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那年‘天狗食日’,晋王府中其他人也在四处看天,管事紧忙安排人敲鼓作法。
一向端庄沉稳的萧王妃,急急忙忙地走进王爷书房,又惊又喜的样子。
“王爷,你看,果然如羲和所言,今日真就出‘天狗食日’了……”
晋王在窗前抬头望天,面色有些发愁,见萧王妃惊诧失态,喝止了她:“说什么胡话!”
萧王妃意识到不对,便安稳了下来,屏退了下人,与晋王独处。
“王爷,羲和有如此异才,王爷不应该高兴吗?”
晋王连连叹气,“她自小聪慧,常知凡人不可知之事,但是……这预天测地之事,怎能轻言?天狗食日向来被视作不祥之兆,观测天象本是钦天监的事,一般会提前昭告天下,准备祭祀,而最近朝廷都没有动静,本王想定有缘故……她一个女孩子,在七日前就料中了,还如此精确,若传出去,恐怕给她招来祸患……”
萧王妃心明,就不再多言了,和晋王一起观望天象,同时好言劝解,可晋王还是叹声不断。
“她整日埋头看书,整夜抬头观星,除此之外对他事全无兴趣,往日我想她热爱学术可学经纶是好事,便由着她了,可如今她已有婚约,怎能还如此呢?毕竟是女子,若全无妇人之德,不懂夫妇之事,今后嫁进相府,又怎么与夫家相处?我真是愁呀……”
“王爷勿忧,羲和毕竟年纪尚小,再说成亲之日尚早,一年国丧还未除,妾身已经在教她了,慢慢开导,她总能长进的……”萧王妃宽解他。
“你教呀?哼,我看你倒是只纵着她,她那些书从哪来的?她屋子里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是谁给她找的?她那次作男装偷跑出去上天梓山看星,是谁许的?还有去年,她闺中之作竟流落到外,刊印成卷,还不是你帮的?”晋王怪嗔道。
萧王妃却一点也不心虚,为王爷顺顺气,无奈笑道:“王爷就只怪着妾身了?替她出书,还不是王爷看着叹息说可惜,自家姑娘的才华只囿于闺阁中,又惜她身为女子,还是王府千金,只能居于高墙内苑?还不是王爷您让她从小师从天槐先生学术?王爷明明比谁都宠她纵她,还说起妾身来了?”
晋王语塞,头疼地拍拍上额,想了一会儿,也想开了:“罢了,我家女儿想是什么样就什么样吧,毕竟是皇家人,就算嫁了人,也不是一般妇人,她是郡主,除了我们王府惯着,还有太后皇上,都给她撑着,太后不也总说羲和之才不可强学俗流吗?”
“是呀。”
萧王妃给晋王理理衣襟,笑容莞尔,看天色又渐渐复明,便道,“王爷,走,咱们去天目阁看看我们的小郡主吧,让她给咱们说说,这天象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开开眼界……”
晋王与王妃携手走向成硕郡主所居的天目阁,想偷偷看下小女儿又在忙活什么奇怪东西。
不想他们还没进门,平日里伺候郡主的几个丫鬟却慌张失色地跑了出来,突然撞见他们,吓得浑身发颤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大丫鬟碧乔哭道:“王爷,王妃,不好了,郡主不见了!”
起先晋王尚不以为然,问她们:“怎么了?她又偷跑出看天象了?”
又转向萧王妃:“你知道吗?她是不是去哪看‘天狗食日’了?”
萧王妃却也是满面焦急,“妾身不知呀,往常她要出去都会跟妾身说的,都是妾身叫丫鬟跟着……”
“郡主什么时候走的?你们可知道?”王妃叱问丫鬟们。
碧乔直摇头,回道:“奴婢实不知,方才天黑日隐,大家都跑出来看了,郡主也让我们出来瞧,到处都乱乱的,奴婢出去了一阵,再回阁内就不见了郡主,怎么找也找不到……郡主的那些书稿,画的星象图,也都不见了……书桌上只留了这封信,是给王爷和王妃的……”
萧王妃急忙接信来看,“王爷,不妙啊,羲和是不想成亲才跑的……她信上道她特意选今日出逃,让我们不要找她了,她筹谋已久,是不会让我们找到的……”
晋王夺过信,匆匆扫了一眼,信中尽是诀别之意,他竟不知女儿如此不愿意出嫁,他勃然大怒,一巴掌挥在碧乔脸上。
“你们怎么伺候的?还有王妃你,她不愿出嫁,为何本王从不知道?”
碧乔和丫鬟们里里外外跪了一片,萧王妃也内心惶恐:“妾身实在不知呀,她从未与妾身说过有不从之意……王爷您也是瞧着的,这姑娘平日都好好的……”
晋王府自此乱作一团,晋王派人到处去追寻郡主下落,甚至发动了御林军,一日内将长安城翻了个遍,都找不见成硕郡主的身影。
看来果然如她所言,她是筹谋已久,挑的最好的时候,大家都在关注‘天狗食日’的当口,巧无声息地溜出了王府,一去无踪。
找到天黑,晋王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王府,问众人,还是没人见过郡主。
他将郡主的信看了又看,信上一句“女儿志在星辰,而无意于世间蝇营狗苟,更不愿终身大事假托于人”,让他泪湿眼睫,不停责怪自己竟不懂女儿心事。
此时想来,自定下与卢家的婚约后,陈君瞳似乎比往日缄默了许多,整日埋头在书房编书看书画图,除了天槐先生,也不见外人,更不再去厨房鼓弄那些奇奇怪怪的食物,自己怎能一点都察觉不出呢?
她不表露是因为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但她也不想接受,最终,只能逃……
“王爷,不知卢家怎么知道了郡主出走的事,下午派人来问过了,妾身没有直言……”萧王妃过来给他奉茶,说道。
“嗯……暂时别让他们知道……”
萧王妃颇为惆怅:“卢家还好说,只是怕宫里也知道了……”
两人正在担忧之时,他们说的事就发生了,宫里来人,说皇上太后已知成硕郡主离家出走之事,传召晋王进宫问话,让他速去刻不容缓。
萧王妃一边送晋王往外走,一边与他低声语:“王爷会怎么应答?料想太后是确定了,不然不会这么着急见王爷,王爷千万不要说羲和是为了逃婚啊,只言今日天象有异,羲和偷跑出去观天,贪玩一时未归就好……太后和皇上一向疼爱羲和,料想不会多加责难……”
晋王应着,心中也在盘算怎么应答太后,他有直觉,太后和皇上一定是猜到陈君瞳为何出走了,就怕真是这样,那他就百口莫辩了。
晋王府,卢家,皇宫,都会很难堪……
晋王苦恼地上了马,正要启程,晋王府外又跑来几位食客,向他禀告一件更严重的事——
“王爷,今日百官议论钦天鉴失职,荀司丞弹劾了钦天鉴监正,不久前皇上已经下旨将天槐先生一家都下了大牢,不日就将处斩!”
萧王妃和王爷都倒吸了口凉气,被这个消息惊得一时缓不过来。
王妃问道:“王爷这可如何是好?今番进宫,您可千万别急着为天槐先生求情啊,恐皇上迁怒……”
晋王点点头,眉毛蹙得更紧,又好像是松了一口气,“本王先去看看情况,不过……”
“来了这么一出,这下不怕羲和不回来了……倒是怕她太早回来……”
进宫之后,晋王察觉到宫里今日的气氛也不同寻常,面见了太后和皇上,他们先问起了陈君瞳的事。
晋王以萧王妃的话作答,太后和皇上就没有再深问,他们这么急着见晋王,其实是为了另一件大事——
今日‘天狗食日’之象闹得朝野内外沸沸扬扬,民间谣言四起,说此天象是指君王失德,上天罚罪于天下。
有御史谏言,皇上应该就此下罪己诏。卢元植好像也有赞同之意,上谏皇上大赦天下,减免多地赋税。
晋王听完劝谏,若要安百姓之心,确实可依丞相之言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以显天子仁德,但是发罪己诏是万万使不得。
太后和皇上也认同晋王的建议,但话里话外似有对卢元植颇为畏忌的意思。
晋王想,朝堂上此时出现这种议论,且有御史和荀高阳领头,其中或有更深的用意。
在进宫之前,他觉得皇上对天槐先生的处罚严苛得有些太过了,进宫之后,晋王便明白了所有,连天子发罪己诏的苗头都被挑起来了,钦天鉴是必须要死人了。
而身为钦天鉴之首的监正天槐先生,无论怎样都逃不过了,无论他到底有没有罪,他都不得不死。
晋王没在皇上太后面前直接问起天槐先生的事,倒是他们主动提起了,说钦天鉴这次是必罚的。
但天槐先生毕竟是郡主之师,郡主知道了定然难过,他们让晋王找回郡主后要好生劝慰,就不要追责怪她贪玩跑出去了。
这话虽然说得贴心,但晋王心知肚明,太后和皇上这是把意思挑明了,让他千万要将郡主管教好,别让她介入此事。
直到深夜,晋王才带着皇上太后给成硕郡主的一堆赏赐之物出宫,内心起起伏伏,十分不宁。
他没有马上回府,而是去了刑部大牢,见了下狱的天槐先生,从而得知了一些更惊人的事……
晋王心事万重,从刑部大牢走了出来,一时间感觉连上马的力气都没了,他刚上了马,路的另一边驶来一架马车,看来是在那专门等他的。
马车停下,车帘撩起,卢元植对晋王拘了一礼:“王爷深夜骑马回府辛苦,不如跟老夫同乘一车,老夫送王爷回去?”
晋王无言的点点头,下了马,让随从们也都跟在车驾之后,他独自上了卢元植的车。
“王爷从宫里出来,就来了这刑部大牢,深夜还不辞辛苦,是所为何事呀?”卢元植笑问。
晋王道:“得知小女之师天槐先生下了大牢,本王来看望一眼,替小女给她先生送个行罢了。倒是丞相,这深更半夜的,为什么专程来此候本王?丞相也不怕辛苦?”
卢元植知道晋王肯定是知道一些事了,他也没打算隐瞒什么,正好想借此机会试探晋王合盟的真心。
于是他直言道:“老夫确实是专程为王爷而来,王爷方才在牢里应该也听天槐先生说了吧?其实今日之天象,钦天鉴前几日就有上报朝廷,但是……被人压下了,所以今日才会有如此不备,引起满朝震动之状况……”
晋王方才正是为此而心惊,不想卢元植在自己面前如此坦白,他也看出了卢元植的用意,都是直言快口。
“是,本王想,既然丞相都找上来了,那这事,肯定是丞相的‘功劳’吧?”
“是,所以老夫特意来跟王爷交个底,钦天鉴有没有罪,其实老夫比谁都清楚,天槐先生一家下狱,也只是个掩饰,得罪王爷和郡主,老夫也是不得不为之,还要王爷宽恕则个。”卢元植向他揖了一礼。
“本王方才也在猜测,丞相和百官有今日之动向定有原因,丞相是断不会借此生事有意摧损天子名义的,可是……究竟是什么了不得的原由,逼得丞相为此不可为之事?朝上朝下对皇上议论纷纷,丞相身为忠心老臣,就不怕吗?”
听王爷如此语气,卢元植就心安了几分,“王爷是懂我的,老夫对皇上自是坚决维护忠心不二,如今是暂时牺牲皇家一时名誉而已,让皇上下罪己诏,不是老夫所求,只是想借此天象为天下百姓谋些福祉,大赦天下减免赋税,才是老臣的目的。”
“王爷近几年不常出皇城,又不过问民政,实在不知如今朝廷财力不济,而多地灾情不治,朝廷实在无能为力,现在大齐朝看着弘盛,其实底子已经空了,近年的各地灾情,政事堂都压下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皇上也会因此难安。”
“这些都是老夫在扛,要维持朝政稳定不易,只能深夜找王爷说些心里话,还请王爷千万慎重,为大齐考虑,为百姓谋福祉,老夫在此谢过了。”
晋王闻这一席话,比方才在大牢内听天槐先生说出实情还要受震撼,看卢元植表面说得真诚,他心中又惊又气,万不敢想大齐已经到了如此地步,而大齐官员只能有如此作为!
他想怨又不知道该怨什么,想指责卢元植,又不知从何下口,又想起先前见皇上和太后的态度……
他今日终于明白,原来所有人都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从宫廷到朝堂,各人有各心事,都披着一张皮,在演戏给天下人看!
而天槐先生,不过是他们做戏时,必将砸坏的一件道具。
坏了这一件,再找另一件,没有天槐先生,还会有钦天鉴其他人……
卢元植说完这些话,的确是觉得自己轻快不少,见晋王长久不言面色莫测,便笑了笑,似在闲聊道:“王爷,与方才一人骑马比起来,与老夫共乘这高篷锦车,是不是安逸多了?”
“坐车坐惯的人再骑马就很不舒服,王爷既然已经上了车,就只能与老夫共走到底了。”
晋王与他对视,“可是马车颠簸不断,又当如何?”
他坦然对之,携过晋王的手,目光炯炯:“那就需要王爷与老夫共执缰绳,小心驱使了。”
次日,晋王府没再派人四下寻找成硕郡主。
钦天鉴监正天槐先生全家七十三口下狱,即将处死的消息,在长安城中迅速蔓延开来,几乎人人皆知,昨日的天象倒很少人讨论了。
百姓们都在议论钦天鉴失职,都在指责他们第一次听说的天槐先生,都在期待行刑之日,因为他们很少有人见过七十三个人头同时落地……
当然,不是所有人,总有一些人是清醒的。
比如远在南城外的顾清玄,他几乎想都不用想就猜到了这一出出是谁在主导,是所为何故,甚至在昨日天象有异时,他就料到了,卢元植会动什么心思……
除了顾家人,还有一人深知天槐先生的无辜。
那就是,打扮作百姓,背着一大包书籍图画,成功逃到城门口,马上就要离开长安远走高飞的,成硕郡主,陈君瞳。
“皇兄你看,如果我就是我们脚下的土地,而高公公是月亮,皇兄你在这就是太阳,我围着你这样转,而高公公围着我转……”
“高公公你转呀,不是这样的,要顺过来……”
“对,皇兄你不要动!”
御书房正殿内,身姿纤巧眉飞色舞的少女,蹦蹦跳跳,拉着一殿的人像是在做游戏一般,逗得所有人笑声不断。
年迈白发的老公公也好像瞬间还童,听她指挥,围着她一圈又一圈地打转。
那九五至尊的皇上,站在殿间,也乖乖听话,站得笔直,笑看她如飞蝶般在周身环绕。
“就这样,停!”
皇上、高公公、她,三人站到了一条线上,她马上喊停,继续讲解道:“就是这样,当三者成一线,高公公,也就是月亮,遮住了皇兄这个太阳之后,在地上的人,就看不到太阳啦,这就是‘日全蚀’……”
听说自己遮住了皇上,高公公连忙弯下臃肿的身躯,她看着大笑,对皇上说:“皇兄你看,若‘月亮’只遮住了一点点‘太阳’,那就是‘日偏蚀’……”
“哦,原来如此。”皇上笑笑,坐下饮茶。
她也跳出了那条线,坐到了皇上旁边,“是啊,皇兄,其实很简单的道理,根本不是什么天狗吃了太阳,太阳是谁也吃不了的,它永远在那里。”
皇上点点头,看着这个聪慧古怪的堂妹,又问她:“不过,晚上我们看月亮时,月亮是很亮的呀,那为什么当它遮住太阳的时候,看起来只是黑圆?月亮白天不发光吗?”
她哈哈大笑,就地取材,拿起皇上腰间挂的几个玉球坠饰作解释,“皇兄,月亮本来就是不发光的,发光的是太阳。在绕着太阳转的时候,我脚下的大地就像这个玉球,其实自身也在转。”
“转着转着就会有些地方照不到阳光,所以成了夜晚,照到阳光的地方就渐渐变明,而这个更小的,就是月亮了,它一直在绕着地转,晚上,阳光虽然照不到我们头顶了,但还是会照到它,所以看起来它就是亮的。”
皇上思考着,也摆弄起那三颗玉珠,像学生一样听她说着:“《尚书纬·考灵曜》中就有阐述,‘地有四游,冬至地上行北而西三万里,夏至地下行南而东三万里,春秋二分是其中矣,地恒动而人不知,譬如闭舟而行不觉之运也,春则星辰西游,夏则星辰北游,秋则星辰东游,东则星辰南游,地与星辰四游,升降于三万里之中。’说的就是月、地、日运转的道理。”
“……地与星辰四游,升降于三万里之中……”皇上似有所悟地念着,赞赏地看着她。
“羲和真是好学问,让皇兄受教了。说想要什么赏赐,宫里的东西,你看上什么就拿去。”
她含笑摇头,跪坐到皇上面前,说道:“今日不要皇兄赏赐,就想皇兄答应我方才所提的事。据我和先生观测,过几日,端午左右,会再出现‘日蚀’之象。”
“据羲和所知,历朝有此象,百姓都说是‘天狗食日’,视为不祥颇为恐慌,朝廷要举行祭祀祭天,将日月之行解释为神鬼之说,很是荒谬。”
“我想,皇兄不如趁此机会,提前宣告天下,向臣民解释所谓‘天狗食日’其实是自然之态,不要举行什么祭祀,而并推行天象学,以开民智。皇兄你说好不好?”
她撒娇地摇着皇上的衣摆,皇上伸手摸摸她的头,面色却由之前的轻松变得有些凝重。
“羲和你的志向是好的,此举不但能开民智,也能打消所谓上天有责天子之说,只是……”
“祭天是自古以来的礼法,百姓不通天象,只知敬畏鬼神,所以我大齐历朝历代都要修建专门的祭天神殿,比如眼下正在修的广和宫……”
“若冒然取消祭天,强推你方才所言的道理,百姓恐一时不能接受……再说,丞相也不一定会准……”
君瞳失望地瘫坐下来,她理解皇上说的,此举可能太激进让百姓一时难以接受,但是她不能理解皇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什么叫丞相不准?她的皇兄是一国之君啊……
殿里莫名地静默下来,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这时有人发出弱弱的声音:“敢问郡主,老奴可以动了吗?”
原来高公公仍缩头缩脑地在原地站着,在他们说话时,一动也没动,那小心僵硬的样子实在好笑。
君瞳连忙站起来,跑过去抱住高公公的胳膊搀扶他,“当然可以,哈哈,高公公,是我不好,光顾着跟皇兄说话,忘了您了,可苦了公公了……”
高公公舒展身体,憨厚地笑着,弯腰谦让,擦着额上的汗:“哪有,哪有,老奴就爱陪着郡主玩儿,只要皇上和郡主开怀,老奴做什么都值得……”
皇上和郡主被高公公逗笑,御书房内又恢复热热闹闹,这时太后来了,拉着她说起话来。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时候,虽然她照常跟太后和皇兄说笑着,活蹦乱跳地让他们开心,但她心里已经悄悄发生了变化。
她是很失望的,那时的苦涩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可是,那时候再苦,也比不上此时此刻内心悲痛之万一。
身穿布衣,满面憔悴的陈君瞳跪在宫门外,回忆着前几天御书房内的情形,恍若隔世。
是的,她最终也没离开,她还是回来了,因为她的恩师就要被处死……
得知天槐先生下狱之后,君瞳立即折返城内,不再躲躲藏藏,直接冲向了皇宫。
晋王听说了追来劝她,可她执意要进宫为先生求情,晋王与王妃拿她没办法,晋王心疼她,也只能由着她来这宫门前碰钉子。
往日她随心所欲往来穿梭的宫门紧闭着,几个时辰前,高公公就来劝她,说皇上忙于和丞相讨论国事,不能见她,她又去了太后寝宫,太后同样避而不见。
她又回到皇兄宫门前,一遍遍磕头,求皇上饶天槐先生不死。
可是,她此时的一举一动竟如同虚设,一分一毫也动摇不了那种她理解不了的‘天意’。
天空响雷一声,她抬起流血的额头,望了眼乌云满布的苍天,一点也不意外。
因为她早预测到了今日有雨,也知道这场暴雨将会在什么时辰停,更知道明天是个晴天……
天有不测风云,经过她多年的钻研,她一度自信地以为,自己可以完全藐视这句话。
可是这几天的变故,让她知道,天上阴晴云雨就算人能测定,但人间的风云变化,她是永远都算不准,也可能永远都看不懂。
就像她到这时,也不明白,为什么她亲口向皇兄说过‘日蚀’将现,而皇上仍会降罪于钦天鉴,为什么一定要治天槐先生的罪?
皇兄明明已经拒绝她不办祭祀的请求了,为什么朝廷在已经预测了‘天狗食日’的情况下仍不做准备?
她永远都不会懂。
暴雨中,君瞳晕了过去,再醒来时,自己已经换上了干净的锦衣,躺在太后寝宫的榻上。
“太后,您终于肯见我了……”
君瞳面对心疼地看着自己的太后,哭了出来。
太后为她拭泪,拥她入怀,叹息道:“别怪你皇兄和哀家心狠,你遭罪,哀家没有一时一刻是心安的,可是羲和啊……你要进宫为你的老师求情,是万万不可的,这次哀家和皇上都没办法帮你,因为这是丞相决定的……”
“可是,可是,先生为什么就非死不可呢?皇兄知道的,先生是无辜的!”
君瞳崩溃起来,抓着哀家的手问:“太后,您可是太后,我皇兄是天子,我求求你们,饶了先生吧,他又有何辜?他一个整天看星星的人,怎么就得罪了‘云虎相爷’!非要处死他全家不可呢?”
太后无言,抱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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