四岁，柳姨娘不知道还有谁能帮她。看到谢旭时眼里出现亮光又很快化为绝望，她看到谢旭惊恐害怕甚至悄悄往后挪，她的郎主就这么躲在一个四岁孩童身后！身为人父却躲在自己孩子身后！
张荣轻易掐住谢烨细嫩的脖颈，抬手把小孩提了起来，缺氧窒息让谢烨挣扎，可四岁孩童的力量又算得了什么呢？
高氏怒不可遏：“欺负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柳姨娘不停磕头求饶，“千户大人你放过他吧求求您了，他只是一个孩子，求求您了......求求......”
她后悔了，是她的错，她应该告诉烨儿他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告诉他他的父亲不值得，而不是抱着幻想，现实本就真实又残酷不是吗？额头流下的血经过眼角，无望泣血。
夜色中一抹暖黄冲上前，对着挟制孩子的手臂用力咬下，张荣吃痛下意识松了手。孩子落下前被人艰难接住，两人踉跄着倒下，黄色的身影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咳——咳——”谢烨咳嗽着努力呼吸。
“烨儿！”柳姨娘从死到生经历一番，她牢牢看着护在烨儿身前的瘦小身影，千言万语难言，竟是往日无甚交集的沈和暖救下她的孩子。
“千户！”看押的番役大惊，他也没想到一声不吭看着娇娇弱弱的沈和暖居然这么大胆，一时放松竟犯下如此大错。
张荣握了握被咬的伤口，渗出丝丝缕缕的血迹，眼神彻底变暗。
谢琢的妻子原本该重审的，一抹寒光出现在张荣手中，现在死倒是便宜她了，暂且取她一只手算作回礼。
沈和暖呆呆看着张荣还未缓过神，她先前的举动在脑海中演练过许多次，行动时其实全靠本能，听着身后还在咳嗽的谢烨，后知后觉自己成功了。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能只是一时的无用功，甚至还要把自己搭进去，可是她还是没办法做到视若无睹。
她认识谢烨的，那个孩子很上进做学问很认真，仰慕他的大哥谢琢，会悄悄来文竹院偷看谢琢，被发现会害羞脸红。谢琢闲暇时教过他书，她还请他吃过一次点心。
利器朝自己袭来时沈和暖失去了闪躲的能力，时间被扯得很慢，忘记呼吸眼睁睁等待寒光逼近——
不少女眷已经害怕到难以抑制尖叫，紧闭双眼不敢看。
“铮——！”
这是刀剑碰撞的铮鸣声。
张荣手中的短剑瞬间脱手击飞，他不受力地往后连退几步才稳住身形，手臂隐隐发麻作痛。突袭的刀带着破空声不改方向穿行而过，重重插入柱子中纹丝不动。
不知觉夜将尽，天边露出鱼白，一个高大的身影骑马破夜色踏微光而来。
来人御马之技炉火纯青，骑马入府也不见减速踏风前行，逼至张荣面前方才拉紧缰绳，高头骏马高高扬起前半身，健壮的铁蹄带着势不可挡之姿无情向他踩去。
张荣瞪大双眼，多年危机形成的求生本能让他向右侧空翻打滚躲避这重重的一击。
嘭！张荣重重摔到地面，劫后余生。毫无疑问，他要是没躲开那就是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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