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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 异乡

小说:

长安四幕戏

作者:

五一公子

分类:

穿越架空

《长安四幕戏》全本免费阅读 ggdowns.cc

政事堂有人吊死,终归是没办法瞒住,杨啸宁这个名字,连带他垫脚上吊的那小山一般的报灾折子,传遍了朝野。

这天各地报灾折子终于送到了皇上面前,皇上仍没有以此重惩卢元植,只是在朝上象征性地训斥了他几句。

但是,事情愈演愈烈,加上御史台推波助澜以杨啸宁之死大做文章,终于逼得卢元植设法赈灾。

事情发展成这样,王缪知道自己没法在卢元植身边待了,其实他在给殷恒送了那本秘账之后就想好了退路。

王缪隔日私下约见了右司丞杨隆兴,让‘御风神君’设法保自己,并把他弄出政事堂。

杨隆兴很为难,“我怎样也不敢违逆丞相大人呀,如果他真对你有所怀疑,就凭我也保不下你吧?”

王缪道:“他暂时还不会想杀我,他有太多秘密在我这,我只要不在他身边就好,我离开了政事堂他就能放心了,他知道我,我也知道他。”

“荀高阳倒台之后,你是他手下最大的同党,又有秦相爷的关系,还刚给他立了功,你去给他说说,他会卖你这个面子的。”

杨隆兴还是很犹豫,不敢犯险,王缪面露狠色,咬牙对他吼道:“别忘了你二十一年前是怎么顶替我的功名,才进朝为官的!”

“我寒窗苦读十几年,好不容易考得功名,却被你花银子砸下来了!你以为你给我一个吏位做补偿就够了吗?”

“这么多年,如果没有我,你能做到右司丞吗?”

“没有我,你怎么认下秦相爷那个‘干爹’?”

“没有我在卢元植身边,他怎么会对你放心,信用你?”

“我帮了你这么久,这次是你欠我的!”

杨隆兴被他慑住,再无推辞之言,答应帮他在卢元植面前说话,让他到右司丞署来任主簿。

王缪却摇头,“不,我要回吏部。”

“为什么?你来继续辅佐我不好吗?”杨隆兴问。

他抖抖身上的文吏服,蔑然笑道:“右司丞署虽官阶高但不赚钱呀,我在官场这么多年,觉得还是吏部最好赚钱,所以我要回去。”

“相佐我不干了!吏部,那才是我的‘天下’!”

次日政事堂没开‘小朝’,上署路上,杨隆兴睡眼朦胧,途中抬窗一瞧,对面路上行来一队仪仗,黄伞飘扬,银锤前列清道,旗头行牌羽仪之盛,侍从之众,甚是壮丽。

看规制,正是‘天官’郑之阳的出行仪仗,只为着吏部尚书按惯例为六部中地位最高,一般礼仪排场都不亚于司丞,但逢上级还需按礼避让。

“快!快!快些呀!这么磨磨蹭蹭的,几时能到署里?”

这会儿子郑之阳却一脸焦急,从锦篷马车上探出头,催促着扈从,连对面杨隆兴的仪仗都没看到。

前面的扈从先有留意,提醒了他,他这才停止催促,只小心护着怀中的一个套着锦毡的食盒,用手探探盒中温度,幸好食物尚热,吏部官署也须臾将到。

这是他提前从江月楼定的早膳,清一色的南方点心,早间辄一出炉就送到了他手里。

整个长安城,能将这些南方珍奇点心做得最好,最合南方人口味的,也只有江月楼,因为江月楼掌柜是江南扬州人,对南地厨食技艺讲究最通。

但即便如此,郑之阳还是觉得差强人意,这倒不是因为他锦衣玉食惯了嘴巴叼,而是他的主簿姜纯品味太高。

这些早点就是他为姜主簿准备的。

因为最近天气一直很阴沉,姜主簿心情不太好。

郑之阳出身长安郑家,和长平程家一样是大齐开国功勋名门。

而且郑家因世居京城之内辇毂之下,族中世代出鸿儒帝师,享誉仕林,比战功赫赫的长平程氏更受皇恩眷顾,文帝时期就从与长平程氏并驾齐驱的侯门,晋升为一等国公府,祖上世袭郑国公爵位。

除了无兵权这一点不如之外,郑国公府的皇封爵禄、食邑、田地,远超长安殷氏、长平程氏、长治秦氏等侯门,且历百代,至今不衰。

郑之阳有如此显赫家世,又作为郑家这一代唯一的嫡子,自然也是个有脾气的世家子弟。

人生得端方贵气,圆脸高鼻,剑眉大眼,天庭饱满,琼英脂肤,恍若明珠遗尘世,烈阳照苍穹,年逾四十而风度洒脱,天生自带养尊处优天潢贵胄的龙章凤仪,平素与皇族王爷立于一处都突显耀目,性格也强势霸道,自怀国公名家的傲气。

从入仕起就在兵部为官,多年操兵马粮秣家国军机,又曾在外任荆州司马提督,厉兵秣马,调令军营,出入沙场,代表朝廷监督秦家,亲掌天下最强盛之州的军事防务长达九年,在朝上连卢元植也要给他几分面子。

可到了姜纯手里,没过几天他就认清了现实——

吏部之所以叫‘吏部’,而不是‘官部’,就因为文吏才是官署真正的‘主人’,而他的这位‘主子’,就是天底下最难伺候的。

但凡官员无论多信任倚仗部内文吏,也会摆摆架子,文吏们也会乐意配合,做出一副为上官鞠躬尽瘁鞍前马后的样子,就算是相佐也不例外。

然而姜纯从来不会卑躬屈膝,也非银钱可轻易收买,侍奉上官全看自己喜好,如果是他看不上眼的上官,就算用金山银山也难买他一笑,更别提让他恭谨顺从效力劳神。

部内不能让他顺眼的官员,绝不可能在吏部堂位多坐几天。

偏偏署中各事,吏部各项文书,都得从他手里过,他若有心办事,就绝不会出错,他若无心,上官就只能自认倒霉。

郑之阳自从当上吏部尚书,就被姜纯拿捏得服服帖帖,署中事务进退予夺全看姜主簿脸色。

入仕十八年,能坐到这个位置,他自然不是绝对无能之辈,但是无奈姜纯手段太高,又是大齐文吏之首,在各署各部一呼百应。

所以郑之阳也只能认命,想方设法讨好姜纯,每天比伺候皇上还上心,珍玩奇宝大方奉送,时令果蔬九国佳肴供应不断。

作为郑国公府从古至今,唯一未获大学士衔位的世子,他也不是什么文雅讲究之士,何尝不是看到那些文绉绉高深深的书文物什就烦?只为着讨好姜纯,方广寻珍玩文物。

即便如此,‘无尘仙吏’也没几样看得上眼的,他所送所献哪怕是绝世至宝,姜纯都能挑出瑕疵来。

例如,今岁不久前,他得的那幅米芾的书法真迹,其实是姜纯没看上,才落到卢远承手里的。

起因是他见姜纯有一阵子在研练苏东坡的字帖,便想为姜纯寻来东坡真迹,谁想费了数月的功夫,历经坎坷,都找不到真正的东坡遗书,只搜得一幅米芾真迹,亦是弥足珍贵。

他想,既然‘苏黄米蔡’四家合称,名头并驾齐驱,那姜纯定然也会为得米芾真迹而高兴,故而砸重金买下。

却没想到姜纯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谢绝,还嗔道:“苏是苏,米是米,两家非同,笔法去千秋,何有相替之论?大人既有了米元章,那只管赠予爱好米派之人便好,何须拿来搪塞卑职?”

郑之阳气得想撞墙,就将那书轴随手一丢,刚好丢进了给卢远承准备的一堆生辰礼物里,扈从大意,将之一起给卢远承送去了。

过了一段时日,有人偶然间在他和姜纯面前,又提到那幅书轴,问其下落,郑之阳直言不巧已送人。

姜纯闻言挂下脸,冷讽道:“大人真是慷慨,名家真迹世之瑰宝,逢人便送。岂不知‘赤兔死英雄,号钟哀桓公’的道理?”

郑之阳都懵了,不知所措脱口而出:“钟?对,就是钟!那副书轴正是送给卢云钟了……”

他这话一出,姜纯面色再冷三分:“呵,卑职明白了。原来在大人看来,卑职竟是与那不学无术向无雅品的卢二公子一样的,是卑职自视过甚耳!”

如何送一样礼物,而将收礼之人惹怒三回?郑之阳做到了。

郑之阳只觉自己从来难以看懂姜主簿心思,为此他苦恼不堪。

他只能另辟蹊径,不重价值,而重涵养和心意,为南方人姜纯专门定制他家乡的菜肴美食等等,才能让那心思难测的姜主簿,稍稍展秀眉,优雅地捋髯说一句:“大人有心了。”

经过这一年多磨砺,郑之阳已经没了自我,只觉每次听到姜主簿那双胭脂唇中淡淡吐露这五个字,就是自己天大的福分。

此时他正准备待杨隆兴仪仗过去,自己赶紧赶路,没曾想队伍突然停滞不前,郑之阳立时火大,方要开口询问,就见杨隆兴撩帘上了自己的车。

他放好食盒,要给司丞大人见礼,杨隆兴打住他,坐在他对面瞄了眼那个食盒,笑问:“这是今日给‘姜仙吏’上的供?”

杨隆兴是上一任吏部尚书,跟姜纯共事多年,他对郑之阳的处境最能体会,郑之阳许多讨好姜纯的主意也都是跟他请教的。

所以此刻郑之阳也无遮无掩,直急道:“司丞大人有什么吩咐就快说吧,否则我上署迟到,嘉茗会不喜的。”

“也是,今日又是个阴天,嘉茗又该心情不畅了……”

杨隆兴‘同情’地看看他,不禁失笑:“但愿今天不会下雨吧,不然你要整天都不见到他了。”

对于姜纯的这一‘怪癖’,哪怕是与他相处多年的杨隆兴都弄不清缘故。

郑之阳搪塞道:“下官就是顾忌这个,所以一大早给他备了点心,想请他无论如何这几天都不要‘失踪’,眼下马上年底休朝了,署里事情一大堆,他不在我可怎么办啊?”

他心焦情急,杨隆兴却愈发优哉游哉,拖拖延延不入正题,甚至将手伸向了那个食盒。

郑之阳正要阻拦他,他无谓道:“我帮你瞧瞧。”

说着就揭开锦毡,打开盖子的一条缝,往里瞅了一眼,用鼻尖轻闻了下。

郑之阳连忙用袖隔开,嫌弃道:“诶呀别呀,被人碰过的东西,嘉茗是不会要的!”

杨隆兴却将盖子揭得更开,仔细看了眼第一层的糕点,皱起了眉:“有点不对。”

郑之阳紧张起来:“怎么不对?”

杨隆兴问:“这桂花糕可是用的今年天梓山南麓八月开的头一茬?”

郑之阳点头:“是啊,这两块刚好用了一百六十朵,对应马吊四十张的倍数,是我亲自数的。”

“那这红豆松糕,用的红豆可是长宁碧落河畔今年春天摘下的?”杨隆兴又问道。

“嗯,而且颗颗饱满红润光泽,我亲自挑的,特地嘱咐了厨子,你看每一颗都要平整地嵌在白面糕中,方方正正雕成骰子样,嘉茗说这样才合‘玲珑骰子安红豆’那一句诗,而且‘六点红’朝上摆,也利他的牌运。”

郑之阳说着笑了起来,瞧瞧那别致的点心,感叹姜纯心思曼妙。

如此杨隆兴又将其他的点心,如春江酒酿饼、九色鱼露饺、豌豆蓉流包、金陵碧梗粥等等,以至装盘餐具都问了一遍,无一处细节有失姜纯的‘标准’。

然而杨隆兴还是皱眉不展:“就是觉得有些不大对……”

他凝神思索一阵,又嗅了几下食物飘在车里的香气,忽地眼光一闪:“哦,我知道了,是这并蒂蟹粉酥的气味,这和面的水肯定用的不是姜主簿家乡广陵郡所产的玉江水!”

“玉江水因为绕百亩稻田,经年累月受稻农在江畔槌米打谷,而特有一股米香气,纵使煮开了水香也不会散,刚好可以盖住蟹粉的鲜腥之气。”

杨隆兴虽出生低,向来粗鄙无雅品,但对姜纯的习惯喜好是铭记于心,从不会出错,于是这几话说得斩钉截铁头头是道。

“而今日这并蒂蟹粉酥就只闻得膏蟹之香,而少见米香,定然是江月楼厨子用完了你给的玉江水,想蒙混过关,只用蒸米水来和了面。”

郑之阳知道这都是杨隆兴历经多年,刻在骨血里的‘经验之谈’,所以听罢心情瞬间变得比外面雾蒙蒙的天还要低沉。

“司丞大人你还没吃早饭吧?那你把这两块蟹粉糕赶紧吃了吧。”

郑之阳急于修补瑕疵,杨隆兴却一看他这模样,就忍不住笑他天真:“没用的,蟹粉糕没了,但气味仍在,嘉茗会发现的。”

“如此他就不只是怪你敷衍,还会记恨你试图骗他。”

郑之阳绝望地闭眼,放下食盒:“毁了,全毁了……”

杨隆兴揣袖,叹气道:“致臻,我看你也实在受罪,要不我给你个法子,让你换个主簿吧?”

“什么?”郑之阳瞬时睁开眼,心情跌到谷底,紧张地问他:“怎么了司丞大人?是不是丞相大人想撤掉下官?”

杨隆兴摆摆手:“非也,我是说真的,就是换个主簿,换个好说话的,不让你操心受气的。”

郑之阳放了心,又顿起不悦:“那不行,嘉茗是不会同意的,我没了他也不行!”

他心知肚明,姜纯虽然脾气不好难伺候,但本事高德行好,只要自己能把他哄住不惹他不喜,姜纯就会将吏部上下治理得井井有条,在公事上为他保驾护航,让他无忧稳坐天官之位。

就像这一年,其他官署,例如户部、司丞署等,哪个不是接连出事?单只他吏部稳稳当当,无风无浪。

他这个堂官,上不犯丞相、皇上,下可安部署,颁行政令、任免官吏、行文断事无有误错,其实就赖姜纯‘发善心’,念着自己一点好,帮自己内外顺理的。

所以就算姜纯比天上仙人还刁钻,他也乐意讨好,毕竟谁不愿意当这样省心安稳的官?

众所皆知,他家底厚,又没什么政治抱负,当官完全是‘副业’,‘主业’是坐等家中祖父、父亲过世然后承袭爵禄,如此般为官对他这样的官员来说最合意。

“换成王缪王主簿,也不行吗?”

杨隆兴猜出他心思,索性摊开讲。

本以为郑之阳听说此话会大悦,毕竟‘神机先生’的本事为天下众吏之首,脾性又是最能与官员合的来的。

谁想郑之阳一脸纳罕,脱口道:“那也不行,王主簿来当吏部尚书苑主簿,那嘉茗怎么办?”

“诶哟,我的致臻大人,你咋还没听懂?”杨隆兴乐呵道:“我的意思,就是让润清和嘉茗调个位置,让我们的嘉茗去当‘相佐’!”

郑之阳这才反应过来,杨隆兴和王缪、姜纯都来往密切,两人皆辅佐过他,他断然也是不会害姜纯的。

郑之阳疑惑地问他缘故,杨隆兴尽诉王缪近日遭遇,费了一番口舌劝说郑之阳。

“如此致臻你不仅能得到润清尽心襄助,而且嘉茗也可得以升迁,你应该知道,嘉茗心气高,他平生志愿就是当上相佐,成为真正的文吏之首,你若放手成全他,他也会记得你这份恩情。”

“你若能跟我一起在丞相大人面前说话,玉成此事,那你就是一举恩遇两位文吏之首,以后政事堂、吏部,心都是向着你的,你何乐而不为?”

郑之阳垂首不说话,杨隆兴又继续道:“润清的德性本事你也是了解的,不比嘉茗好相处万分?哪用得着你成天再这样‘三从四德’‘热脸贴冷屁股’?”

“诶……”郑之阳蹙眉叹息:“可是,可是以嘉茗的性子,怎能让他受屈去看卢丞相的脸色呢?卢丞相要是不喜他心气与人品……”

杨隆兴算是看明白了,郑之阳这是已经彻底被姜纯驯服了,非为其苦还乐受其累。

“郑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受虐的嗜好啊?”杨隆兴忍不住问。

郑之阳或感丢失颜面,也没有应声。

他的话虽为郑之阳好,但心里的算盘还是最好自己能做得两位主簿之首偏袒的唯一官员,所以稍思一瞬,挑拨道:

“致臻,你以为嘉茗待所有上官都是一样的吗?他一个能做上吏部尚书苑主簿的人,岂会不知变通?”

“他的挑剔、高傲,不过是对我等罢了,因为我们入不了‘无尘仙吏’的法眼啊,我们官位不够高,威风不够足,配不上他文吏之首的地位,怎能让他心服体顺?”

“可卢丞相就不同了,那是大齐朝最大的官,手掌生杀大权,谁敢给他脸色看?嘉茗自然也清楚。到了政事堂他保准会收敛,立时变一个人,你信不信?”

郑之阳沉默了许久,眼睛一直望着窗外天色,似是颓唐心闷。

杨隆兴见自己挑唆有成,又补了几句,提醒他,姜纯是一个纯粹的吏,怎么样都不会心向官员的。

而王缪则不同,他重利而好收买,之前帮自己就是同心同德,后来跟了卢丞相也是尽心竭力,郑之阳也定能收服他,得他辅助前途远大。

他喋喋不休,转眼两人的仪仗一同到了吏部官署外,郑之阳沉色回眸,低声道:“嗯,我还是得问下嘉茗的意思……”

杨隆兴一边与他下车共入署内,一边在心里嘲笑他,郑之阳真是大齐历史上最窝囊的‘天官’了,真枉费了一等国公名门的赫赫出身!

杨隆兴是临时起意与他一道来吏部官署,欲见姜纯商量此事。

而他们一起前后入署,从门吏到尚书苑诸吏,好似提前有准备似的,见右司丞大人驾到毫不意外,见礼相迎备奉茶水有条不紊。

辄待走进吏部尚书苑正堂廊下,他们就见姜纯独立堂外。

清淡疏朗的八尺长身背门而站,光是一个背影就让人立见琨玉秋霜,出尘之表,一等文吏锦服衣袂飘飘,腰间茶包香气随风而袭面,恍如晨光中的一株空谷幽兰。

正举目望着这一方他日日伴堂官署事,长达十余年的尚书公堂。

听到脚步声,姜纯落落回首,脸色平淡如常,无笑无怒,清冷自持,向两位上官见礼。

先是对走在前面的杨隆兴,略微点头附礼:“见过右司丞大人。”

“嘉茗先生好啊!多日不见,怎么觉着嘉茗先生又年轻精神了许多?啧啧,这哪像年逾不惑的人啊?方才本官一瞧,还以为是哪家贵公子到了吏部署呢!”

杨隆兴笑吟吟地迎面向他而去,口中恭维话不断。

他没应声,只错身弯腰正对郑之阳,躬身一礼:“卑职见过尚书大人。”

行礼正身间顺手接过郑之阳宽下本欲交给掾佐的大氅,随手掸掸灰。

这是这一年间,姜纯第一次如此亲待郑之阳,郑之阳却没有感到高兴,面色僵硬地干笑笑:“有劳姜主簿了。”

两位大人在堂上依次坐下,掾佐立即奉来各人偏好的茶水,以及暖手炉等物。

杨隆兴见状,指指姜纯嬉笑道:“嘉茗先生这是早知道本官会来啊,是不是润清提前跟你打过招呼了?他昨晚去找先生‘求救’了吧?”

他也知姜纯向来看不惯王缪,料想姜纯此时心里定在窃喜,毕竟终于看到王缪栽跟头向他服软了。

姜纯亦直入正题,向郑之阳附礼道:“禀尚书大人,卑职已答应王主簿,调去政事堂,辅佐卢丞相,今后不能再为大人效力了,请大人宽恕。”

郑之阳紧盯着他平静如水的面色,感觉姜纯话虽果断,但好似没有那么高兴。

杨隆兴欣喜地拂膝大笑:“好啊,好啊!本官最爱嘉茗先生这性子,就是快人快语!嘉茗先生呐,放心,本官已经跟郑尚书托付好,会一起去向卢丞相举荐先生,为先生多说好话,先生今后必会得卢丞相器重!”

纵杨隆兴对他一口一个先生亲热地叫着,姜纯也没理他,心中不屑道:

王缪要调任,无论是按资历还是按规矩,也合当是自己这个吏部尚书苑主簿继任‘相佐’之位,何须你举荐?

“那本官……也提前恭喜‘姜相佐’了。”郑之阳略显尴尬地笑了笑。

姜纯没耐心听杨隆兴说空话套话,只待他和郑之阳约好一起去政事堂进言的时间,便几句话打发了他。

杨隆兴走后,姜纯照常传来来官书咨文等物,站在郑之阳身畔,听他‘禀告’各项事务。

这是吏部尚书苑特有的‘规矩’,每日早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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