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中的恩怨仇杀,通常不需要什么理由。
就像阿媱也不明白,春风几度、又刚在树间耳鬓厮磨过的男人,为什么转眼便决心杀她。
长生种无法理解这种人性的幽微。
她只知道,谁想杀她,她就杀谁。
所以此刻,听着窗外潺潺雨声,在这间氤氲潮湿水汽与腐旧木质气味的小屋里,阿媱道:“我杀你,你就该杀我,而不是救我。”
司空摘星刻意冷脸:“谁说我救了你?也许我只不过是想趁你还没断气,每天喂你两百八十条臭蚯蚓!”
通常女孩子们听到这样的话,都会花容失色。
但床上的女孩子好像不太一样,她只是古怪扫他一眼:“那你还要每天四处找蚯蚓。”
司空摘星哼笑:“下雨天岂非正是蚯蚓最多的时候?”
他故意挪动屁股,好像下一刻就要出去找。
阿媱平静道:“谢谢。”
她还记得他“谢谢恩人”的要求。
司空摘星仿佛怔了怔,忽然问道:“和你躺在一起的那两个人,除了霍天青,还有一个是谁?”
他自然是认识霍天青的。
四年前,他和陆小凤约在泰山比赛翻跟斗,见过这位陪阎铁珊观日出的霍总管。
阿媱被他问住,垂眸道:“我不知道他的名字,没有问过。”
他们从来没有互通过姓名。
“他在剑道上的造诣很高。”司空摘星笃定,又冷笑:“比西门吹雪强。”
他好像很不喜欢西门吹雪。
阿媱按住心口,墨发丝丝缕缕披散她瘦削柔肩,小巧莹润的秀颌微微内收,因失血而过分苍白的华艳面靥,依稀两分清愁。
司空摘星若有所思:“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略看过两人的伤口,招招狠厉决绝,不像一般的江湖仇杀。
阿媱忍过那阵痛意,淡淡道:“露水。”
司空摘星又是一怔。
他有陆小凤这么样一个风流多情的朋友,早已见惯了爱恨纠葛,乍然听见这个词,还是颇感意外。
“他……”
“他自愿的。”
司空摘星说不出话来。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傻瓜,已开始看不懂年轻人的情仇。
阿媱也不懂。
她静静望着窗外绵密的雨丝,突然道:“我要走了。”
司空摘星仍是屈腿坐在矮板凳上,等她拢好衣襟、缓步下床,才出声提醒道:“杀死霍天青将带来的麻烦,你已足够了解?”
阿媱穿着那身粗布衣裙,点了点头,然后向他伸手:“我的刀。”
司空摘星一个轻巧的鹞子翻身,带着身下那张矮矮的板凳站了起来。阿媱这才看清,板凳肚上捆了层层靛蓝布条,裹着她那柄圆月弯刀。
司空摘星忍不住感慨:“它仿佛有种嗜血魔力。”
所以不得不裹起来。
这本就是一把魔刀,唯有大智大慧者与至情至性者能够真正驾驭。
阿媱抬手震碎裹布。
她重伤未愈,难免牵痛伤势,苍白面容愈加苍白。
司空摘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
阿媱一顿,扭脸向他回望,轻声道:“我叫阿媱,姑媱山的媱。”
她拉开木门,转身走入潇湘夜雨。
……
夜色漆黑如墨,几乎辨不清方向。
阿媱撑伞走出一段路,才发觉司空摘星竟将她带到了城外。她辨认出珠光宝气阁的方向,踏着泥泞边走边糖丸般塞下几颗九花玉露丸,渐渐踏上那条日间厮杀的山道。
按照时间推算,小柳杀死阎铁珊之后,已和萧秋雨撤离了太原。
很少人知道,柳余恨曾是峨嵋掌门独孤一鹤不记名的弟子。十年前,他奉师命潜伏阎铁珊身边,成为珠光宝气阁的一名清客。
江湖上从无取错的名号,倘若他不是洒脱自恃、俊朗不凡的稀世俊彦,就绝担不上“玉面郎君”这四个字。
过于耀眼的长相,总易招致灾殃。
阎铁珊曾是金鹏王朝的大内总管。来到中土以后,他竭力隐藏自己的阉人身份,学着正常男人娶妻纳妾,逼迫满屋青春鲜妍的如花美眷守活寡。
柳玉郎的出现,便如滚入沸油锅的生水。
“多情自古空余恨,往事如烟不堪提”。只因为阎铁珊的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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