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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幕后真凶

小说:

莲冠多误身

作者:

徵昭

分类:

古典言情

关于白衣的记忆,并非李青阳一人独有。

在被无数哀魂争先恐后涌进身体时,青蘋被那寒意激荡,只在一瞬,闭了眼。

再睁开眼,她站在溪桥上,仰首是千仞深谷,一隙日光穿透两峡葳蕤草木,再被溪岸茂密的竹网筛过,才在对岸的吊脚竹楼上,留下一束乳白的雾光。

掌心的匕首仍是通体幽绿流光,似林间最老练的一片竹叶。

她很清楚,如此实感,不是梦境,也不是幻象。

只是她的情魂在被亡魂涌入,鸠占鹊巢时,不慎挤走了。

好在还是和幼时一样,只会往熟悉的地方钻。

先前徐回问她:魂长有飞时,阿蘋,你可去过别处?

当然去过。

命弱之人,最易接通幽冥。尤其在命若悬丝之际,吊着的一口气将散未散,三魂就似放在微弱鼻息前的一朵蒲公英,稍有不慎,就被轻轻吹散,飞往不在时间尺度上的情境里。

有时会钻进回忆,重新走一遍来时路;有时候会游荡在无色之界的边缘,一片渺茫混沌;有时会旁观未曾谋面的人与事,站在陌生的熙攘市镇或荒村孤道旁。

但无论如何,这些俱是真实的,与梦有别。

深谷竹林,临溪小楼,是她生长的地方,闭上眼睛也能从桥上摸索而过。

竹楼上,白衣胜雪,正临窗捣药,抬眼撞见她,莞尔一笑,抬袖一招。

情境中有人对她可感可知,那就是回忆了。

是挚爱的师尊召唤,她遂从容地应上,像无数个寻常日夜,落座听教。学习医理的日子虽然枯燥,总是怀念,若是以往误入,她权当久别重逢,又见师门亲友,但这回正值千钧一发之际,莫名其妙被挤了出来,总是牵挂魏宫中的情形。

她表面温驯地聆听师尊教诲,却望着那把隐隐在袖中透光的翠绿匕首沉思。

为什么匕首能随情魂飞走?

幽冥之物,附着怎样的神力,她琢磨不准。

魏宫里的情景究竟是阴界还是阳界?

仔细想来,离魂之时,他们的肉身尚在裴府里,总不可能穿过宫坊,从天而降,那也太惊世骇俗了。应当是鬼使燃符,使城门结界洞开,想以致阴魂能在阳界现化。

还有,如果她的情魂被挤走了,现在魏宫里还有青蘋么?她是凭空消失,还是……留下了别的什么?

鬼使为何一定要她取刀弑君?

这个问题,有一个她最不愿意深思,也不愿意承认答案。

“阿蘋,想什么呢?”头顶传来白芷的声音,淡淡嗔怪,“好好看书,这《魂典》的文字,惟你能解了。”

《魂典》,是什么?

药典医经丛集里有这一本书,且白芷教过她么?

乌色矮几上,摊开的白宣书页眨眼变成了一本皮质的手札,横平竖直的汉字变成了无数涟漪般涡旋的陌生圆圈。

是白芷交给她的那本巫蛮旧典。

这本书原来是叫《魂典》吗?

她记得,当初是因为重泽十五岁外出游医,叫人恶意讹上,砸了医庐,结果堂堂药谷杏辈大师兄竟然没打过两个外家拳脚的江湖无赖,被抬了回来。一时举谷震悚,所以药王亲自问责,让各家长老纷纷拿出自己一脉最能打的看家招式,教给弟子护身,甚至在谷中举行了一个小小的武试,以示重视。

白芷当时就翻出这本满是尘土手札出来,一字一句地翻译巫蛮古文,教她如何训蛊,如何纵丝。

她怔怔地望进那双慈悲的眼眸里:“师父,我看不懂。该你教我。”

“怎么会呢,你是巫蛮王女。当年,王都被屠戮三日,只有你活了下来,也只有你认识这本册子。”白芷的语气依然温柔,不疾不徐,“你不学,怎么复国,怎么报仇?”

那个先前被无数次否决的答案突然被道出,舌尖直打颤:“我,我是……巫蛮王女……?”

白芷怜悯她:“是的,你要报仇。”

过去二十年,她一直在被死亡胁迫,数着日子计命,从来没有过探寻身世的欲望,如今被陡然施加了一层遥隔二十年的国仇家恨,只觉得荒诞。

像有一团雾在悄悄地包裹她的记忆,让她脑海渐渐发白,她努力抓住任何反驳的线索:“不对,我不是。不然为什么师父要替我答应和青阳的亲事?不是他父亲领军攻打的巫蛮么?”

“他是好的。”一句话简短轻巧,似蜻蜓点水,直接略过当年苦口婆心说服她,告诉她生命如何可贵,惟独宁王府上建木沉香方可续命云云,又万变不离其宗,迅速提及,“你要报仇。”

青蘋摇头:“我不是。就算我是巫蛮人,听闻二十年来历任太守苦心教化,移风易俗,巫蛮九郡已然安居乐业。我一个短寿之人,复什么国?”

白芷很坚决:“那你也要报仇。”

不待青蘋再反驳,白衣欺身上来,握住了她拢在袖中的翠绿匕首,望着她的眼睛里无尽哀怜:“你要报仇啊,那么惨烈的一战,那么绝望的一座城,还有镇日徘徊,满坑满谷,无法安息的人——”

掌心的刀刃突然变得无比灼热,仿佛握了一枚烧得发红的炭。

白芷的声音温柔而果决:“杀了他。”

“杀了他。”

“不对!师父,我不是——”

她想再向白芷求证,但溪上烟水漫上来,遮天蔽日的白,将一切淹没。

再度有颜色时,她只被允许看了一幕:是金灯铺彩,明黄幛幔,翠绿的刀刃沾满血腥,已然刺向了魏帝喉头。

帝王惊恐的神情,莫名摄给她连自己都觉得惶惑的兴奋与快意,在此一瞬间,周遭金碧辉煌皆在点点斑驳,扭曲蜕变,她觉得仿佛有什么将在她的灵魂里破茧而出,先在记忆里咬破一点口子,使之错乱,再将外壳的青蘋一点点蚕食。

却有人拦住了。

悬在喉咙毫厘之上的刀尖,被一只萦绕月白雾光的手,横空攥握。

这只手,惯执回崖剑,在她离开以后,独守拭剑台千山寒雪,偶尔持挥玉拂,掸扫不当有的心尘妄念。

如今掌心尽是乌红血渍,污浊不堪,血滴似珠,以雪刃为弧线,被穿引着滑向执刀的另一头。

也流融进她的伤口。

仿佛可以从一脉细微的血线相连,从指尖、到掌心感知到他经脉中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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