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鹤一翻来覆去,许是害怕再度梦魇,许是许长宁的话令他不甘,他始终再难以入眠。
自许长宁离去,地龙似乎也变冷了,房中变得格外的空荡。
他侧身看向床头那已经熄灭的暖炉,和那一盒药膏,方才的感觉又席卷而来。
腿上的暖意,与后背的痒,令他愈发清醒。
“老一……你睡了吗?”
门外忽然传来林笙的低声呼唤,江鹤一应了他一声,他便推门进来了。
“你果真睡不着呀……”林笙看他一副无睡意的模样,还有些意外。
江鹤一没有听清他说什么,坐起来问道:“这么晚了,你不睡吗?”
林笙笑得有些苦,他睡是睡了,就不应该爬起来小解……
“我睡不着,便想着来找你闲聊一会。”林笙也不等江鹤一同意,行至床榻边,靠着床沿坐在地上。
江鹤一看他如此随意,便也重新躺下。
微弱的烛火摇曳,林笙絮絮叨叨跟他说了许多事,从他奶奶们的事情,说到他们二人小时候一起被“追杀”,再说到如今在东宫住下的日子。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不承想,我们竟可以住在东宫。”林笙感慨道,“你和明烨叔的日子,总算是好起来了,也许不久后,便能回燕国了。”
身后久久没有传来回应,林笙还以为江鹤一睡着了,转过身一看,却捕捉到了一滴泪滑落的瞬间。
映着烛光,那滴悄无声息的眼泪在江鹤一的鼻梁上留下一道痕迹。
“回国……”
“我回去又能做什么……”
“十几年来,我早已成了一滩烂泥,还妄想着回国,妄想着也许能重新做回那个干干净净的嫡长皇子。”
江鹤一扯出一个苦笑,“阿笙,我是不是一个笑话?是不是……太没用了……”
林笙思索片刻,往床头方向挪了挪,趴在榻边,对江鹤一认真说道:“谁说你没用了?谁说你是一滩烂泥了?你八岁就被扔进狼巢虎穴,能苟活到现在,便已是许多人无法做到的事情了。”
“即便是蝼蚁,能偷生便是本事,你为了求生,折了骨头,别人看来是卑贱,是狼狈,但在那些希望你活下去的人眼中,便是勇气与荣光。”
“老一,你在昭国,便如同在战场上厮杀的将士,甚至比他们走得更艰难、斗得更勇猛。实不相瞒,我佩服你,我比你更会逃,但我没有你抗打,我要是你,早死一百回了。”
“眼下你的命数有了改变,新的一场战争便开始了,你要做的,是认清局势,认清敌友,改变你的战略,而不仅仅是求生了。你可以做比求生更高一阶的事情,你可以借着殿下之势,获得更多别人得不到的东西。”
一通长篇大论说下来,林笙唇焦口燥,可他确实看到,江鹤一听了他的话,眼中的泪已经干了。
映在他眼中的火光,愈发耀眼。
看来是把这小子哄好了,林笙松了一口气。
“你……”江鹤一犹豫片刻,开口问道,“鬼上身了?”
林笙:“?”
江鹤一:“你竟能说出如此有水准的话来?”
林笙劈头盖脸给他拍了一掌:“我的金玉良言是随便说的吗?都要收钱的!何况夜半三更的,陪聊是另外的价钱,我都记下了!”
江鹤一摸着挨打的地方,无辜道:“……不是你来找我陪聊的吗?”
林笙白了他一眼,忽然觉得肚子饿了,于是翻找出那盒燕国的点心,拿了两块,塞了一块进嘴里,给江鹤一递去另一块。
可反常的是,江鹤一望着那块糕点片刻,竟摇了摇头。
“我不吃了。”
这是林笙头一次见他心情不好时,会拒绝燕国的点心。
稀奇程度便如同他林笙帮别人做了事,却不记账一般。
林笙索性将另一块也塞进嘴里,再度靠着榻边坐下,双手交叠垫在脑后。
“阿笙,多谢。”江鹤一轻声道。
林笙嘿嘿笑了一声,没有应他这声谢,又跟他东一棒西一棒地聊了许多事。
“话说,我在东宫这几日,听到了一些传闻,殿下似乎在修炼一种神秘的术法,所以才与从前的言行举止大为不同了。”
“怎么说?”江鹤一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林笙说起此事,又兴奋起来:“殿下每日入夜,便会去书房的密室待上一个时辰,再出来时,定会换了一身衣裳,双眼总是微红,你说殿下这是在修炼何种术法?”
可是他等了许久,身后都没有再传来回应。
林笙回头望去,发现江鹤一已经睡着了。
他轻轻舒了口气,为江鹤一掖了掖褥子,踮着脚悄声离开。
*
林笙一路小跑,溜去了许长宁的寝殿。
夜深人静,可她仍在批阅奏折,连林笙看着,都觉得有些心疼。
“殿下风寒未愈,还是早些歇息吧。”他劝道。
“他可睡着了?”许长宁放下笔,望向林笙。
林笙点点头,好奇问道:“殿下怎知老一会睡不着?”
许长宁低笑一声:“我猜的。”
林笙看许长宁这般反应,愈发觉得他听到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
殿下莫非真的在修炼什么神秘的术法,一双慧眼早已将老一看透了?
“赏你的银子,孤明日会派人送去寿昌院,你也回去歇息吧。”许长宁重新拿起笔,继续批阅奏折。
“谢殿下!”林笙眉开眼笑地磕了个头。
没想到,许长宁发现了他的身份,竟然只是要他去陪江鹤一说说话,哄他入睡。
他还以为自己的脑袋要分家了。
林笙摸着脖子沾沾自喜,起身看向许长宁时,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问题。
“殿下,其实您留奴才在东宫,只是为了陪伴老一吧?”
还有那一番长篇大论,都是许长宁教他的。
她让他对江鹤一说这些话,分明是为了安慰,可为何她不亲口告诉江鹤一呢?
“殿下,您是不是还蛮喜欢老一的?”林笙咧嘴笑笑。
许长宁一边在折子上写字,一边摇摇头。
“不是哦。”
她抬眼望向林笙,笑得有些阴森,“你们都是孤的良药,待你们在东宫多养些时日,充分吸收了东宫的精气,孤便将你们扒皮抽筋,去肉留骨,扔进炉子里炼成丹药,服用后便可长生不老,配上孤修炼多时的术法,总有一日可得道成仙。”
林笙懵了,被吓得好像有些死了。
他张着嘴,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直至许长宁忍不住笑出了声,他才感觉活了过来。
“殿下……您别吓唬奴才……”林笙都快要哭了。
许长宁摆摆手:“回去吧,不然孤便用术法将你——”
“奴才告退!”林笙不等许长宁说完,一溜烟便跑了。
卫迟风等二人谈完话,才从门外走进来:“殿下不打算责罚他吗?”
许长宁轻笑道:“罢了,江鹤一身边难得有人真心相待,且他这个人蛮有趣的,也十分机灵,日后或许能派上用场。”
卫迟风不再多问,行至许长宁身边,为她递去一本未批的折子:“殿下明日上朝,可是准备宣布册封大典一事的安排?”
许长宁接过折子,却没有心情再打开:“此事越快越好,唯有掌控南衙十二卫的调动权,我才能彻查当年守卫和宁宴的洛宸府兵与南衙禁军。”
她将折子放至一边,拧眉道,“再者,册封一事若成,婚讯大召天下,朝中上下无论是谁,都再无机会阻止我与江鹤一成婚。届时严相一派将会为我所用,我与谢家,才真正算作势均力敌。”
“可眼下严相未必会支持殿下,若他仍有扶植宗室子弟的念头,甚至可能会与谢家联手。”卫迟风有些犹豫,停顿片刻,还是说出了口,“明日……恐怕不会顺利。”
许长宁何尝不知?
她想好了册封大典的所有计划,戏台搭好了,与她一同登台唱戏的江鹤一也在她的掌控之下了,可唯有如何让这册封大典如她所愿,在雍京城中举行,她毫无头绪。
没有人会支持她的决策,放眼望去,她在这朝中,仍是孤身一人。
飞雪随风轻敲窗棂,许长宁站起身,光着脚踩在地上,缓步行至窗边,推开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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