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东宫的日子极闲适。
夜里,任知宜常百无聊赖,坐于窗前赏景。
从她寝卧的窗望出去,恰好能看到东宫的一处小池,里面养了六只龟,夜里月明时,她偶尔能看到小龟趴在石头上翻身。
龟壳呈白色,带着粗细不均的黑条纹,月光落在上面,照出粼粼水光。听说龟有三十年寿命,却日日被人豢养在这小池水中,每日望着日出月落,斗转星移,或许只有夜深人静之时,翻个身才是它唯一的乐趣。
这一日,夜里转凉。
任知宜在睡梦中,听到窗外传来一阵声音。
她起身打开窗棂,向外一看,原来是一只小龟不知怎地爬出了池塘,趴在窗台上。它的脚受了伤,正在低声哀嚎。
“咕噜咕噜……”
任知宜学小龟叫,想要吸引它的注意,它却像是受到惊吓,从窗台上一头栽了下去。
落地的小龟四脚仰天,挣扎着想翻过身来,却总是失败;反复试了几次,它终于筋疲力尽,恹恹地将头缩回壳中。
任知宜心生不忍,去到殿外将它捡了回来,将伤口清理干净,又寻了些伤药给它上药包扎。
一番折腾下来,为了救这只小龟,可能是不小心过了冷风,任知宜夜里发起热来。
她昏昏沉沉地睡到天光大亮,喉咙干痒难耐,下床猛灌了两杯茶水,方觉得舒服些。
寝卧里燃着炭火,暖融融的,日光从四面紧闭的窗格漏进来,门外落着厚厚的棉帘,挡得密不透风。
雀琴走进来,见她下床,骇了一跳,忙不迭将裘袄披到她身上,“怎地不在床上裹着?现在正风寒呢,这时候下地可不行。”
她递上药碗,“待诏把这药喝下去,很快就能好。”
刚熬好的药汁,黑稠稠的一大碗,隔着老远便能闻到一股令人作呕的苦味。
任知宜面露难色,连忙推拒。
上一次她骤然发热,宝珠吓得不轻,每□□她喝李太医开的药,喝了整整半个月。喝到最后,她只要一闻到那股药味,胸中就不住地翻涌想吐。
她哑着嗓子解释,“今晨发过一次汗,应是没有大碍了。”
此时,外面传来卫枢的声音。
任知宜吩咐雀琴请殿下在外面稍等,她梳整一下就出去见他。
未承想,刚来得及梳了个头,有人已毫不避讳,掀帘而入。
任知宜慌忙拢了拢松散的襟领,语带责怪,“殿下。”
卫枢一怔,立刻退了出去。
目之所及,任知宜仅着一件厚中衣,未着粉黛,长发披肩,应是刚刚醒来。
卫枢脸微微发热,隔着门帘问道:“听说你不愿喝药。”
“臣清楚自己的身体,没什么大碍,将养两日就能好。”任知宜迅速穿好常衣,掀开门帘,请他进来。
卫枢打量着她,病了一日,小脸变得苍白清瘦,声音听起来也像破锣一般。
他眉头紧拧,“莫要使性子。风寒可大可小,这药至少要喝上七天。”
任知宜嫌恶摇头。
这般模样落在卫枢眼中,令他微微失神,想起那一夜任知宜醉酒的样子。那夜,她变着法子折腾,明明是她非要靠倒在他肩上睡,却嫌弃他骨头硌人,换了百般的姿势,都不满意;后来,她翘着嘴,说他表情冷漠,逼着他笑给她看,笑得不够明朗便要重来。
他被折腾了整整一夜,她却似乎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道只有醉酒和生病时,她才会变得任性肆意?
卫枢犹豫半晌,试着学那夜哄她的样子,柔声道:“你乖乖喝药,有什么要求,孤都答应你。”
“…………”
任知宜僵在原地。
这声音缱绻温柔到极致,像是情人间的呢喃。
……卫枢这是在哄她?
卫枢继续道:“这药不能凉,要按时喝,不要讳疾忌医。”
他接过药碗,试了试温度,顺势送到她嘴边。
任知宜继续石化着。
卫枢一向冷静淡漠,知礼持重,何时用过这种口气与她说话?但是,为什么她却觉得这过分温柔的笑有几分熟稔,好似在哪里见过。
她不记得那夜酒醉,卫枢就是这般哄着,喂着,让她一口一口地喝下整碗的梨汤。
做起这件事,卫枢已是驾轻就熟。
卫枢搅匀药汁,将汤匙递到她唇边,“来,张口。”
她茫然无措,昏沉的脑袋像裹满了糊糊,下意识地低头抿了一口,苦胆一般的药汁瞬间溢满口唇,直冲灵台,刺激地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臣,臣……劳殿下关怀,臣自己可以。”任知宜回过神来,慌忙向后躲避,手肘撞在交椅背上,疼得她“啊”了一声。
卫枢后知后觉,端碗的手僵了片刻,缓缓地收了回来。
他握拳轻咳,掩去眉间赧色。
“咳咳……你自己喝吧。”
任知宜强忍着呕意,将药汁喝了个干干净净。
“臣喝完了。”她小脸微红,巴不得卫枢尽快离开。
卫枢沉默片刻,“你好好休息吧,孤午后再来看你。”
————
东宫膳房宽阔通透,灶台居中,内嵌四口铁镬,两架陶鬲。
两侧各五尺长木案,柜内置簠簋皿碟,杯盏盅卮。举头望去,横梁高悬,挂着风干的肉肠和腌鱼;左侧是新鲜的蔬菜瓜果,右侧摆放着糖、盐、蜜、梅子、花椒等。木柴被扎成一捆捆,和其他杂物整齐地堆放在墙角。
李御厨和三个小内厨役站在一侧,额头冒汗,手脚局促。
东宫主子少,太子温和喜静,极少挑剔膳食,连召见都没有过,今日却突然踏入膳房。他们战战兢兢,唯恐是做错了什么事,要被发落。
卫枢绕着膳房转了两圈,指着一旁的梅子,“这梅子是何时来的?”
李御厨忙禀:“昨日刚到的生梅子,用盐浸过了。”
卫枢点点头,“你去准备一些做梅子姜和萝卜糕的用材。”
李御厨不解,惶惶问道:“殿下是想要吃?”
“孤要亲自做。”卫枢淡淡应道。
膳房俱是一惊。
“使不得!使不得!”孙公公大惊失色,“殿下千金之体,如何能进庖厨?殿下若想吃,吩咐李御厨做就好,怎能纡尊降贵做这等低贱事情?”
卫枢淡淡道:“古人说,民以食为天,何来低贱之说?”
“可您是太子。”孙公公嗫嚅道。
卫枢微微蹙眉,“孤在宫外,曾有一段时间以卖梅子饯为生,生意一直不错。”
此话一出,整个膳房都沉默了,孙公公再不敢作声。
梅子饯是大胤民间最常见的蜜饯,酸甜适口,解腻生津,甚得平民百姓喜欢。
不一会儿,卫枢更衣回来,换了一身轻便的窄袖劲袍,站在案台前,起灶生火,动作极其利落。
水滚,卫枢将准备好的新鲜蜂蜜放入坛中,小火熬制,直至熬成黏稠的蜜浆,再将腌渍好的梅子裹入其中,盛出后以冰水隔坛冷却。
待蜜浆凉后,再一次放入坛中熬煮,冰水冷却。
如此这般,反复了四次。
李御厨见之,暗暗纳罕,如此做法自然可以令蜜浆充分渗透进入梅子中,只是极其耗时耗力,即便是他,最多也只重复三次而已。
待准备做萝卜糕时,卫枢轻声道:“孤是第一次做萝卜糕,还得请李御厨从旁指点。”
李御厨受宠若惊,慌忙道:“殿下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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