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叫我前来所为何事?”
光线涌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接着,头戴裹巾,身着苍黄长袍之人步入小室。
男子环顾四周,旋即快速收回打量的神色,徐步来到坐席前,迟疑道:“这是邀了不止我一人么?”
“是。”刘渊抬眸轻笑,将一旁的博山炉推到眼前,“人还没来齐,你且耐心等等。”
“那是自然,我一向有耐心。”刘复迅速答道。
这不是他头一回坐在刘渊面前等候,所以对他而言,已能从容不迫地应对。刘复坐在原地,并不拘谨,微微探头,观察刘渊的举动。
香箸嵌入香灰,缓慢转动。一圈接着一圈,好似没有尽头。不一会儿,刘复便觉得有些枯燥,为刘渊远远超出自己的耐心叹服。
“嘭!”
门扉被人大力推开,挣扎着撞向右侧那堵墙,最终弹回原地。
来人毫不客气地坐下,一旁刘复暗暗斜了他一眼,默默向外挪了挪。
“不愧是当朝尚书令,能从焚香中自得意趣,我却是个俗人。”刘悦奉承道,“不过,此处风景毕竟比不上春晴园,从叔若有意,不妨随我来春晴园游目骋怀一番。”
刘渊闻言,并不作答,只是取来炭块置于炉盖中点火烧透,好似什么也没听见。
刘复本就不怎么待见刘悦,此人不读书不入仕,反而放下身段,转身跟着那些庶民经商,同他们争抢货源,有损刘氏名声。
而他自知刘家容不下他,便跑去城郊花天酒地,同人斗富,族人甚至羞于提及他。
见叔父刻意对其置之不理,刘复心中隐约生出快意,忍不住小声讥讽。
“没见叔父正忙着?等到该说正事的时机,他自会开口,急什么?”
刘悦胸口起伏,却最终忍了下来,没说什么。
“此番喊你们前来,便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刘渊夹起炭块,埋进香灰,“不必因为有我的存在而拘束,你们二人许久不见,就没什么要说的?”
二人偏头,对视一眼又很快收回视线,齐齐朝相背的方向看去。
刘复不愿同此人多说一句,即便有刘渊从中联络,有意让他们相谈,也很是不情不愿。
“你可有什么想法?”
最终是刘悦妥协,语气谦和,方才面上的不耐一扫而空,甚至还带了些讨好。
刘复回视,难掩嫌恶,却又不得不接过他的话,一字一字地往外蹦:“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想法?”
“还能是什么?”刘悦调侃道,“你读过的圣贤书可比我多上许多,如今看来,确实没什么用处。”
“你!”刘复正欲反驳,看了一眼面前悠闲埋炭之人,强忍怒意,“不过是说笑的,我只是以为没有必要同你讲。”
刘悦冷哼一声:“刘氏多少绫罗绸缎、金玉珠翠由我供给。说这话前,怎么不先把自己身着的衣物脱下来?”
他这话说得重,刘复却不以为然,觉得他反应过度。
他明知众人在私下里都看不起他,如今只是稍稍将其放在了明面上,他便受不了了?
“刘氏又怎会差你这点身外之物,不过是赏你一个面子罢了。”刘复低声嘟囔,“暗中支持那乱臣贼子的人,我不屑与之交谈。”
见刘渊对方才的话不置可否,似乎无心介入即将爆发的这场争吵,他硬生生接住刘悦的一记眼刀,挑衅道:“怎么,我说错了?刘荣乱臣贼子,谁能否认?百年千年后,他会带着刘氏一起,毁了刘氏世代苦苦经营的清誉!”
刘悦一改方才的和颜悦色,气不打一处来,怒气无处发泄,只得朝竹席砸了一拳:“刘氏中支持刘荣的也不在少数,不过是碍于从父与你们这群上蹿下跳的人而不敢出言反对罢了。今日我能来,也是给你们脸面!”
“他一生诸多功绩,这陆氏江山也是他帮助下打下的江山,如今想要亲自坐一坐皇位,又怎么了?”
“他是刘氏的恩人不错,可你也该知道他老了,糊涂了,做的都是些大逆不道之事。兵败以后,多少族人要被牵连!你这般贪生怕死,却也要为他殉葬不成?”
“错了。”刘悦扯起一个有些夸张的笑容,“皇室那群人胆小如鼠,即便是他起兵那也还是丞相。不仅如此,你信不信,介时还会风光大葬,举国上下皆为其发丧?”
“倒是你们,一点风吹草动就被吓得投入皇室怀抱,这才是败坏刘氏名声!”
“你日日在春晴园与婢女寻欢作乐,没必要向我展示你那浅薄的认知。”刘复不屑道。
刘悦还要开口,却见刘渊合上炉盖,将博山炉推至一旁,抬眼望向他们,二人默契噤声。
“看样子,你们谈得很投契。”刘渊仿佛对在他面前发生的事毫不知情,转向刘悦,“你先下去吧。”
刘悦脸色难看,最终是没有发作。猛地一甩衣袖,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
刘渊淡淡看向刘复,双眸不起波澜:“可明白了?”
刘复点点头:“明白了,是我错怪了叔父。”
“压下族中不满已经难办,若此时再公然与刘荣作对,刘氏只会更加分裂,而这是我不愿意看到的。”刘渊道。
“刘荣终有一日孤木难支,但至少不是现在。”
“叔父。刘复试探道,“其实我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若是刘荣为了一己私利,主动背弃族人呢?如此,我们的举措就变得名正言顺,那些反对我们的人,也只能无奈配合我们了。”
“只是……此举牺牲太大。”刘渊道,“单单只是传些谣言,不足以令旁人信服,反而有些刻意。”
“那可有什么我能做的么?”刘复有些急切,“再等下去,可就没机会为刘氏洗去污名了,也不利于战况啊!”
刘渊但笑不语,起身将刘复扶起。
“旁人我都不放心,但恰巧此事只有你能做到。”
“什么?”
“需要一点牺牲。”
“我可以!”
刘渊难得好好端详着刘复的眉眼,刘复被他盯着,竟然有些畏惧,脑中倏地冒出一个极为可怕的猜想。
安排他与性情桀骜的刘悦争吵,是要利用他冲动之下的不假思索么?
他的脑袋瞬间被浇了一盆冷水。
而今日他大费周章地唤自己与刘悦前来,还让他不得不看清族中反对派的固执与他的艰难……
是不是从头到尾,他就在利用自己的情绪,而等的,就是这么一句“我可以”?
刘渊伸出手掌,轻柔地放在他的脸庞上,粗糙的掌纹与皮肤契合,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温度。
“在那以后,我们会与刘荣再无干系。”
“我都已经安排好了。刘氏人才辈出,没了刘荣,还会有旁人。”
此前刘复从未看过刘渊眼中起过分毫的波澜,他似乎永远镇定从容。但此刻,刘渊眼中,竟然难得浮现一丝遗憾与怜惜,并不显眼,却牢牢烙在他的心头。
“好孩子……刘氏会记住你的功劳,青史上会留下你的名字,而刘氏,会比这之前更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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