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旨已下,尘埃落定,再无更改。
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风和日暖。
草木郁郁葱葱,离秋日还远,可萧条之意凸显。
在抄家之前,要先把属于沈和暖的嫁妆清点出来,和离之后,她再不是谢家人,嫁妆是她的私产,抄家自然也抄不到她的嫁妆。
与一般人家和离不同,谢家这般情况,嫁妆要在锦衣卫的督查之下一一清点完才能带走。
咚雾对着单子核查,咚晴在不远处指挥。收拾清点的仆妇都是沈和暖嫁来时带来的,也是她的私产,一样能被她带走不会被发卖。在锦衣卫的督查下每个人动作小心翼翼喜悦也溢于言表,充满了感恩戴德之情,相比府中众多与他们一样的仆妇,他们真真是走了大运的。
从罪府发卖出去的仆从不可不畏前途未卜,基本上好人家的府邸他们都不可能再进去,嫌晦气,被卖去哪里下场究竟何如只能看命运造化,小人物便是如此。说句大言不惭的,他们现在比府中其他主子下场都要好得多。
流放岭南,莫说岭南何种光景,能活着到岭南就已经是千辛万难不可堪言。
沈和暖低垂着眸,一只手轻轻覆在小腹。心中也有了一丝安慰,至少有更多的人能免于受难,也算是积福。
卫慧站在沈和暖身边,手轻轻做安抚,又频频看着远处的身影,想说什么但也知现在绝不是上前的好时机。
在看到闻人屹出现时她便拉着女儿一同行礼,她是极感谢他的。待看到闻人屹回礼时还有种受宠若惊。随即惊叹,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在闻人屹身上也同样适用,好一个惊才绝艳的儿郎。
思绪稍稍跑远。
闻人屹小时候被王妃送去博源书院,她去博源书院接水水时倒是常见到他的身影,还有一次他跟着水水一同回来,给她递帖,邀她和水水一同上定安王府做客。
她虽是国公府的出身,但在定安王府面前那是远远不够看的。上京这地方,一块牌匾掉下都能砸中三五公侯伯爵,因此知道水水与定安王府的世子相识交好时她是不想的。
年纪小时便算了,可随着年纪变大她心中不免紧张焦虑,情窦初开的年纪,如何不让她担心,就怕暖暖产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家里的门第远远及不上定安王府,她是万万不能接受水水给人做妾,若是水水受了委屈她就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所幸水水没那个心思,只是把闻人屹当做哥哥。
最后一点担忧的念头在闻人屹十五岁接替父志奔赴北疆一去便是五年后彻底忘却打消念头。
转头看向女儿,安静的不同寻常。但作为母亲的她敏锐地察觉到水水对闻人屹的抗拒,只道是她还小看不懂这些弯弯道道,不知闻人屹在此案出了多大力,等她后面掰碎了讲给她听,这份恩情必不能忘。
沈和暖对娘亲的动作不是没有发现,只是不适合,她给不了他想要的,她和闻人屹就到此为止再没有任何牵扯最好。
“娘子,都收拾好了。”咚雾走上前禀告。
沈和暖睫毛微颤,“那就走吧。”
裙摆微动,转身决绝。
一行人带着嫁妆,明晃晃从谢府离去,向世人昭明沈和暖从此与谢家无关。
跨过门,沈和暖转头再望了一眼谢府的牌匾。
卫慧心疼女儿,怎么就这样了呢?看着那块今日过后就会被摘下的牌匾,不禁也敢到兔死狐悲物伤其类,世事无常,今日是谢家明日就可能是李家王家,谁又能保证一生封官进爵顺遂无虞?
看着一行人被锦衣卫护送走远,莫离转头望着自己主子,眼底难掩的乌青表明近日他从未有一天好好休息,在他心中区区一个沈和暖如何能和自己的主子相比,他不懂,沈姑娘容貌不差但上京中比她更美的大有人在,还早为他妻,怎么看也配不上自己的主子。放着那些暗送秋波的美人不享用,何必多年执着一个沈和暖?
主子对沈姑娘不可不畏夙兴夜寐费尽心思,就这样还没有得到她任何一个眼神,隐忍许久的不忿在此刻流露:“主子仁至义尽,无心之人未免不识好歹。”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插手主子的决定,但他还是要说,尤其想到那挺直身体跪在大殿外,跪在老夫人门前的身影,一向圆滑的莫离不吐不快,就算要被罚他也认了。
跟着主子行走多年,唯有的委屈全是这沈姑娘给的,偏偏人家什么都不知道,一点不领情。
什么叫做叛敌通国!那可是杀头灭族的死罪,若不是主子反应快,这满是漏洞的谢府不知道要查出多少证据。现在只是抄家流放,那是谁的功劳,那是他主子日夜不停查案,拿军功去抵,拿尊严去换!
以前他想,不过是一个女人,主子想要那他就帮着去争去抢。现在他站在老夫人那边,放弃沈姑娘,世家贵女由着他挑,娶一贤良妻子再生个小主子。不要再去蹚这趟浑水,各自安好。
闻人屹闻言眼底闪过寒光,就算他知道莫离是为他好,却也是逾矩。
“自行领罚。”
莫离不怕罚,反正罚都罚了还想再说,另一个鬼魅身影出现,按住了莫离的肩。
莫离:“是。”
退下领罚。
莫离抽出腰间的扇子给自己狂扇风,用力之大差点把自己的爱扇捏折了,但还是觉得不忿。
周则把扇子夺了过来,吐槽:“你怎么总带着这娘们兮兮的东西。”
“你懂个屁!现在小姑娘都喜欢这样风流书生的装扮。”莫离把扇子又抢了回来,想了想还是对周则说了一声谢了。
如果不是周则拦住自己,他估计逃不掉一次严罚,虽然他也不怕但还是对着微薄的同僚情道谢。
是他一时想岔了,他们这一行只要坚定践行主子的意志便够了。她对沈姑娘不敬就是对未来的女主人不敬,被罚是应该的。
既然他都意识到错误了,看在他也只是替主子着急的份上也情有可原,稍稍放点水不过分吧?
“待会下手轻点啊,我后面还约了芸娘见面呢。”
“那我可管不着,你得和小七说。”
“啊——”
“你怎么早不拦着我!果然同僚之谊凉薄!”
闻人屹对身后人吩咐:“盯住谢琢。”
此案暂结,人他也必须交出去,不然容易落人把柄。
长长的睫毛投下阴影,若他能放下就不至于至今日了。也就多想了这一瞬,下一刻马不停蹄地奔赴下一处目的地。
抄家清点嫁妆而已,哪里需要他本人到场,锦衣卫也不是吃白饭的,做官要是做到这地步那他也是到头了,不过是他私心给自己放假。
街上人来人往的百姓不清楚内里阴私,只知道这当初的探花郎如今的谢大人居然是卖国贼!削官抄家简直大快人心,不少人甚至觉得罚得不够严不够重!这沈家当即就和女儿断了亲,赢得了百姓的一番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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