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伤之后,伊斯特就不太爱扎头发了。丝带一绕一系,对半只手不太好用的她来说,堪比解孔明锁;她又不喜欢身边带着侍女,干脆就放任头发自由。
她倚着墙,两只手拄着手杖,放空地看着士兵进进出出面前的小屋。冬日的寒风吹过她的发梢,仿佛扬起了一匹四散飞舞的漆黑绸缎。
“你不是说自己在城内没有带兵权吗?我记错了?”毕竟是好久以前的听到的话了。
捷柯侧头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
“你就当上辈子吧,”一个秘密也是好奇,二十个也是好奇,她甚至连敷衍都懒得敷衍,“所以我们为什么能光明正大地搜人住处?”
“以前是以前。”他言简意赅地说道,分出时间转头下了几个命令,又看向她,“……至少这七天,没谁拦得了我。”
伊斯特懒洋洋地眯起眼睛:“六天后呢?断头台上的铡刀拦你的脖子?”
“这是个很残酷的世界啊……互相践踏,彼此碾磨;出生时在人脚下,就要被踩一辈子。”
捷柯一边推开门,示意她可以进去了,一边平淡地阐述,“……正因如此,人如果不敢豁出点什么,就很难从这世界手上夺下点什么。”
伊斯特踏过门槛,看着积灰的桌子,嫌恶地没有碰。捷柯头也不回地丢过来一副手套,她轻巧地接住,两下戴上了,才终于伸手去搜里面的东西。
“哦,你是那个类型。”她熟练地把手伸进桌肚上壁,从边角向中心扫。
“什么类型?”捷柯正敲每一块地板,检验是否中空。
“愤世嫉俗那类。”她收回手,试图半跪在桌侧,但是失败了,干脆把手杖平放在一旁,“搭把手。”
捷柯两步走了过来,扶住她的肩膀;他的指尖牢牢地嵌入伊斯特的胳膊,痛得她一声闷哼:“轻点。”
那股力道收了一半。在坚固的支撑下,伊斯特慢慢借力俯下身,把眼睛贴近桌腿,仔细找挖空处:“报复心好重啊。”
在身后扶着她的人还没有放过那段对话:“你说得像愤世嫉俗是个贬义词。”
“它本来就是。”伊斯特用指节在某块木头上扣了扣,眼睛依旧盯着它,往后伸手;几乎是下一秒,手心就被递过来一把匕首,“不然为什么有积极进取这个词。”
捷柯虽然在尽职尽责地担任一个架子,嘴上还没停:“有什么不同?你是那群论心不论行的哲学家?”
“我不是啊……”
伊斯特一插一翘,移开盖在上面的伪装木块。从外表看不出任何异样的孔里,她抽出了卷得紧紧的一张纸。
她支起身来,手杖在地上一杵,轻轻把纸把放在了桌上。
“——我可是超级实用派的。”
*
“为什么?”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只能说出同样的问句。
“为什么?”伊斯特百思不得其解地盯着桌上展平的纸,“为什么要把一张空白的、毫无痕迹的、路边随手能捡到的纸藏这么深?”
过去的半小时,他们俩能想到的所有方法都试了一遍:观察痕迹,测试是否有药物,测量厚度找夹层,甚至对比了长宽,试图找到隐藏的信息……
但是没有任何作用,种种结果都表明,这就是一张普通的纸。
伊斯特不死心,但是这个地方她已经搜了个底朝天,只找到了它:“他绞尽脑汁地藏一张普通的纸干什么?”
“他们。”捷柯纠正道,“生活痕迹、轮流值守、以及武器储备……这是据点。”
“那没办法了,换思路吧,从这地方入手。”她站了起来,俨然准备离开了,“去问周边居民,去问目击者,去问房屋归属——这不用我教你吧?你比我熟。”
“我是将军,将军……你知道这个职位什么意思吗?带兵打仗的,不是搞内务审查的。”
“你揽下的活啊,”伊斯特一边说一边慢悠悠地往外走,被她数落的人又要听她说话,又不能和残疾人动手,没办法只能起身跟上,“难道我来吗?”
她思考了半秒,意识到自己只是公司里的一个普通职员,干这个更没经验,于是回答了自己的设问句:“不。”
捷柯花了点时间才听懂她的语法结构:“……”
在短暂的无语中,他们等来了下属的汇报。一个士兵面色紧绷地小跑过来,好像恨不得即将出口的坏消息能自己报告自己。
“长官,”他站直敬礼,然后对着伊斯特深深地低下头,“……小姐,已经查清楚了,这里隶属于第三期社会福利活动划分的公用房,旨在为极端贫困居民提供住所。”
捷柯啧了一声,“教廷的地方。”他沉着脸挥了挥手,让手下离开。后者如蒙大赦地一溜烟走了。
伊斯特丝毫没被低气压影响到:“那就去找教廷的人问问啊。”
他烦躁地活动了一下指节:“……我跟他们处不来。”
“这话说的,你跟谁处得来?”
“你。”
伊斯特无法反驳。
她被噎得说不出话了片刻,才重新开口:“那我去问……奥妮克丝管这方面吗?”
那双暗红的眼睛几乎是下一瞬间就扫了过来:“你们很熟?”
“?我只认识她。”伊斯特顿了顿,“不对,认识好像不是这个定义。那我只见过她。”
捷柯把阴沉沉的视线移开了:“如果她不管,就没人管了。”
“是说她心地善良、怜天悯人吗?”
“不,”捷柯面无表情地冷笑了一声,“是说她权力大得像教皇。”
在伊斯特惊讶的“啊?”声中,他又补了一句。
“——如果教皇这个位置还没被所谓的’圣女‘取代的话。”
*
他们兵分两路。
马车停在首都最大的教堂前,吱呀一声,逐渐停转的轮子几乎没有扬起任何灰絮。伊斯特悠悠下车,手杖拄在一尘不染的石板路上,眯着眼,仰头打量了一下高耸挺拔的尖顶。
“真漂亮呀……”她轻声感叹道,对着冬日暖阳下如梦似幻的玻璃彩窗一扬头,“你说对不对?”
在她身后,捷柯塞给她的一队士兵肃穆以待,为首的那个诚惶诚恐地答话:“是。”
“对嘛,所以说我们尽量不要弄脏这里。大家一会儿动作都轻一点。”伊斯特满意地收回视线,向前迈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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