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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东方须臾

小说:

解连环

作者:

满碧乔

分类:

悬疑推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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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生明月,蓬莱港没了白日的喧嚣,宁谧安静,一叶渔舟随着海浪飘摇,仿若摇篮中安睡的婴孩,而不远处驿站却被一种诡谲的气氛所笼罩。

究竟是谁趁着自己被安息香迷晕,将女巫医勒杀,缉凶的重点自然是在此其间出入客房之人。客栈一层是酒家和掌柜的柜台,所有客房均在二层,故而要至客房,需得经过店家的柜台。但店家与小二皆说未看到可疑之人,武侯亦未找到利用钩锁攀爬入侵二层的痕迹,那么也就是说,嫌疑人应当就在宿在客房的这一众住客之中。

得知这一消息,恐惧的情绪在众人心头蔓延,亦有一种嗜血般的亢奋,只因这群人中隐藏着一个**凶手,或许是那强辩自己无辜的小白脸,抑或是旁人,总之,在武侯并未将任何人绑了的此刻,任何人都可能是凶手,任何人亦有可能毙命。

夜已深了,查案仍在继续。眼看物证不足,须得从人证入手,法曹便命驿馆提前关门歇业,将一楼的大堂清场,而后令所有当日宿在驿馆的人集中到大堂挨个问话。

首先受审的是薛至柔。由于女巫医被勒死时她就在房中酣睡,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也是她,故而她自然是第一嫌疑人。也因此,众人看她的眼光带着前所未有的怀疑与惧怕。但薛至柔知道自己不是凶手,面无表情地迎接众人狐疑的目光,甚至坦然回以凝视,孙道玄这副皮相本就显得冷傲绝尘,瞬间令那些打量她的人怯怯挪开了视线。

“你名镜玄?与那女巫医是否相识?为何会去她的房间?可是你将那女巫医勒死的?快从实招来!”法曹十分严厉地诘问道。

薛至柔抬眼,语气十分平缓,与法曹对比鲜明:“我与老道长和那几位新罗道士一行前天傍晚才刚到蓬莱,与这女巫医并不相识。昨日我因食海味坏了肚子,呕吐不止,众人便将我送至这女巫医处医治。今天一早,老道长与誉天告诉我今日还要来医治一番,让我酉正时刻到女巫医房间去,我便去了。到了之后,女巫医拿出安息香点上,过了三刻,我已睡得不省人事。醒来之后天已全黑,我发现女巫医被勒死在我面前,吓得大叫一声,将老道长引了过来。这便是所有经过。”

“镜玄所说,尽皆是事实。我等自洛阳赶来,打算往新罗去,这几日海上风大,我等只得宿在这驿馆,等待有船将我们送往三山浦。”说罢,道长拿出了几人的度牒交给法曹审阅,其中也包括薛至柔的。

老道长与叶法善有数十年的交情,此一番变故之前,叶法善将孙道玄托付,在老道长看来犹如托孤,便是死也不能辜负老友的信任。故而此时此刻老道长十分焦灼,生恐节外生枝,努力地替其辩白。

那法曹见度牒记载无误,叹了口气,似是抱怨案子没有自己想象般简单,问话的语气稍稍缓和了几分:“你确定是酉正时分去找的女巫医吗?又为何如此肯定你是三刻之后睡去的?”

“我的客房十分临近后院的滴漏报时处,彼时我是听到报时员喊了‘酉正’后才去房间找她的。过去之后,女巫医为了控制给我上安息香的时间,在房中点了刻香。我临到睡前曾瞟了那刻香一眼,见燃掉了三刻左右,其间我并未感觉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其他人来找过女巫医,故而可以肯定,直至酉正三刻她仍未遇害。”

“这安息香真有如此效力?速速找人测试。莫是你假装熟睡,再趁女巫医不备,将其勒死。”法曹仍不甘心道。

薛至柔嗤笑一声:“若是如此,我为何不在**后赶紧逃亡,离开这是非之地?把人杀了,还待在这房里不动,等着你们来捉我吗?”

法曹一时语塞,眼下虽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也只能先按下不表。不知为何,这少年给人的感觉非常复杂。他非常的俊美,但却有几分邪魅之气,加之腰间跨着的那张**,让人不禁想起传说中以出众样貌迷惑路人的魅鬼。可他的目光又是异常澄澈,语气十分坚定,给人一种亦正亦邪捉摸不透之感。

接下来受审的则是那听到薛至柔尖叫声赶来的老道长。道长年事已高,身体亦已佝偻,不曾随那一众新罗道士外出,一直在房中打坐。虽无人证,但法曹看了看他那骨瘦如柴的手腕,想要勒死一个成年女子而不被对方反击怕是很难,加之与女巫医并不相熟,便没再为难他。

其后被审问的便是与薛至柔同行的誉天等一众新罗道士,众人之中唯有誉天会说大唐官话,故而由他来代表这些新罗道士接受讯问。

“诚如老道长与镜玄所言,我等才来这蓬莱两日,与那女巫医并不相熟。镜玄因吃海味坏了肚子,故而我等将他送往女巫医处医治。今日我们约好了酉正在海边集市碰面,一道游览,其间并未再回驿馆。故而酉正时分,我等均在海边集市。此事不光我们几人,包括那集市上的摊贩皆可作证。”

“你们一直都在一起吗?中间是否有人半途离开后再返回?”那法曹问道。

“没有,我们一直在一起。直到人定时分回驿馆,我们才知道那女巫医出事了。”

誉天身后,几名新罗道士点头如捣蒜,不知是能听懂誉天的话,还是他们对这凶案避之唯恐不及。薛至柔陷入了沉思:若真如此,则誉天等人不可能是杀害女巫医的真凶。

最后受审的则是向巫医要冰糖与山楂的那对母子,昨日那老妇人态度颇为嚣张,如今看来不过是色厉内荏,在得知那巫医死讯的那一刻,她便吓得面色蜡黄,就连她的儿子也未比她强到哪里去,不到三十岁的汉子有七尺余高,亦是吓得话也说不清了。法曹问了许久,才听懂他两人说下午出去了,人定时方归。法曹还当场与当值的店小二对质,说是自酉正至事发时,确实没有其他人从外面回到二楼客房。

随后,方才奉命赶去试药的武侯长来报,他们分别在不同房间对两名武侯使用了熏香,结果皆陷入了深度睡眠,扇脸都难以唤醒。薛至柔的嫌疑稍减了两分,但她明白,这不足以令她脱罪,更何况,竟有人敢当着她的面杀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她若不将凶嫌绳之于法,还当什么法探?

短短一刻钟的时间,想要勒死一个成年人并不容易,但这巫医身上并无其他外伤,只有脖颈一处致命勒痕,并不存在将其击倒、击昏再勒死的可能。

难道……凶手与女巫医不单相识,甚至是她相当信赖之人?薛至柔如是想着,目光掠过等候法曹问话的众人,俱是那日女巫医与那老妇人冲突时在场之人,未见有哪一位与她相熟,仿佛都是那日才认识。

法曹揉了揉眉心,似是有些疲惫了。这小小的县城虽热闹,平素里案件多以打架斗殴为主,纵便有**,也很少有如此邪门的。若这些供词都是真的,那就相当于只有那年过七十的老道长与他眼前这腰间别着**的邪魅小子有作案可能。法曹的目光在薛至柔和那老道长之间来回逡巡,最终仍是锁定在了薛至柔身上。

“来人呐,把这带着瘆人面具的小子给我带走,先打他二十大棍,看他说不说真话!”

话音刚落,武侯们便要上前拿薛至柔,但见她连连后退道:“哎!你们做什么?我被那安息香迷晕,根本没有**的可能,你们难道想要屈打成招吗?”

老道长也急忙上前欲阻止道:“法曹且慢,镜玄他与这女巫医并不相识,也无冤无仇,还承蒙她医治照顾,怎么可能**?这定然是有人刻意设局陷害。”

那几个武侯丝毫不听薛至柔与老道士的话,上前一把扳住了她,以避免她反抗。在他们身后,那法曹幽幽地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蓬莱县里已有多年未出过命案,今朝这一件已足够令人头疼。查案自有查案的章法,打你板子也只是照章办事。况且,如今只有你与这老道士有作案的可能,不打你,难道让我们去打他吗?”

薛至柔在京洛两地破过许多悬案,未想到地方上办案竟是如此敷衍了事。这些官员显然并不关心谁究竟才是**的真凶,只希望事态一早得到平息,凶手伏法,才好向县令交代。反正,县令日理万机,自然没有功夫去管这其中的细节,究竟是逮住了真凶,还是冤枉了好人,只要事情就此平息,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同。

薛至柔哂笑一声,双眼一瞪:“要打你便打,但纵便你打死我,我也绝不会认没犯过的罪行。待他日真相水落石出,你打死无辜的消息传遍登州府,再看看你们县令作何反应。”【1】【6】【6】【小】【说】

这等威胁的话语法曹没少听过,但这少年的神情与其他人不同,透着一种旁人没有的决绝,仿佛就算身堕阿鼻地狱也要带着旁人陪葬。法曹不禁眉心一跳,心底泛起了几丝嘀咕。

就在这时,负责验尸的仵作走了进来,对法曹叉手一礼道:“尸体指缝中的东西验出来了,是山楂屑。此外,下官还找来了一些在一楼大堂用饭的客人,有人目击那老妇的儿子戌时前后曾经回来过又走了,彼时那店小二曾短暂与客人闲话,并未盯着。”

薛至柔一怔,她记得很清楚,在她走进房间时,曾盯着女巫医拨弄银针的手,十指的指缝都非常干净,怎会有山楂屑呢?

这样想着,薛至柔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在场所有人的双手,突然在一个人的手上,看到了一处像是被人用力掐过的血痕。薛至柔正要看这是谁的手,那双手的主人似是有所察觉,立刻将手收回了袖笼之中。

薛至柔看向那袖笼的主人,但见那人正与旁边的人侃侃而谈,面色如常,似是什么都未发生一样。薛至柔大感意外,随即陷入了深深的疑问之中。

方才仵作那一番话后,现场的气氛登时反转。原本针对薛至柔的敌意,霎时都变做对店小二的无语,以及对那一对母子的提防。可当众人想要从人群中找出那对母子时,却发现那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竟然已经不见了。

法曹百般疑惑之际,一武侯来报:“那老妇方才带着她儿子,说去后院讨一副碗筷,结果现在人不知道何处去了!”

闻听此言,法曹便不再纠缠薛至柔,立即命众把守的武侯倾巢而出,去捉拿那老妇母子。

其他人等得以暂时散了,唯有薛至柔呆立原地。

她知道,那老妇的儿子并不是真凶,真凶另有其人。可这个人究竟是如何在不留下任何痕迹也没被任何人看到的情况下,凭空出现在驿站里的?难不成此人不仅会分身术,还能飞檐走壁吗?

待众人离去后,薛至柔也拖着沉重的脚步上了楼,才要回房时,恰好迎面碰到了誉天。看到薛至柔,他欣然而笑:“还好法曹未再怀疑你,否则你可是要被当众脱裤打板子了。”

薛至柔本未细想,誉天这话倒是实打实的让薛至柔产生了不该有的画面,她尴尬笑了两声,见誉天手提着桶,背上还搭着一条拭身用的巾帛,便问道:“你可是要去沐浴?”

“是啊,这驿馆最好的,就是后院里的热汤。贤弟可要同来?”

“啊,不必了,你独自去吧。”说罢,薛至柔大步朝自己房间走去。

誉天未计较,径自走下了台阶。待誉天的脚步声渐远,薛至柔复**着走回来,敲响了那几个新罗道士的房门。

一名新罗道士过来应门,见到薛至柔的那一刻,他显得有些惊讶和局促,毕竟他不通大唐官话,平时都是誉天在担当翻译,一时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尴尬地对她行了个礼。

谁料薛至柔突然以一口流利的新罗语向他问了好,还问他自己能不能进来询问他们些事情,这一下令这些新罗道士惊讶不已,悉数围了过来。

“你居然会说新罗语吗?我们都以为你不会说呢。”其中一人说道。

“我当然会说,只是因为誉天很热情地要当翻译,我不好驳他的面子。话说回来,昨天你们约的时间,当真是在酉正时分吗?”

“是啊。当时我们就约在海边集市的那个日晷面前,我等先到了,誉天最后一个来的。他来的时候,那个日晷指针的影子堪堪落在酉正时分。”

犹如一道闪电划过脑海,薛至柔立刻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她未动声色,与那新罗道士又聊了聊海边集市的见闻,突然将话头一转:“那个女巫医,你们之前当真没见过她吗?”

另一名新罗道士满脸八卦地用新罗语回道:“怎么没见过,见过好几次呢。这几年我们数度往来新罗与大唐之间,这女巫医有好几次都与我们宿在同一个驿馆,甚至还曾追到洛阳去过。并且,她和誉天之间,好像……”

问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事情,薛至柔假意称乏离开,又去问了问楼下值守的店小二,查了查掌柜的记录,便有了成算,她想即刻去报官,但趴在驿站窗上往外看,远处海边、山头都有如鬼火般跳动得星点,应是武侯们在四处寻人,现下去了衙门估计也无人搭理她。

想来那凶嫌已经放松了警惕跑不了,她便也不心急了,回房睡了一觉后,让店小二立即请法曹来,说是勘破了勒杀女巫医案的真相。

法曹与武侯们忙活了一整夜也未找到那对母子,此时虽将信将疑,却也死马当活马医,即刻带着仵作和几个武侯赶了来。

此时驿馆还未开张,众人打着哈欠纷纷下楼,那几个新罗道士亦是满腹牢骚。薛至柔的目光在誉天脸上顿了一瞬,开始在心中打起腹稿来。

见所有人都到齐了,法曹冷哼一声,对一直抱臂站在众人之中的薛至柔道:“一大早把所有人都叫到这里,竟然说你参破了真相。待会可别把案情讲个狗屁不通,让人笑话。先说,究竟谁是杀害女巫医的真凶?”

薛至柔微微一笑,仿佛卖起了关子,目光在众人间游弋,最终伸出手指向了誉天。

众人皆是一怔,目光转向誉天。那誉天亦愣了一瞬,旋即笑了起来:“镜玄啊镜玄,你可是前日高热烧糊涂了。我昨日自酉正一直跟他们在海边集市游玩,一直到人定才回来,集市上的摊贩尽皆可以为我作证。之前你不是还言之凿凿地当着众人回答法曹说,那女巫医酉正三刻时还活着,怎么……”

“很简单。你的酉正,和我的酉正,并非同一时刻。”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但更多的是对薛至柔这番说辞的疑惑和不解。不出薛至柔所料,誉天笑得比先前更夸张,几乎笑出了眼泪,良久才停下:“镜玄,你今日这是怎的了?不是香熏坏了脑子,产生幻觉了罢?可要为兄再帮你找个郎中瞧瞧?”

“我这么说并非玩笑。你的诡计之巧妙,就在于利用了一个此时此地才会发生的天象所导致的时辰误差,使他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被你利用,为你创造不在场的人证。”

说罢,薛至柔径自在大堂内踱起步来,她此时此刻觉得用着孙道玄的身子也不错,个头高,睨着凶嫌颇有气势:“不错,你出现在海边集市的时间,确实是酉正时分,但那是日晷指针的影子所示的时辰。而我去找那女巫医时,听的却是驿馆滴漏的报时。如今正是盛夏,白日较春秋两季偏长,黑夜则短,其间的误差,可以达到半个时辰左右。也就是说,当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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