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暴雨初歇。
顾淮序回老宅的路上,难得遇上了堵车。
广播提示前方高架发生车辆剐蹭,建议绕行。
红灯前停车,随手降下边窗,点了支烟,夏末初霁的凉风直往里灌。
顾淮序往斜前方瞥一眼,黄底黑框的三角形警示牌,中央两个小人,临街就是南城一中。
他少来这条路。
老宅位于东郊,环境清静,平时只有顾老爷子和照顾起居的管家居住,顾淮序每个月过去一次。
今次回去,原是应管家丁姨的一件嘱咐。
丁姨说,老爷子有个十分得力的旧部,姓宋。年纪不大,难得的是和老爷子脾气相投,一直以叔侄相称。
七年前宋氏夫妇遭遇空难,留下年仅十岁的独生女,送去舅舅家寄住。
前阵子小姑娘的舅舅获罪入狱,只剩舅妈一个亲人,老爷子担心小姑娘往后艰难,决定出钱资助。
为此,派人替小姑娘办了转学,在南城一中读高三。
丁姨托顾淮序今天接小姑娘回老宅见个面,也算了却老爷子一桩心愿。
不巧这两日丁姨告了假回去看顾生病的小孙女,原本安排的见面只好改到明天。
顾淮序本可以次日接上人再去老宅,但不想破坏每月为数不多的例行公事,还是决定今晚回去。
“跑啊,怎么不跑了?几天不见不认识我们啦?”
“我看你是念书念傻了吧,转学了不起啊?”
“老规矩,带钱了就赶紧拿出来,别逼我们动手。”
右侧人行道上,几个混混模样的年轻人围着一个女孩嬉笑。
一眼望去,那道身板瘦得过分,肩膀细窄,个头比别人矮上一截。
染了一头黄毛的男生拿磕在砖地上的伞尖捅了捅女孩的肩,单手扯过她头发,女孩被拖拽着往前踉跄几步,同伴顺势把背包抢了去,搜刮一遍扔在地上。
顾淮序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把烟灭了。
片刻,交通灯跳转颜色,顾淮序车刚起步,下一秒便踩了急刹。
冷眼瞧去,刚才那几个少年不知何时涌到了街边,笑闹着把女孩搡到了马路中央。
女孩跌坐在车前,一身衣服浸了脏水。
纤细的胳膊挡在眼前,逆光下皮肤白得晃眼。
她不带一丝犹豫地从地上爬起来,冲上去夺过伞,朝带头欺负她的黄毛身上狠狠抡去。
黄毛表情吃痛,胡乱捞了一把,制住了凶器。
女孩顺势脱手,掉头就跑。
挟着夜晚的凉风和芳腥的泥水,人直接钻进顾淮序车里。
副驾一时遭了殃。
正值晚高峰,十字路口川流不息,后方车辆弄不清状况一味地鸣笛催促。
霸凌女孩的那伙人追到跟前,刚吃了亏的黄毛不肯罢休,也顾不上面前的车是几位数,直接冲过来拍车门,骂骂嚷嚷地要揪她下车。
女孩死死咬住下唇,僵持几秒,却听见车门落锁的声音。
顾淮序神色冷静,拉过副驾安全带从她身前越过,啪嗒一声扣上。
“坐稳了。”
引擎轰鸣,前方的人被逼得退开。
车子一瞬间驶出去,混乱和焦灼被全数抛在身后。
开了一段路,顾淮序才从后视镜里打量起今晚这位不速之客。
小姑娘年龄看着不大,不过十六七岁的光景。
巴掌脸,眼窝深凹,唇色惨白,长发被窗外灌进来的风吹得乱舞。
顾淮序把车窗升起来。
“受伤没有?”
女孩摇摇头,仿佛才回过神来,刚才打人时那股张牙舞爪的气势已然去了一半。
车载广播播报,高架已于五分钟前恢复通车,顾淮序没调头,只问:“住在哪儿,送你回去。”
“我没钱。”
女孩声音有些嘶哑,像混了盐粒。
顾淮序余光瞥她一眼,声淡如水,“我不是出租。”
女孩沉默两秒,低声说:“……把我放路口就行。”
车继续开,驶过两条马路,没半点减速靠边的意思。
女孩攥着安全带,平静重申:“麻烦前面停一下车。”
顾淮序没应,目光平视前方,全然一副专心开车的样子。
女孩逐渐不安起来,视线一直盯着窗外,身体不自觉地贴近车门,一只手悄然摸上侧边按键。
大概是设置了一键升窗的功能,副驾车窗应声落下,被一次性降到最底,夜晚的风混着水汽从窗口呼呼地灌进来。
顾淮序微微蹙眉,瞥去一眼。
女孩缩在门边,如临大敌的防备姿态。
一手搭在安全带卡扣上,一手扒着车窗,表情视死如归,仿佛时刻准备跳车逃跑。
很显然,这是拿他当变态了。
顾淮序收回目光,不咸不淡地开口:“敢随便上陌生人的车,现在才知道害怕是不是有点晚了?”
女孩看向他,唇抿成一线,目光带着不确信的探寻。
顾淮序淡声道:“这段路禁停,过了就放你下去。”
女孩顺势往窗外看了一眼,路两侧确实竖着禁止停车的标识。
意识到是个误会,女孩似乎松了口气,犹豫片刻,还是报出个地址。
顾淮序抬手,在屏幕上点了导航。
给的地址路途不远,十几分钟就到。
老城区这块道路陈旧,附近商铺的房子少说也有三十年历史,周围灯光昏暗,不像是有居民区的样子。
顾淮序将车泊停在路边,“是这儿?”
女孩点了点头,拿上包下车,她好像很清楚这种层次的车门无需猛掼,只轻轻阖上。
“抱歉,把您的车弄脏了。”
女孩站在路灯光源下,身影单薄,一阵风能吹走似的。
顾淮序未作声,往她身后漆黑处扫了一眼,拿出手机,“家人电话多少,叫他出来接你。”
女孩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顾淮序也不勉强,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谢谢。”
风声簌簌,几片梧桐叶子打个圈儿落到她脚边,声音也被风吹得有些散。
顾淮序点一下头算作回应。
待人走远,发动车子离开了。
-
楼道的灯坏了,楼梯间堆了很多东西,昏暗拥挤。
宋司雾摸黑掏钥匙开门,锁芯有些锈顿,反复拧几圈才成功打开。
房子里空无一人。
她换掉鞋,走进逼仄的浴室,边洗澡边把换下来的脏衣服洗了。
淋浴头的水流冲刷过手掌,有点疼,才发觉右手手腕上方被蹭破一块。
这种小伤她习以为常,快速洗完,拿着衣服去阳台晾。
宋司雾往外随意扫了眼,霓虹街景被层叠交织的楼房挡得严严实实,看不见回来的路。
次日一早,去新学校办宿舍入住。
一中的学生大部分平时住校,只有周末和假期回家。
宋司雾在原来的学校是走读,这次转入南城一中,完全是托了关系的缘故。
她心里清楚,现下的情况若无人从中斡旋,不说转学,连读完高中都困难。
领了钥匙、舍卡和校服,宋司雾沿着走廊找门牌号。
虽未正式开学,但学生们均已返校。
宿舍楼每层都在进行清扫,装衣物的纸箱、书本,杂七杂八堆在走廊里。
宋司雾提着行李,找地方下脚。
“真碍事,堆这么多东西还让不让人走路了?”
走廊左侧,两三个女生正把地上的纸箱挨个踢开,堆在上面的书呼啦啦往下掉。
对面宿舍听到动静,出来一个短发女生,看见地上狼藉一片,顿时傻了眼。她没胆子责怪,只撇撇嘴,闷声蹲下往怀里捡书。
宋司雾走近,看了眼短发女生身后的门牌号,402——就是这儿。
她两手提着包,冲另一边:“麻烦让让。”
语气不善,冰冷又古怪,对方不明所以,向后退两步。
她没再往前走,包搁在脚边,弯腰把剩下几本书捡起来,掸掸灰。
刚给她让步的女生剪了一头漂亮的公主切,好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拧着眉上下打量她。
宋司雾穿一件短袖衫,脖领处被洗得呈波浪状,下摆松松垮垮的,脚上一双灰球鞋,旁边搁一只蓝红白尼龙编织袋。
公主切嫌弃之心更甚,眉头紧皱,提着嗓子问:“你是谁啊?”
一旁的短发女生恍然大悟,“你是理科班的新同学?”
宋司雾点点头,把书还给她。
公主切仿佛听见了什么天方夜谭,丝毫不加掩饰地嘲弄:“原来是转校生啊,我还以为到宿舍楼来拾荒的呢。”
401的女孩子们笑作一团。
宋司雾睨了眼带头挑衅的公主切。
仿佛不经意般。
抬脚。
横在走廊中间的凳子“哐当”一声被踢倒。
周围人被这巨大动静吓了一跳。
“你有病吧!”
公主切穿着小皮鞋,差点被砸了脚,气得不行,这会儿看宋司雾跟看疯子似的。
宋司雾眼都没眨一下,提包转身进了宿舍。
短发女生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关上门,外头动静没停,乱哄哄的,话更加难听。
宋司雾径自卸下肩膀上的书包,无动于衷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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