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穿越架空 > 长安四幕戏 五一公子

23.3 和光

小说:

长安四幕戏

作者:

五一公子

分类:

穿越架空

《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在约定的那一天,顾君宁还是去赴了陈晋卿的约,来到渭河南岸的滴翠亭,果然,在那里见到了他。

他一个人缩在亭里,见顾君宁如约而至也不惊讶,只是瞩目看呆了一阵——

顾君宁今日不但按约穿回了女装,还让江弦歌精心给她打扮了一番。

青丝半挽,云鬓如霞,描眉点唇,尽显女子美态,一袭青色云锦暗绣裙裾,衬得她行立如华茂春松。

从来不爱弄脂粉,这一年又整日在工址土灰里摸爬滚打,她都快忘了上次自己这样在意容貌是何时了。

顾君宁娉婷袅娜而至,看到他眼眸有一瞬的惊喜含羞,便满意了,对他得意挑眉。

陈晋卿心慌一晌,避眼不再直视顾君宁,有气无力地嘀咕道:“那日,我见司监大人进了侍郎公堂,其他人都出来了……后来,司监大人,衣衫不整,一副疲惫的样子回来了……”

顾君宁坐到他身边,柔若无骨地往围栏上甩袖一靠:“呵,你总算坦诚。莫不是也以为我与卢侍郎有私情,以为我为了让他帮忙做了什么?”

“不是,不是,我只是怕,怕你真的做了什么,我不想你求他,不想你被别人要挟什么!”

陈晋卿看到,今日梳起女子发髻的顾君宁,头上戴着那晚从自己发间拔去的簪子,有些失神,便说出了真心话。

“所以你就来要挟我了?”

“不是的……”

“那你是在试探我的底线?你又为什么不提什么更过分的要求?还是等着今日提?”

“那如果我提了你会答应吗?因为我的要挟……”

“不会。我今日赴约不是因为你的要挟。”

“那又是为什么?”

“因为今日是你的生辰呀。谁都不能拒绝一个寿星的心愿。”

“再者,我觉得,你不是那样的人,不知为什么,我总感觉你很特别,你跟我们不一样。”

伪装在她身边多日,陈晋卿见识了她的敏锐、犀利、强硬、疯狂、暴戾、颓丧、隐忍,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她的温柔。

可他还是不知道,顾君宁的温柔可不是轻易显露的。

他低头不说话,顾君宁看看他,问他:“今天你想去干嘛?我陪你。”

他摇摇头,顾君宁又问:“那你想要什么生辰贺礼?我送给你。”

他又摇头:“不要了,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

顾君宁笑笑,起身去折亭边的柳条,编了一个环圈,“我想你也不是缺少金玉的人,就送一个柳环给你吧。”

他点点头:“嗯好,谢谢司监大人。”

顾君宁编好了,给他戴在头上,以为玩笑,乐了起来,“你别嫌这礼物轻贱,一般我不为人轻易动手做礼的,不然有的是好瞧的,今天也匆忙想要好好准备也来不及了。”

“哪会?这样就很好了。”

陈晋卿问她:“顾司监为别人做过什么礼物?听说顾司监才高手巧,定有妙作吧。”

顾君宁认真地回忆起来:“我给我弟弟做过木剑、佩剑,还给我父亲做过一整套的玉石笔砚,给我伯父画过酒楼改建图。”

“还给一个人雕过木画……这些都是不算难的,最难的是去年,也是给一个人,做了一个金嵌珍珠天球仪……转眼到了今年,在上元节之前,还是为那人,做了烟花。”

“金嵌珍珠天球仪?”

陈晋卿惊讶过望,几乎暴露本性,心中暗叹:“原来是你!真的是你!”

“怎么?你知道?”顾君宁见他异常激动,问道。

他忙稳住神色,摇头:“不是,只是听这个名字就感觉很奇特,定是非常之礼。”

“没什么的,只要她喜欢。”

陈晋卿心中大动,开始犹豫要不要向她坦白,跟她直面?

“除了这个柳环,卿宁还能献一礼,为陈公子贺。”

他出神犹豫时,顾君宁指挑他头上柳叶,忽凑到他耳侧妖娆地道出这一言。

“是什么?”

陈晋卿还未反应过来,顾君宁突然抬起他左手,撩开衣袖,在他手臂内侧脉搏处,俯面一吻。

留下一片香唇红印。

陈晋卿一下傻了,胳膊都红了起来。

“陈文书面色瘦黑,而双臂如藕,可想衣衫之下,也是软玉温香。”

顾!君!宁!

君瞳在内心痛嚎,一时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头上这柳环也不像柳环了,而像一顶‘绿帽子’!

可又是谁绿了谁?

“司监大人,请你自重。”他一抖收回手,慌忙捂住胳膊,艰难咬唇道。

“我很自重啊,只不过‘轻薄’寿星一下下而已。”

顾君宁面不改色心不跳,支颐玩味地看着他害羞慌神的模样。

“司监大人不是说,不想谈儿女情长之事吗?”他缩到一旁支吾道。

“凡事都有例外。”

顾君宁仍振振有词,逼近他:“我无情,可是我‘好色’,不行吗?”

“在下其貌不扬,无美色可图。”

“没关系,本司监猎美看骨不看皮。”

“在下落魄皇族,无财无势,身无长物。”

“没关系,本司监官居七品,前途大好,家父为官多年,母亲娘家富冠九国,家门近亲非富即贵,必不会让陈公子忍屈受贫。”

“可……可……在下已有婚配。”

“没关系,本司监甘为外室,最善窃欲偷欢。”

“在下……不喜欢女人!”

“哦,真的吗?那也没关系,反正本司监最不像女人,男子那一套活我也会。”

“你!”

陈晋卿又羞又恼,简直要抓狂了。

“瞧把你吓的?哄你开心罢了。”顾君宁瞬间变脸,仿佛无事发生。

也不逗他了,大笑着拉起他走:“既然今日无他事可做,你就跟我去工址加值怎么样?”

陈晋卿也只好应了,跟着她乘车去天一神坛工址。

昨日周浅才磨磨蹭蹭地,跟顾君宁交接完总监工事务,将令牌还给她。

她当众又接回总监工令牌,徐子桐引东堂众参事为她拊掌。

周浅脸色有一瞬很难看,但他也没法子,他知道自己得了官位失了人心,西堂的参事虽都静默,但恐怕也都在心里鼓掌叫好。

除了张远宁,他才没心思管这些。

徐子桐等在那恭维顾君宁为她找回‘场子’,程墨然等在那安抚周浅掩饰尴尬时。

张远宁转身就去了执事堂,进了梁正卿的值房。

“执事大人,卑职要回东堂。”他直接道。

梁正卿纳闷地抬眼看他:“张参事,当时是你自己要求去西堂的。”

“对,我现在还是要回东堂,请执事大人成全。”张远宁附礼道。

要来的是别人,梁正卿就直接一杯子砸过去,让他滚了,就像之前不愿待在周浅手下来找他吵吵的唐风。

但偏偏这人是张远宁。

整个承建司,梁正卿最头疼的两个人,就是顾君宁和张远宁。

连王硕都笑话过,他手下的这‘双宁’,一个花招频出百变千面,一个生冷蹭倔执着坦荡,仿佛就是上天派来磨他气性的。

梁正卿忍住气,和蔼地笑着,好声劝慰:“不好,你这样……张参事,小张啊,你要学会做人啊。”

“你已经在周司监手下了,如果本执事再把你调回东堂,他会怎么想?你干嘛要得罪他呢?小张,做人要懂得让步,给别人留点面子,不如跟顾司监那小妮子学学,她都能忍周浅,你干嘛又不能忍呢?”

他不是不会做人,只是太有自己的坚持。

“不,卑职就是要回东堂,总之,天一神坛在哪,我也得在哪!”

张远宁低着头,语气依旧铿锵强势。

若是别人,张远宁肯定会给面子,但那是周浅,他不屑给,也不畏惧得罪。

梁正卿‘痛苦’地捂住脸,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的抓狂。

刚好这时王硕来找梁正卿说事,在外面就听见了他们的话,王硕又是从来不跟梁正卿讲规矩的,直接推门进去。

完全不顾陆天阑的阻拦,当然陆天阑也没有阻拦。

他大声笑话梁正卿:“哈哈哈梁执事,你在家训儿子不是挺威武吗?怎么在部里拿个参事都没办法?”

张远宁闻言心愧,红了脸,但还是倔强不改。

王硕一来,梁正卿立即暴起,对外面今日代替主簿给他守值的陆天阑嚷嚷。

“陆文钦!你要再连个门都守不好,我就将你那些花都撅了!”

“什么猫猫狗狗都往我值房里放!我要你们何用?”

陆天阑翻了个白眼,给他们关上门:“知道了,下次王执事再来,卑职就拿个笼子给他套了。”

“王执事好闲在,来管我们承建司的事!把这当你自己家吗?”王硕还没发作,梁正卿就矛头一转对他呛声。

王硕大咧咧坐下,厚脸皮道:“我才不是来管闲事,而是专程来看你的笑话的,听说你们承建司今天又有热闹?”

“王执事好没道理,承建司事务繁杂,多亏执事大人统领,才井井有条,执事大人用人有方大人大量,才不与卑职计较,好心管束卑职,哪有‘热闹’给王执事看?王执事要找乐,何须离开总司监,舍近求远到这来呢?”

王硕嘚瑟的话还没说完,张远宁就冷着脸附礼出声,一番抢白,将王硕气得脸色发青。

“哈哈哈!”轮到梁正卿笑了,骄傲地瞥瞥张远宁,对王硕一副炫耀状。

“梁执事就是这样管人的?让一个小参事顶撞上官?”王硕斥道。

梁正卿起身,悠悠然地走到张远宁旁边,拍拍他的肩:“是啊,我们承建司就是如此,别的上官我们小张可不惜得顶撞,为你王执事才开这‘金口’!”

王硕看他们俩同仇敌忾之状,俨然如亲父子,气得没法。

梁正卿气定神闲地对张远宁道:“好了,小张,先回去做事吧,待本执事与王执事议事完。”

“不,卑职要调回东堂,请执事大人成全!”

张远宁跟樽石雕一样杵在那,雷打不动,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梁正卿知道如果自己不答应他,他肯定会在这一直杵下去,也只好准了。

他瞬时露笑,对梁正卿鞠了一礼,开心起来,又帮梁正卿呛了一阵王硕。

终于有人帮自己怼王硕了,梁正卿心里舒服了,张远宁如愿以偿心里也舒服了。

不高兴的只有王硕。

“张参事,呵,他可真像你年轻的时候,都是那么讨人厌!”

那日张远宁走后,王硕跟梁正卿嘲讽叹道。

而梁正卿一脸傲然:“不,他不像任何人,他就是他,承建司的小张,我们的‘石君子’,谁也拿他没办法,你也别想打他的主意。”

王硕问:“哼,我记得他刚入署时,你就说,他稳重勤奋,心细明/慧,前途不可低估,有意将他当你的‘接任者’来栽培。”

“那干嘛不提他为司监呢?反而任由顾君宁、周浅他们在前面折腾来折腾去,打得热火朝天?”

梁正卿凝神品茶,眸色一时深不可测,捉摸不透。

像一位目光深远的老先生,在认真思虑明日该给学生们讲什么经?

后又故意露出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顽童表情,只回一句:

“因为得有‘热闹’给你王执事看啊。”

王硕这才心里舒坦些,和他说完事,离开梁正卿的值房,一出门,就见门上贴了一纸条:

“王执事与猫,恕不接待。”

他不用猜就知道这是谁的‘杰作’,要找陆天阑发难,而主簿守值座上已经没了人,谁也不知那‘种花神吏’又去哪晃荡了。

王硕气极,骂骂咧咧地踱步回总司监,直接让人在总司监署大门上,贴一条:

“梁执事与狗,不得入内。”

今日,天一神坛工址上,本来应该休沐的张远宁、徐子桐等参事也在加值,一见顾君宁又身着女装,打扮甚是漂亮,全都过来跟她说笑闹她。

这是她‘重返’天一神坛工址的第一日。

顾君宁又站到了那高高的神坛台基上。

站得稳稳的,再不会跌下!

“好了,你们一个个的,跟没见过姑娘似的,别闹了,继续做事!”顾君宁笑说。

张远宁一直不言语地盯着她看,有点发怔的样子。

“怎么?被本司监惊艳到了?高高在上的‘石君子’动凡心了?”

顾君宁敲了下他的额头,水袖长裙,旋身间自见风骨风韵。

“不后悔回到本司监手下吧?最起码赏心悦目是不是?”

张远宁瞬间不屑,哼声一句:“哼,才不是呢,我只是奇怪司监大人今日怎么这么没规矩?不穿官服就来办公事了”

“就算是为庆祝‘重返神坛’,也太浮夸了些!”

“真是不解风情。”顾君宁怨了他一句,由他去了,然后和陈晋卿去巡视工事进度。

陈晋卿看顾君宁似在挑逗张远宁,心中不喜,嘟囔道:“都怪我,出什么馊主意?本是想戏弄下司监大人,不想司监大人这么有魅力,这么惹眼,以后还是别穿了,还是穿官服的好。”

顾君宁半倚在坛外汉白玉阑干上,形态慵懒随性,颇有一分媚骨天成,而眼神犀利,望着他,嘴角微微含笑。

“我入官途可不是为了只穿官服,而是为了可以想穿什么就穿什么。”

她招手让他上前,附在他耳边继续道:“也可以,什么都不穿。”

面具下君瞳的脸已经滚烫发红,与顾君宁错开间,陈晋卿又在她眼里看到了直勾勾的野心。

走在天一神坛下,他问了许多建筑的问题,顾君宁跟他讲解起来,向他分享了许多自己在这工事上的心思,有很多都是不曾与外人道的。

陈晋卿这才懂得天一神坛的奇妙,心中佩服不已。

望着那巍峨的主坛,初见雏形,他有感而发:

“真好,此坛定能成盛世归一,见沧桑千年,或许这就是建筑的奇妙吧。”

“人的意志和肉身终会不敌岁月,可土石房屋可留百年千年,房子是给人住的,与人缘分最多。”

“如果人人都能住上心仪的房子,也就是广厦千万间,可庇天下寒士尽欢颜了。”

顾君宁闻言侧目,一时间听得如痴如醉,心弦震动,呆呆地看起了这陈晋卿,深以为知音。

她对陈晋卿似乎更有兴趣了,与之敞开心扉说了很多,又问起来历身份,陈晋卿却还事退避不答。

“顾司监是有大志宏图的人,何必以我为念?无论我是谁,我想做什么,也不会影响到司监大人,还请司监大人以公事为重。”

顾君宁被他堵住了嘴,有些失神,他目光坚定,又道:“请司监大人见谅,我本无真心在官署做事,只是一时玩闹心起,请司监大人纵我一回,就让我在工部多见识几日吧,然后我就会辞去吏职,不再打扰司监大人。”

顾君宁思索一刻,收回了凝视他的目光,点点头:“这样也好,你与我们终是不同的。你能多陪我几天,我也很高兴。”

不过一会儿,营缮司的人送木料来了,顾君宁去验收。

陈晋卿在工址上梭巡一周,找到了和徐子桐一起,蹲在新石料旁查验质量的张远宁。

徐子桐正跟张远宁闲聊近日署里的趣事:“梁执事看到那纸条脸都气绿了,又跟王执事一顿掐,哈哈哈,你是没见着……”

“这回也不能怪王执事,毕竟是梁执事那头先挑的,在值房上挂‘王执事与猫,恕不接待’哈哈哈,陆主笔真是绝了!”

“谁说是陆主笔挂的?”一直没吭声的张远宁出言打断。

徐子桐不解:“不是他,那是谁?”

张远宁没答,只兀自偷笑了下——

那是他挂的。

只不过当时陆天阑在一旁看着,默许了,还和他一起笑了好久,而已。

徐子桐说完闲话也无趣,先走了,把这劳累活交给张远宁,这时陈晋卿才过来。

“石君子不愧为石君子。”陈晋卿似是玩笑一般,突发赞叹。

张远宁头也不抬,冷漠道:“怎么?你也听他们嚼舌根了?我就是顽固如石,只会弄石头,寡淡无聊,不解风情,那又怎样?”

陈晋卿也蹲下,摇摇头:“不,我是说你不负君子之名,有气有节,有始有终。”

张远宁翻石头的手稍滞,转目看向他,这些时日,张远宁一直觉得他让人难懂,和顾君宁一样,此时却觉得他独有一份真诚。

“再过几日我就不会来了,我要辞去吏职了。”他笑道。

张远宁讶异:“为什么?你不是做得很好吗?”

得到他的肯定,陈晋卿颇觉意外,心里有些暗喜,可也没忘了自己戴着一张面具,故意叹口气做颓丧状。

“因为我已经看懂了,官场不适合我,这里太危险了,步步都是算计,处处都是争斗,个人怀着各人的心思,每个人都戴着面具,谁要做好一点点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我不适合过这样整天争争抢抢提心吊胆的日子。”

张远宁感觉到,他明是畏惧、感叹,实则好像是在提醒什么。

“可我还是觉得,你在,对她来说会好很多。”张远宁望了望远处的顾君宁。

“好像只有你能管住她,能让她变好一点点。”

陈晋卿又摇头,认真地与他对视:“不,不是还有你吗?”

张远宁愕然,似乎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见他豁朗地笑着,拍拍他的肩站起。

“石君子,祝你也前程大好,做好自己,看好她。”

“还有,麻烦等我走后,帮我告诉我的‘继任者’——”

“小心,不要让她烧了工事房。”

一如那晚,陈晋卿再次向他郑重托付,弯身一礼。

张远宁还是有些懵,连忙起身回礼,又与他微笑对视一眼,看着他转眼恢复成轻松愉悦的样子,蹦回顾君宁身边。

他们在工址上忙到黄昏时,散值后各人各自归家。

顾君宁忽对他提出一事:“你能陪我去一趟出云台吗?”

陈晋卿微鄂:“为什么要去出云台?”

顾君宁笑笑,仰头望天:“那是长安最高处,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在那里可以俯瞰长安全城,我想去那看下,从高处俯视这天一神坛工址是怎样的?”

晚上,她们就一起来了出云台,登上台顶,夜已深沉,俯瞰长安难见光影。

顾君宁却不失望,指着一处给他看:“天一神坛应该就是在那个位置。”

然后她又指着其他地方,跟他如数家珍,哪里是皇宫,哪里是庙宇,哪里是长安最热闹的街,哪里的房屋已过百年,哪片楼宇是前朝所建距今有何历史……

陈晋卿听她说着,看她眉飞色舞的样子,心中欣慰。

再晚时,一直在俯瞰人间的顾君宁忽抬头,指着天空。

“你看今夜月色多好,你看那片星云,那是北斗吧?”

陈晋卿心中一动,顿时兴趣颇浓,几欲跟她讨论星象之事,但又怕自己暴露,所以装作不懂,听顾君宁兀自侃侃而谈。

“你知道吗?月亮一直是围着我们脚下大地转的,你看天上星辰虽多,但它只绕着大地转,天天年年如此,可是月地也只能如此相望相伴,而无法靠近一点……”

两人并坐在出云台上,吹了一晚的风,看了一晚的星星,这次畅聊星空,探讨星辰变化的变成了顾君宁。

他看着顾君宁,这个明明最亲近最牵挂的人,自己只能以陌生的模样待在她身边,两人同在长安城中却不能坦然相守。

但是没有办法,她知道,她们一个俯瞰人间,一个仰望星空。

她们走的不同的路,她们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

将近黎明之时,天上只有启明星闪亮可见,远远看着地上白玉砌成的天一神坛工址也成了小小白色一点,似有两相应和之情致。

她们走下了出云台,在回去的马车上,顾君宁有些困倦,靠倒在他肩上,他确认顾君宁入睡后,轻轻环抱下她。

用微微声音道:“宁姐姐,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前程的,我会成全你。”

顾君宁回了家,未曾想弟弟父亲也都起得大早,也可以说他们这一夜就没怎么睡过。

“姐姐,这一晚上你干嘛去了?有人说你跟一个男子上出云台呆了一晚?是真的吗?是不是卢远泽啊?”顾君桓和顾君风缠着她追问起来。

顾君宁摇着头,向正堂走,顾清玄在堂前踱步,看着难得重着上女装的女儿向这边款步走来。

“君宁,你一晚上干什么去了?不归家,还没消息,看你样子也不像是在工址赶工了一夜!”顾清玄故作严厉地问她。

她与顾清玄擦肩,面露苦笑:“父亲不是让我见成硕郡主吗?”

父女侧目对视,“我就去找她了,昨日是她的生辰。”

顾君宁回房梳洗换衣去了。

“行啊你,你真行啊顾君宁!”

顾清玄有点出神,看着她的背影,啧啧感叹:

“晋王府和卢家的结姻,没毁在为父手里,看来是要结在你手里了。”

数日后一天,酉时刚过,渭水河一曲碧波,渐次朦胧起来,挂在江月楼檐角上的夕阳,也已经一缕一缕地收尽了。

这段时间非节非庆,江月楼却尤为热闹,因为有一个‘大人物’在此下榻——长治侯府嫡孙秦修仪。

他一进城就搞定了下届科举投卷,之后无非是天天打马游街逛景,夜夜笙歌摆宴,而自己事事不用操心,不用掏一两银子,长安城里多的是上赶着为他买单的人。

侯府公子多如牛毛,他也没什么傲人本事,只为着有一个名震天下的祖父。

‘狮吼声荡三千里,闲坐长治定长安’的长治侯秦相爷,自成帝后期入仕,在仁帝、灵帝、崇治帝三朝为相,将仁帝、灵帝玩弄于鼓掌之中,曾名冠长安一手遮天,长达三十余年。

可谓天字第一号权臣,更绝的是竟能在致仕后全身而退,封侯独霸荆州富饶之地。

而帝都里,当今‘云虎相爷’是他门生,‘大齐第一王’晋王是他女婿,‘御风神君’右司丞是他义子,哪怕已别帝都多年,他在荆州打个喷嚏,长安城里的人也得抖三抖。

每每有长治侯府的人来帝都,朝中官员都会争相应酬,就算是个管事也得当上宾伺候,更何况是嫡孙之一的公子?

今晚,右司丞杨隆兴在江月楼最大的雅间里,给秦修仪摆了请师宴,贺他投卷成功,拜入大学士座下。

大齐仕林多有地域之分,就像当年来自荆州江陵的卢元植,考取功名后就拜到了同为江陵人的楚昇大学士门下,很快又经过老师介绍,成功拜入以荆州为根本的长治侯秦相爷门下,秦相爷当年就是荆州众仕子的座主。

也为着这层关系在,五州掌军侯府之首的长治侯府,才会扶持卢元植,让‘云虎山君’变成了‘云虎相爷’。

‘干爹’家来人,杨隆兴最为热忱,秦修仪还没进城,他就出城去接了,秦修仪也尊称他一声‘义伯’,可教他舒服了好一阵,又是设宴款待,又是邀请秦修仪去杨府暂住。

杨隆兴不止为示诚,也有自己的盘算,杨家妻妾虽多,但他只育有一个嫡出长子,一个庶出女儿,他那小女儿有几分姿色,他又早打听好秦修仪尚未成婚。

便想,若秦修仪住进他家,自己便可撮合他和小女儿,近水楼台的,让女儿趁机勾引侍奉,之后或可嫁进长治侯府,哪怕是为妾,也可增进杨家和秦家的关系。

但秦修仪选了江月楼,只说平日在深院大宅住厌了,难得出门就想在外面见见长安繁华。

实是清楚长安官员们的心思,独居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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