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在当年的顾家,每年的九月初一,都要举行一个神圣的仪式,这个仪式的全称是‘为了给顾君宁庆生,今夜谁也别想睡’。
那年顾家在城南郊外隐居半年有余,这半年卢家与晋王府的关系愈加紧密,一个‘云虎相爷’掌朝政大权,一个‘大齐第一王’掌宫城军务。
晋王的已逝正妃秦王妃,是出身荆州长治侯府,长治侯爷秦相爷是他的岳丈,君瞳的外公。
大齐十三州地界,不算洛阳,就数荆州和扬州最富,财力、兵力、势力鼎盛的荆州长治侯秦氏家族,在民间有‘天下第一大家’之称,他们也是卢家背后最有力的支撑。
卢家与晋王府结姻,卢家长子迎娶长治侯府的外孙女,卢家和长治侯府的关系也更进了一步,正是三方亲上加亲强强联手。
这半年多卢家顺风顺水,卢元植在朝堂上大举消除异己,总摄国政权位无极。
而新皇日渐暗弱,万事仰仗卢元植,怠于国事,醉心于酒色舞乐。
卢元植早将南城外的旧日盟友抛却脑后,户部尚书的位置,他给了自己的内弟黄正庭。
黄正庭便是丞相正室黄夫人的亲弟,卢远泽的舅舅,他不需多提,紧要的是户部侍郎一职,卢元植给了次子卢远承,这让卢远泽内心不安。
卢家兄弟二人只差一岁,卢远泽十八岁就得了功名,又靠着父亲和顾君宁的背后帮助,一路连升,四年之内升到了正三品工部侍郎。
而卢远承少有学问不学无术,科考功名自然是指望不上的,又不得父亲看重。
谁想他生性狡黠最懂投机,硬是在卢元植手下混了替补保荐,帮卢元植做成几件大事撤掉几个官。
他见缝插针从小捡大,三年内就从一候补执事,混到长安京兆府参军功曹,如今跨级跨部,一跃成为与卢远泽平级的正三品户部侍郎。
平级而不能平权,户部的重要性非是工部可比的,户部侍郎的位置常人坐不得。
卢元植本不看好年轻的卢远承,而卢远承早一步毛遂自荐,拉拢了户部诸官共同推举他,卢元植也就让他一试。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卢远承一头扎进了户部,竟然做得还不错。
这半年他全神贯注在公事上,从连基本民税都不懂的一个纨绔公子,变成了熟悉各种户部公务,并能稳重处置的一部侍郎,年纪虽轻,但极有头脑和手腕,在部里比他舅舅黄正庭还能主事。
无论如何,卢远承和黄正庭也算是拿下了最复杂最关键的户部,摇摇晃晃地维持着大齐财政表面稳定。
能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其中的辛苦不易,也只有卢远承自己最清楚,不过只要一想到自己这样会让大哥卢远泽多么不爽,他就觉得一切值得。
卢元植封侯之后,族人和五州侯府都催促卢元植早立世子,而卢元植态度模糊左右摇摆,有故意让他们兄弟俩竞争,以促进他们进取的意思,因此卢远泽也倍感危机。
两人进取之心是有的,而兄弟之心早已不和,时常暗自较量,互相嫉恨。
一晃到了八月末,一年国丧将过,天已微凉。
八月的最后一天,顾家人举家返回了长安。
明天就是顾君宁的生辰,子时一过,她就虚岁二十一了。一般这年纪的女子都已为人母,而她尚婚事无着,顾家人自然心急。
顾清玄决定回城内给她办生宴,更为了寻媒人为她说亲,对外只以给自己看病为回城之由。
顾家人无声无息地重返长安内城,顾君宁的生辰宴只是一家人的小宴,没有声张。
顾君风最为姐姐的婚事担心,心想洪洛天见多识广定然认识很多俊才英豪,想让他为顾君宁留心着点,前一天白天就去找他说要请他赴宴,而洪洛天一言回绝:“不去!”
顾君风疑惑问:“为什么呀?”
洪洛天摸摸络腮胡子,看都不看徒弟一眼,直接回道:“我就是不喜欢看你家其他那三个,你父亲,你兄姊,我不喜!”
顾君风知道师父生性豪爽,如此直言也没有恶意,就嬉皮笑脸继续道:“我姐姐可是跟我母亲越来越像了,师父你不觉得吗?你就不想看看?”
洪洛天再次扭头,嘟囔:“去你的,臭小子,哪里像?连你母亲美貌智慧的十分之一都没传到!”
“可是……”顾君风无奈,追着师父满院子跑:“师父你就帮帮忙,给我找个好姐夫吧……”
洪洛天拔剑开始练剑,一语给他怼回去:“找什么呀?就你小子瞎操心!那三个回来能真是为了给你姐说亲?瞎扯皮!他们才不是寻亲事,恐怕只是寻事吧!”
顾君风顿时哑口无言,想了一会儿,便作罢,旁观师父练剑半晌,等他休息时殷勤地给他奉上茶水和毛巾。
“师父……还有一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怕你生气……”
“有屁快放!”洪洛天瞧他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就不顺眼。
顾君风将他的剑收好,才道:“师父你送我的那把短剑‘小瞎子’,丢了半年了……”
洪洛天果然暴怒,“什么?怪不得一直不见你带着!你一个剑客能把剑弄丢!出去不要说你是河洛剑派的人!”
“对不起啊师父,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就是在给母亲守丧那段时间我没佩剑,之后再去找就怎么也找不到……”
“丢东西的还不止我!姐姐的玉钩,哥哥的诗集,都找不见了,父亲说可能是在遣散家仆时,有手脚不干净的偷走了,或者是宫廷司的……”
顾君风连忙急吼吼地抱头解释,终于将这藏了半年的‘秘密’说出来了,心里倒是快意不少。
洪洛天那硕大的拳头抬起又放下,或是听他说起沈岚熙,也不忍再揍她最疼的小儿子了。
“罢了,以后回洛阳,师父再给你铸一把……”
顾君风长舒一口气,拜别了师父,为姐姐买了礼物就回府去了,心中有疑也没透露,只与家人共贺姐姐生辰。
顾君宁生于九月初一的子时,所以一般在八月最后一天的晚上就开始庆生。
闲置半年的顾府,已经在他们回来之前,就由唐伯带江月楼的人收拾一新了,只是顾府仍处低调,原先的仆从皆不召回,偌大的府宅尤为清冷。
晚宴一开,江家父女不请自到,而席间早就为他们准备了席位。
席间,顾清玄跟江河川说起明日就要去请媒人,而顾君宁说她并没此意,说不如再等些许时日,顾清玄是真有些着急了,就坚持了一下,多说了几次找媒人的事。
然而他们谁都意料到,顾君宁会发起火来,而且是对她的父亲发怒,差点离席,甚至口不择言道:“父亲,我以为你只是说说,没想到你是来真的……你就这么急着把我嫁出去吗?我留在家不嫁人让你很丢脸是不是?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我到现在还没出嫁?”
“君宁……”顾清玄唤了她一声,倍感无奈。
顾君宁冷静下来,闭眼缓气:“对不起,父亲,我不该这样。”
顾清玄侧身靠向她,道:“今天是你的生辰,你当然可以发脾气,但是我是你父亲,就表示我随时都可以无理取闹,惹你发脾气。没办法,你得受着,我们这种老顽固就是这么不可理喻。”
他笑一下,对顾君宁挑了下眉,把顾君宁逗笑了,怒气全无。顾清玄也不再说寻亲的事,和江家人叙旧谈天。
顾家正堂内酒宴正酣,笑声连连,江家有小厮来寻家主,给江河川递了一张字条。
宴后,江河川打开与顾清玄看,字条消息是:已确实,卢远泽将于下月中旬迎娶成硕郡主。
他们说出了这个消息,然后所有人都沉默了,顾府正堂一时鸦雀无声,江弦歌担忧地望着顾君宁。
她拿过那张纸,放在火上烧掉,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去后院。
顾君宁打开了那暌违已久的工房,掀开落了一层灰的白布,站在那沙盘前,俯瞰‘长安城’……
“我回来了。”
面色冷漠的她忽然笑出了声。
犹如丛林中隐没已久的野狼,终于等来了梦寐已久的猎物,无法掩饰的开心。
众人找她来,都齐聚于沙盘旁,顾江两家人将‘长安城’四面包围。
此时夜已深沉,顾君宁手持顾君风的‘破浪’长剑,站到沙盘边缘,在那座小小城池间比划,兴趣盎然地‘排兵布阵’。
“还是跟往年一样,待会儿你们先带着漏刻乘马车抄近路上钟楼,子时一到就开始计时,同时我也开始出发……”
“去年我从我们家门口,以荣庆街、九方街、域北街这三街为主路,经过七街十八巷,两万两千五百六十一步,用时一个半时辰,才到达,今年的目标是一个时辰出一刻!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众人被她激昂坚定的气势激励,也都和往年一样专心投入这项‘挑战’。
“好的,明白。”众人仰望着她,齐声道。
顾清玄作为‘前锋’中主力,先举手报告:“马车已确认。”
然后是顾君桓:“漏刻已确认。”
江河川接着对她捋髯一笑:“钟楼守卫已确认。”
江弦歌还是有些不安,但她知道自己说服不了顾君宁,“醒神茶已确认!”
她指着沙盘上某处,着重看向顾君风,因为他担负着的是最重大的任务——
顾君风立即会意,挺胸昂首严肃道:“荣庆街上的那条恶犬已引开!姐姐前路无忧!”
她很满意,将长剑一把插入‘钟楼’旁,然后一跃跳下沙盘,这时唐伯已经将醒神茶端来了。
往年沏醒神茶的任务是沈岚熙的,除此外她也不跟他们胡闹,总在他们出门后守在家里,备好热水热茶,静静地等待女儿‘凯旋’……
他们共饮醒神茶,为这一夜不眠做好准备,所有人茶杯一碰,齐齐喊出那句年年顾君宁都逼他们说的口号——
“没人比顾君宁更懂长安城!”
这样刁诡的事,也真是为难顾清玄和江河川了,不过也没办法,寿星为大,每年这一天,谁都得听从顾君宁号令。
接着各自行事,顾清玄和儿子们先乘马车赶去钟楼,江家父女留下守家。
江弦歌和顾君宁送走他们后,就停在门口,静静等候,姐妹凑到一起,窃窃地说着话。
“卿宁,你确定要这样吗?我怕……”良久后,江弦歌忧思更重,试图劝说顾君宁。
而她拿出百死莫悔之状,抓住江弦歌的手:“是的,我确定,这就是我要走的路,所以就拜托你和江伯父了……”
就像每年,江弦歌都要劝说她,让自己跟她一起,在路上为她护航,而她每次都会拒绝,坚持独自上路一样。
这次江弦歌换来的依旧是坚定固执的否决,顾君宁永远坚持己见。
“诶,那就这样吧……我们会成全你。”江弦歌最终叹息妥协道。
时辰将至,她们从石阶上起身,望着夜色下的深幽街巷。
顾君宁拿出一方巾绢,叠成长条,系在头上,蒙住了自己眼睛。
这条巾绢是沈岚熙的遗物,她每日都带着,今日更是不能缺席。
虽然沈岚熙不在了,但是她仍想在母亲的陪伴下度过这每年最特别的一天。
顾君宁在黑暗中听到了响亮的打更声,子时已到,她二十一岁了。
更声落下,她迈步出发,朝前而去。
江弦歌留在原地,温柔目送:“卿宁,生辰安乐。”
这是从顾君宁十二岁那年开始的,一年一度的仪式。来源于那年生辰她和弟弟们的赌气。
她和弟弟们打赌,她闭着眼睛都能从家门口走到隔了半个城的鼓楼。
若她赢,顾君桓和顾君风就得在所有人面前大喊三声:“没人比顾君宁更懂长安城!”
那年她挑战成功了,从此就成了传统,而且她每年都会给自己定新的目标,要么是换目的地,要么是缩短时间。
今年她选择的是和去年一样的钟楼。
她已经半年未见了,但她知道那栋建筑不会变,就和这浩浩长安一起,永远在远处等着她,她终会到达。
在黑色的夜里,她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顾君宁独行于长安月下,此时全城已入眠,天地寂静,长街巷陌只有她的脚步声,偶尔有风声、虫鸣、鸟叫传入耳中……
她一步步丈量这座她最熟悉的城池,虽然眼睛看不见,却能准确地感知到自己身处什么位置,周围是什么建筑。
小时候,她还没这么熟练,每次这样盲行,总难免磕磕绊绊,撞墙或被路上的杂物绊倒,疼过几回总是会有些忐忑。
可是今夜,她全程内心没有一点波澜,踏实无比,眼前明明什么都看不到,却好像光明无限,自己就身处太阳普照的长安城中,前方明明朗朗,皆是坦途。
她一向要强,要做这样奇怪的事,也不肯让任何人作陪,当然她也不屑作弊。
但她知道,其实往年,每次都有人在暗中跟着自己,一路比她还忐忑,时时注视着她……
那就是卢远泽。
今年,她终于可以独行这一路了……
走到域北街的一处,有几块石板损坏几天前被撬了,她不知道,一下就要迈步出去,这一步若不慎就会跌倒……
“汪!汪!”
就在那一刻,夜色下忽然乍起几声‘狗叫’,顾君宁吓了一跳,就更加小心起来,放慢了步伐,因而踩到那段路的缺处时也没绊倒。
她继续往前走,嘴角勾起浅浅一笑,心中更是安定。
由此,她这一路都有‘犬吠’或‘猫叫’相伴,都是很可爱的声音。
顾君宁终于明白,她怎么会是独自上路呢?人生天地,从来万物不离,有些人也是永远不会离开她的。
她有自己的坚持,他们也有自己的坚持,纵使费尽心思历经艰难,也绝不会让她孤单前进。
他们会在终点等她,也会一路相随。
就如清风明月,常伴夜行人。
立在钟楼之上,漏刻中的水随着时间一滴滴坠落,清脆之声敲击得人心也一片凄冷。
仰望月明星稀的夜空中,有一排大雁飞过,顾君桓在满城寂静之时,想起了很多故人故事。
“顾卿初!快来哄我!”
十三岁的卢二公子又闹脾气了,因为刚才在学堂上被侯府公子嘲笑了一番,这会儿一散学就趴在家人来接的马车车窗上,冲着路过的顾君桓叫嚷起来。
他中途跑出学堂后,就赌了半天的气,老先生、同窗们、大哥、长姐等一大帮子人围着他劝了半天。
他只一味的闹,那时候书院还没被烧,但所有人都怕他这么里里外外地打砸下去,会把这间书院拆了。
这会儿好不容易被家人摁住,坐进马车里,仍有一大帮子人围着劝着跟他讲道理,他一句都听不进去。
顾君桓视若无睹地跟姐姐散学回家,就想溜过去,不想还是被他逮住了。
顾君桓装作没听见继续往前走,顾君宁和大伙儿笑起来,姐姐推他上前:“你就去哄哄‘卢二小姐’吧,他今天也是真受委屈了。”
“哈哈哈……”众人笑着散去,各自归家。
顾君桓懵懵地走向卢远承,“干嘛叫我?我刚才又没笑你……”
卢远承从马车上跳下来,跟串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冲他吼:“你是没笑!你是不屑地笑吧?就你聪明!你答得最好!先生就喜欢你说的那些鬼扯的玩意儿!”
“你们一个个说的那么好听,什么盛世太平,我辈必兴,什么匡扶社稷开明治学!都是狗屁!”
“嘴上说得好听,看你们以后真当官了还能记得一星半点!不一个个掉在钱眼里,争名夺利,满口虚伪,就算我输!还笑话我?要笑也该是我笑你们一个个假正经,假道学!”
卢远承满腹怒火一股脑宣泄而出,对着顾君桓噼里啪啦一通叫骂。
顾君桓只听着,看他一张小脸上气得通红,却没有跟他对嘴反驳他,只等他跺脚骂完,垂着头拉拉他的袖子。
“你骂完了?不气了吧?”
“嗯……”卢远承火来的快去的也快,瞬间就被他这软绵绵的态度弄泄了气。
“该你了,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按正常流程而言,顾君桓该出长篇大论驳斥自己了,然后他们又会胡搅蛮缠大吵一架,再打一架。
最后各自被家人领回去骂一顿,明日顾清玄和卢元植在朝上碰上再因为他俩斗一番嘴,回家后再把他们各自训一顿,然后他们再吵再打……
而此时,十岁的顾君桓却仅仅是摇摇头,忽然抬头对他一笑。
“那我们去河边玩吧!今天有极好的夕阳!”
说着就拉起他的手腕,往另一个方向跑。
马车边等候着的两个小随从还没反应过来,那两个小身影已经溜出几丈远。
“你不是天天都着急回家读书做课业吗?今天怎么舍得出去玩?”卢远承跟着他跑,不解地问。
一向乖顺安静的顾君桓露出很少见的调皮模样,解下两人的书袋扔向追过来的随从,示意他们帮忙拿回去,不要来跟着。
“书天天都可以读,少读一晚也不耽误我考状元!”
“今天我不在乎经济学问天下苍生,就想跟你一起当一回‘纨绔’!”
蔚蓝天际白云浮动,西方初现红霞,夕光暖照的长安街头、渭水河畔,两个少年的身影放肆灵动,穿过条条街巷,远离玉宇高楼,波光潋滟红霞映照的水天一方,是好景好时光。
今日学堂里,午后有大学士来讲学,向诸生提问——何为盛世?盛世何为?
坐在前面的一些侯门官家子弟,个个巧舌如簧,引经据典,歌功颂德,诠释他们心中的‘盛世’和自己的抱负。
顾君桓还未思虑周全,就被闻听了他‘神童’之名的大学士点名,只好起身回答。
一番引经据典壮志豪言,无非是天下平无事,百姓无饥馁,官员仕子清廉济世之言。
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很满意,好在腹有文采通典故,对答如流,也得大学士欢心。
王公侯府官门子弟,从小就知道那一套摆在明面上的好言虚辞,长到他们这个年纪也知道该在什么场合说什么话了,满堂学子间或有真心付壮志的,也未为可知。
可卢远承不知道怎么了,被大学士问到,不高兴就不答就罢了,他偏偏真心而言——
“我不在乎什么盛世乱世,为什么我非要有什么远大志向不可?我只想从心而活,永享富贵安乐。”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对我来说都是好时节。”
“餐餐有肉顿顿有美酒,年年有余岁岁有嘉禾,便是我的‘盛世’。”
“我不想做什么圣人,我就是个俗生,管你们争什么大人小人,我只在乎今天能不能看到最好看的夕阳。”
“等我长大了我就要找一个有山、有水、有花、有暖阳和明月的地方,逍遥一生……”
他还没说完,就引得满堂哄笑,前面的侯府公子笑得前仰后合,指着他道:“哈哈哈不愧是长安第一纨绔!卢家二公子,酒肉米虫也!”
卢远承被取笑得满面臊红,之后就发了疯,跟他们打起来,丢尽了脸。
他生了一下午的气,而此时躺在渭水河畔的草地上,仰望满天锦霞,暮春天暖夕曛微拂,他开心无比。
今日的夕阳果然极好。
身边所伴之人,也极好。
顾君桓也跑累了,坐在他旁边,仰头看美景,若有思索,缓缓道:“云钟,其实我觉得你说的……也没错……”
“我想真正的盛世,未必是人人都要争些什么抢什么的,人人有的选,可以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就很好,天下万民,苍生百景,各得安生,又何妨闲人多几位?”
“而我们这些所谓心怀远志奋进读书的人,为的不就是创造这样的盛世吗?”
“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算是‘甘愿受苦’,又有什么权力去嘲笑指摘和我们选择不一样的人?”
那是卢远承第一次注目凝望顾君桓,往日心中最不屑的‘书呆子’,却在那一刻让他心中一动。
“个人能力不一,志向不同,如果人人都得活得很辛苦,那便不算是盛世。”
暖霞映红了少年的侧脸,皓齿明眸比春水更净亮纯澈,风吹发梢,秀逸飘扬。
他在看河景,但那双眼眸中却好像不仅有眼前美景,而是藏着一片令人神往的浩瀚无垠处处欣然的天下……
年幼的卢云钟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好像一瞬间,顾卿初就不同了。
他的目光再也无法从这人身上离开,只要他出现,自己就有了一个开心的理由。
“我们钓鱼吧!”
两个小孩玩了一阵,顾君桓又忽然来了主意,说着就去找河边的渔船渔夫借钓竿。
卢远承还懒懒地躺在地上,“干嘛钓鱼呀?顾卿初,你烦不烦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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